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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窃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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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完毕后,应欢直接带着小徐回到报社,她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谷歌的搜索页面,输入“封宸”和“纪元岚”两个人名。
不出意外地,没刷太久,她就找到了她想要的讯息。
封宸,鲜网大神子鱼的连载作品《冥府地界》的主人公之一,糙汉外表,荷尔蒙满血,却有着只爱豆浆油条的特殊癖好。
应欢关掉搜索页面,陷入了沉思——怪不得觉得眼熟,《冥府地界》是一篇典型的男频文,足有裹脚布的长度,应欢追了半年,眼看还没有完结的迹象,就暂时放置一边,打算等养肥一点之后再继续追,只可惜,这篇文再等不到完结的那一天了。
应欢拿过放在一边的手稿,手稿上的字迹十分潦草,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没有关联的细碎片段,应欢一边看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敲打着桌面,她看得十分仔细,最终下了判断——这篇手稿一定出自子鱼的手笔,但凡能在数一数二的小说网站上拼上金榜的大神,都会形成专属自己的独家风格,应欢追过子鱼的书,遣词造句很有技巧,虽是男性写手,文风却出奇地细腻,很有辨识度。
应欢放下手稿,拿起电话拨通了上司的内线,“老大,如果在我的报道中出现了疑似这样不确定的字眼,你会不会狠心地给我咔掉?”
社会新闻部总监虞洲正在审核下一期要播的稿子,看到有内线进来,左手接电话,右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等咖啡咽下喉咙,他才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反问道,“你说呢?第一天跟我共事?”
“如果是一条能够引起万众瞩目的大独家呢?”
任何时候,应欢汇报工作都是正经而自信的,虞洲看了眼可能会被驳回的稿子,脸上浮起一抹微妙表情。“想清楚再说,头条的版位不是留给你那盲目的自信心的。”
说起毒舌,比起虞洲的段位,应欢自觉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虞总”,应欢换了个称谓,特意强调了下虞洲身处的位置,“这个月,我们的收视排名已经降到第五名了,再这么降下去,恐怕你以死谢罪都不足以抵消老头子的心头之气了。听说你最近火气有点旺,您看,要不要冒险堵一把,让明天的头条给您消消火?”
真是令人起火的欠扁语气!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主管陈伟前脚一走,虞洲喝了两杯咖啡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去,接到这通电话后,他认为自己努力的成果很快就要付之一炬了。“来我办公室说。”
应欢眼睛一亮,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有戏!
应欢的工位在八楼,而虞洲的办公室在九楼,应欢赶过来也是几分钟过后的,虞洲争分夺秒地从一堆稿件中抽出两张来看,“小伙触电倒地20秒,后神自救站了起来”,“硬核求婚!情侣遭劫匪抢劫,男友突然掏出钻戒”。
虞洲差点没被气得呕出一口血,真把这种报道播出去,收视率还有稳妥下降的空间,他也的确需要一条“万众瞩目”的独家来洗洗眼。
应欢走进办公室时,一眼瞟到了略显凌乱的一堆稿件,从包里拿出一听无糖可乐放在虞洲得办公桌上。
虞洲横了她一眼,“一瓶可乐就想买头条的版面,应欢,你应该去当无良商人,待在这里实在有些屈才。”
应欢被他气笑了,“商人就商人,怎么就无良了呢?再无良比得上你们父子这种恨不得榨干员工最后一滴血的奸商吗?”
“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虞洲看着她就是一肚子火。
“诶!诶!诶!别迁怒好吗?”应欢掌心朝外,做出防御的动作。
“你几天没交新报道了?我不主动找你,你心里就没点B数?”虞洲刚端起咖啡,又立威似的重重砸在桌面上,可能是力道太猛,两滴咖啡漾到杯外,直接溅到了虞洲的白衬衣上,留下颜色鲜明的两处墨点。
有轻微洁癖的虞洲看着衣服上的污渍,邪火蹭蹭蹭地冒上了脑门,“你……”
“诶!诶!诶!长官,是你自己下手太猛好吗?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应欢见势头不妙,赶紧撇清关系。
虞洲抽出两张卫生纸在衬衣上擦了两下,这不擦还好,一擦就拓宽了污渍的范围,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把卫生纸往垃圾桶里一扔,语气严肃地说,“说正经事。”
应欢松了口气,把林子虞的手稿呈到虞洲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长官过目。”
虞洲一把抽过,看了两眼,抬起眼皮,“什么东西?”
“上周发生的杀人分尸案的死者林子虞,可能是鲜网的当红作家子鱼。”
虞洲不追小说,但还是能片刻间抓住重点,“说具体点,社会影响力有多大?”
“子鱼是鲜网金榜上的大神级人物,读者黏性高,微博上拥有两百万粉丝,前段时间刚卖掉了两本书的影视版权。”
虞洲目光徒然幽深起来,“能确认吗?”
应欢答,“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百分之八十,概率很大,但仍旧存在百分之二十的不可能。虞洲是个万分谨慎的人,对新闻的质量把关非常严格,要换在以往,这种没有求证过后的新闻是会被他直接驳回的,但眼下这个收视率惨淡的当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也值得他一搏。
“手稿是在哪里找到的?”
见虞洲开始确认细节,应欢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受害人家里看到的,今天早上我带着小徐去采访了受害人的母亲,碰到了华城报和新头条的记者,他们只是问了和受害人有关的一些细节,但还不知道受害人可能就是金榜大神子鱼。”
华城报和新头条近两个月来从没从收视率第一和第二的位置上掉下来过,虞洲在心底里考量,若应欢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真有可能凭借这则报道直接冲上第一。
想到这里,虞洲先前的犹豫瞬间被好胜的心给压了下去。“下午之前把初稿交给我过一遍。”
这次换应欢犹豫了,“有关于这起案件的新闻华城和新头条都已经报过两期了,但如果最终认定这是个假消息……”
应欢说出了她的担忧,她了解虞洲,心里知道虞洲可能只是病急乱投医,所以还是坦承了她的顾虑。
虞洲神色肃穆,眼神落到被他推到一边的那摞稿件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观众只喜欢新鲜的有冲击力的新闻,我有什么办法。”
应欢有些辛酸,再合格的新闻人也有被风向标左右的一天,当初是为了什么才选择成为一名记者,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原因了。
人活一世,谁没过一星半点的初心呢!有人咬牙死守,终守得一生一世,清清白白入世,明明白白出世,那是接近圣人的存在。
而大多数的人,是她这种,在被现实搓磨过一次又一次,连记忆都一并削去了,于是再记不得自己本来模样,和那个模样下的一颗初心。
说到底,谁又能做自己的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