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明珠》六砚公子

17、16 甜蜜

　　夏紫薇与钟冶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实习即将结束，她靠在窗台上，不无惆怅地想：自己后天就要离开上海，兴许钟冶再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有些时候，缘分真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其实公平点讲，二人并没有闹什么矛盾，更没有吵架，只是经过那件事后，钟冶突然意识到，他的朋友圈子并不被夏紫薇认可和接受。
　　这种差异是各自成长环境及家庭原因导致的，经由某个拐点爆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开，于是不约而同地陷入冷战。

　　脸上写满忧愁可不行，夏紫薇努力平复心情，摆弄了下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箱，果不其然，过了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最熟悉的吵闹声。

　　“诶老夏你好好找个车位不行吗？巷子那么窄，干嘛非停在马路边！”

　　“这不找不到停车场嘛，没事的，你别又瞎担心。”

　　“哼，也不知道谁，次次说没事，次次挡风玻璃上都被贴条子，完了还要去交罚款……”

　　夏紫薇在屋里听见暗自偷笑——这对夫妻互相嫌弃了大半辈子，每每脾气上来都闹得不可开交，其实当不得真。

　　沪嘉高速一路开过来，夏父拿着大袋吃食，拍拍女儿肩膀，喜滋滋地称赞道：“工作了到底不一样，我家闺女还真有都市白领的样子。”说罢打开袋子，里边是装得满满的绿豆糕、柿子饼和枣泥酥。
　　夏紫薇看了食指大动，却被夏母酸道：“白领就算了吧，我看她半桶水响叮当，职场菜鸟还差不多。”

　　夏母见到女儿固然高兴，但还是忍不住数落起来：“下次别在市中心租房了，高速上才开两个小时，黄浦区又兜了一个钟头，幸亏你爸听了我的话没走高架，不然现在还堵在路上呢。”

　　夏紫薇连忙咽下口中绿豆糕，讨好道：“今天辛苦爸爸妈妈，风尘仆仆赶路肯定饿了，咱们出去吃顿好的吧。”

　　他们随后去了上海小南国吃晚饭。新天地顶楼的餐厅大多环境优美、菜式精致，花园露台还可俯瞰市区夜景。
　　餐厅里人不多，仅有两桌外国客人在用餐，偶尔冒出几句也不知是葡萄牙语还是西班牙语，环境显得格外安静。

　　夏母将手中挎着的Kelly包放下，夏父也脱掉了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三人点了些菜，多是黑松露虾仁、鲍汁菌菇煲这样清淡的主菜。

　　服务员在白瓷杯中倒好枸杞菊花茶，夏母拿起润了润嗓子，开始念叨：“过了年赶紧回学校写论文，另外就是准备研究生复试，这两件事你要同时兼顾，哪样都不能落下。初试发挥正常，通过应该没问题，妈妈最希望的还是你能考上同济大学研究生，将来再找个同校的博士生男朋友。”

　　夏紫薇听了心中不是滋味，与父母团聚的喜悦顷刻间被冲淡了。有种厌烦情绪从眼底升起，她生怕显露，于是用筷子夹起碗里的菌菇，借此掩饰自己的异样。

　　只是一抬头，那股子厌烦立刻被惊讶所代替。
　　这些天自己想了又想的人，此刻正两手插袋，跟在服务员身后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夏紫薇纠结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哪儿吃饭的，难道说从一开始就偷偷跟着？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对方已经在附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钟冶仍是戴着耳钉，卫衣下摆全部被塞进破洞牛仔裤里。
　　这件卫衣夏紫薇见过很多次，浅浅的鹅黄色，洗得有些发白。他身上的打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不过钟冶丝毫不在意，翻开菜单随手指了指上面的图片。

　　“喏。”

　　服务员初次遇到这样的客人，好似醉温之意不在酒，浑身散发出痞里痞气的帅，不禁红着脸问：“一份什锦炒面，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谢谢。”

　　“好的，我尽快为您下单。”

　　等菜的档口，钟冶抱着手臂看向她。

　　夏紫薇极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差点儿忘了咀嚼。

　　夏母见她心不在焉，有些生气地说：“我不知道当初你高考怎么会发挥得这么差！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舅舅家条件虽然不如我们，但他女儿成绩一向名列前茅，现在和他男朋友同时考到复旦大学读临床，多有出息。你也不比人家笨，以前也是年年都拿三好学生的，所以同济读研是最起码的。当然找个博士生男朋友是后话了，但先把第一步做好，才能谈未来，不要什么事都比人家差一截。”

　　夏紫薇不愿母亲继续说下去，但又别无办法，压抑的窘迫感让她呼吸困难。

　　她暗自发恼：离得这么近，应该被他听到了吧？真丢脸。

　　她食不知味，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邻桌某位客人的佳肴已经上齐。夏紫薇苦着脸，却见那硕大的圆桌上独独摆了盘炒面，盘里面条不多，点缀倒是十分花哨。钟冶用筷子卷起大坨面来张嘴吞下，然后夸张地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做作至极。夏紫薇知道他是故意演的，但经他这么一打岔，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心底顿时好受了不少。

　　钟冶坐的位置刚好是正对着夏紫薇，并且在夏父夏母背后，故他一个劲儿地冲夏紫薇挤眉弄眼，夏父夏母也全然不知情。

　　此时钟冶又开始模仿起夏母训话的样子，单单口型同步，却不发出声音，画面有些滑稽。

　　夏紫薇被他带动着玩心大起，强忍住笑意，偶尔会摆出几个不太明显的动作当成回应，例如轻轻咳嗽一下，或是趁夏父夏母低头的功夫朝他皱皱鼻子。

　　两人仿佛旧时飞鸽传书，你来我往，幼稚到不行。虽然相隔几米，但彼此的喜怒哀乐却被紧紧缠绕在一块儿，千丝万缕，难以分割。钟冶的举动让她感受到了无言的安慰，宛如一双隐形的翅膀，瞬间带她脱离了深不见底的冰窖，沉溺到温暖的洋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