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明珠》六砚公子

3、02 家庭

　　沿着河畔一直往前走，过一座小桥，尽头就是科大的女生宿舍楼。

　　四月里昼夜温差大，日间阳光灿烂，到了晚上，白天的温暖一概消失不见，徒留几分萧瑟。夏紫薇拉紧身上的开衫，仍是被冷得皱了皱鼻子。

　　她脑中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双手抱在胸前，加快了脚步。

　　河水泛起阵阵涟漪，搅乱了一池细碎的月光。

　　彼时老板悻悻地摆了摆手，说道：“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啊。”言罢又有些狐疑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夏紫薇接过塑料袋，转身冲对方道谢。

　　“谢谢”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点沙哑的感觉，她轻轻咳了一下。
　　指尖有些微微发麻，大约是神经高度紧张后，还未缓过来的缘故。

　　若是可能，换作班里哪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过来帮她垫上钱解围，她多半会感到惊喜。此后种种寒暄答谢、人情世故，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无需多言。

　　但此时此刻，她内心只剩下不知所措。

　　穿V领的女生从他胳膊里探出头来，犀利的眼神落在夏紫薇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是个女的，面容姣好，心里顿时泛起一股醋意，吃味地说：“呦，这个妹妹你认识啊？”
　　提到“妹妹”一词时，语气看似轻巧，背后却透着股难言的意味。

　　“我哪儿来的那么多妹妹，只不过看得尴尬癌犯了而已。”他不疾不徐地答道，语调懒懒的，听不出喜恶。
　　得到这个回答，女生像是松了口气，刚刚绷紧的神情缓和下来，有些好笑地说：“就你这少爷脾气，天天这个癌那个病的，真是闲得发慌。”

　　说罢又冲夏紫薇甜甜一笑道：“美女别介意哈，这顿算我们请啦。”

　　夏紫薇本想开口问他要联系方式，好找个机会还钱，但不知为什么，听了他们的对话，原本要说的话又被原封不动吞回腹中。

　　她干脆转向那女孩儿，赶忙说：“没关系，真的不用，要不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回头我把钱打给你。”

　　女孩儿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男生伸手揽过肩膀。他勾起唇，淡淡瞥了夏紫薇一眼，嘴里说了句“走吧”，也不等她有所反应，两人便离开小吃摊，朝经贸学院的方向走去。

　　夏紫薇渐渐收起脸上虚假的笑容，站在那里没有动。一旁的人只道这姑娘是有些不好意思，或许正在犹豫该不该追上去。
　　她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学校。

　　打开宿舍门，周怡宛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扑棱棱飞过来，叼走了等候已久的吃食。
　　她三下五除二解开塑料袋，掰开竹筷，迅速尝了口金针菇，一脸满足的样子。然后掏出手机，边吃边对夏紫薇说：“格格，我支付宝转给你五块。”

　　“不用转了，那是人家请的。”
　　“不会吧，谁啊？还有人这么好心，我们班的吗？”周怡瞪大了眼睛满脸问号。

　　“是个陌生人，看我手机没电了又没带钱，就一块儿付了。”
　　夏紫薇把外套脱下挂到衣架上，回头答道。

　　周怡刚吃了一大块带洋葱沫的方火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陌生人？男的女的？”

　　“女的。”夏紫薇并不想多生事端，于是随口一说。
　　“哦哦，看来人间有天使。”

　　等大胃王吃完开窗通好风，已经快到宿舍熄灯的点了。三人刷完牙洗好脸，又聊了会儿天就各自上床准备睡觉。

　　夏紫薇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脑海中闪过夜市小推车前最后的那一眼。

　　那一眼，她看见了他的脸。

　　喧闹的环境里，他在看她的同时，她也在看他。

　　这张脸孔，模糊又清晰。
　　模糊是因为逆光，使得黑色笼罩了他的五官；清晰是因为，明明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但这朵花的每一片花瓣，乃至花瓣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深深地印刻进她的瞳孔，挥之不去。

　　第二天正常上课，无甚大事发生，建设法规与房地产法照旧听得人昏昏欲睡。

　　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时间总是如流水般飞快地从指间滑过，不留痕迹。

　　某个星期五下午，放学之时，夏母一通电话打来：“紫薇啊，我和你爸在校门口等你，一家人好久没出去吃饭了，今晚你爸在小城香荟订了位子，你收拾完就出来啊。”

　　夏紫薇挂掉电话后，简单地整理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和室友们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宿舍。

　　她们三个当中，只有她是申州本地人。
　　赵梦洁来自申州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还算是离得比较近的。周怡是连云港人，离得就远了。从申州到连云港，坐动车要7个小时才到。因此，夏紫薇每星期都能回家过周末，赵梦洁则偶尔回家几次，而周怡是除了国庆七天长假，几乎不到寒暑假绝不回去。

　　夏紫薇走出校门，远远地就看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马路边上。她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将背包往里一塞，弯腰坐了进去。

　　“爸，妈。”
　　夏母在副驾驶递给她一罐酸奶，她掀开盖子喝了几口。夏父则是应了一声，打着方向盘将车调了个头，往市中心开去。

　　到了餐厅，几人落座，精致佳肴陆续上桌，自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直接点了三四道热菜，夏父还让服务员开了瓶红酒。
　　夏紫薇低头吃菜，期间夏母用湿巾擦了擦嘴上的唇膏，开口询问她的功课。

　　“你们学校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准备的怎么样？”
　　“还行。”

　　“嗯嗯，你学习方面一向不让我和你爸操心的，今年也要认真复习，争取这学期再拿个特等奖学金。”

　　夏紫薇没说话，只舀了勺杨枝甘露放入口中，酸酸涩涩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

　　夏母吃了点杏仁豆腐，便放下筷子继续说：“大四上学期就要开始考研了，初试在十二月底，时间还挺紧的，暑假也不能闲着。我帮你报了个考研补习班，这样你七八月份就可以准备起来，早点进入备考状态。”

　　夏父只关心女儿身体是否健康，零钱够不够花，别的一概不管，一切任由妻子操心张罗。听到夏母的话，只说：“紫薇，零花钱不够只管问你爸要，平时住学校里也别省着吃，该用的还得用。”

　　夏紫薇点点头，抿了口茶水，看向窗外。

　　此时的夜空黯淡无光，没有月亮，远处只有一颗闪烁的星星，若隐若现，忽明忽暗，仿佛快要燃尽的蜡烛，挣扎着想要释放它最后的光芒。眼看着自己的热度一点点被蚕食、消弭，最终等待它的，是塌缩，和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