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BE为HE（系统）》青与黄

10、杀人犯

　　韩江元的生父陈建松，曾在警校读过一年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毕业。他年轻时跟人学做生意，在外开车跑货混了几年，没挣到什么钱，后来娶媳妇便到了建材工厂当工人，安分守己拿死工资。为人情世故精通，惯会打交道，成了厂里的工头。
　　住的那片基本都是附近各个厂子里的工人，外来人口多，且又都是些热血方刚的青年，难免混着些个带刺挑事的。酗酒打牌，打架斗殴屡禁不止，片警管不住，陈建松一出面，两方调停几句话，却都能卖个面子。甚至连赵爱国那脾气大到喝醉酒操起菜刀砍人的烂赌鬼，在他面前都会稍微收敛。

　　除了对自己儿子教养得苛刻点，可以说没有什么缺点。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杀人。而且是两次，第二次未遂。

　　第一次作案没有任何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杀人动机。他平常不赌博不酗酒，做人做事处处留几分情面，待人接物周到体面，绝对谈不上跟人结仇杀人灭口。以至于事情败露陈建松承认杀人事实，仍有人认为他是冤枉的。

　　他企图第二次杀人，对象是是相处十几年的工友，邻居，同样生活在栋烂尾楼里的赵晓红她父亲，赌鬼赵爱国。

　　据目击证人回忆。那天下暴雨，赵爱国浑身是血连滚带爬从巷子跑出来。后边跟着喝得烂醉如泥的陈建松，他操着一把钢刀红着眼睛，像是猛兽发疯一般对赵爱国穷追不舍，并且挥刀乱砍。
　　酒精影响了他的行动，同时也刺激着他的神经，整个追逐过程长达二十分钟。
　　听到动静的人纷纷紧闭门窗，无人响应，惨案因一条赵晓红喂惯了的大野狗得以制止。大野狗被砍了十几刀后死亡，陈建松断了一只手，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警察赶到时现场十分惨烈，整条街都是被雨水浸泡的血迹。

　　而这一夜院子里的秘密得以重见天日，老鼠刨松柿子树的土层后，高度腐化的尸体在雨水冲刷下暴露白骨。

　　得到及时抢救，陈建松脱离生命危险，随后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拘留。柿子树下的尸体穿着建材厂的工服，并且戴着工作吊牌，但被雨水泡烂，无法辨别，其他痕迹都已被雨水和泥土破坏，无法搜集有效信息。附近几乎没有监控摄像头，处处是死角。
　　但有目击证人在一个月前曾目睹陈建松扛着麻袋回到院子，并且半夜半夜听到了刨土的声音。

　　警方随后在陈建松家的不足三平方米的小仓储室里找到铁锹，从中检测到了微量血迹。

　　陈建松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将犯罪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时间线全部对得上。那天他的儿子陈江元发了高烧，是妻子送去的医院，他那时正在掩埋尸体。
　　死者虽然穿着建材厂的工服，但从后来的调查中得知，建材冲并没有出现人员失踪事件。因流动人口大，工服批量生产，不能排除死者穿着他人的衣物的可能性。警方为此花费大量精力走访，检验，盘查监控，甚至发布公告寻找死者的亲人，仍然未能找到任何有效信息。

　　案件的唯一突破口只在于陈建松，在反复审讯中，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但他始终无法说出被害人的身份，也无法说出杀人动机，只是说对不起妻儿。

　　赵爱国受了伤，没有生命危险。精神状况也出了点问题，更加暴躁易怒，变本加厉地虐待妻女。据赵晓红多年后回忆起，对自己父亲的评价是还不如被砍死。

　　案件再没有任何进展，以陈建松被判无期徒刑作为结尾。

　　人们最终认定客观事实，他的妻子一年后难以忍受无处不在的歧视和指责，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儿子改嫁到南方，从此改名换姓，远离过去。陈江元变成了韩江元，性格因为这场变故变得沉默异常。

　　他屡次报考警校，但无法简历通过政审，自己在网上找视频对照训练了五六年，做过保安，扛过钢筋水泥，送过快递，什么基层的重活都干过，身体素质强悍，忍耐力和爆发力高，看电视学侦查手段，摸排踩点。
　　他曾在官方一次绝密的缉毒行动中自己摸到了交易点，关键时刻以一己之力撂翻了一个持枪毒贩，截获毒/品。

　　警方对他进行了表彰，保持着审慎态度。杀人犯父亲是一座横亘的大山，天大的功劳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无法跨越。

　　他和正义是雇佣关系。

　　逼仄的小阁楼墙面涂成了粉红色，上头贴着卡通贴和明星海报，墙角吊水晶灯，五彩斑斓的光影透过千纸鹤帘落在玻璃桌上。
　　温寒坐在小沙发上望向窗外。
　　隐秘暧昧的设计使得房间里的窗户面积不足14寸，为附近初中的小情侣说悄悄话提供了绝佳场所。如果不是这个窗户完美对准不远处居民楼某一层的阳台，温寒不会想走进来，过分密闭的空间让人头晕。

　　“案件漏洞百出。”

　　她敲了敲花哨的菜单，上面影印的不是饮料点心菜单，而是一连串调查资料和照片的投射光影，甚至还显示韩江元在小学的毕业照。
　　个子拔高，站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后面的照片很少，大多是侧脸或背影，永远挺拔，五官像刀刻一般坚硬，眼神让人感觉藏着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

　　奶茶店小妹哒哒跑上楼梯，问：“您点好了吗？”

　　温寒随手指了两处，“谢谢。”

　　“一杯卡布奇诺，一份提拉米苏，请您稍等。”小妹低头看一眼，拿起菜单下去了。

　　系统：警察局的资料档案上只有这么多，的确令人困惑不解。

　　“赵爱国差点被韩江元父亲弄死，赵晓红这个态度，估计是恨到骨子里了。”

　　系统：她童年被赵爱国虐待，受过韩江元母亲不少照顾，出于感恩也不应该坐视不理。但女人感性起来不可理喻，没准她会因为醋意和愤怒将安梦如赶出门。

　　温寒再次看向窗户外：“她有孩子了。”
　　外面乌云遍布，眼看像是要下雨，但视角很好，能看到阳台上防盗网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家伙从桌子爬到了窗台上，伸手去够一株爬山虎的叶子。
　　叶子在风中颤颤巍巍，一如精致脆弱的小手。

　　系统：对，今年四岁，眼睛很漂亮。

　　温寒：“估计她们还要聊一会，下一个地点是哪，我们得想办法让她……”她陡然想起什么，问，“你之前说安梦如被程序人跟踪是因为身上带着什么？”

　　耳机刚出一个音，被轰隆巨响打断，房间突然猛烈震荡。楼下传来惊叫，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砸碎落地。温寒下意识弓腰护住了头，耳边的玻璃振响尖锐摩擦，她没反应过来：“地震了吗？”

　　系统：没有，是爆炸。

　　震荡突如其来，很快消失。温寒直起身体，看向窗外，行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四处抱头窜逃，“哪里爆炸了？”

　　系统分析信息，延迟了三秒钟才回复，语气充满古怪：建材工厂塌方地底。

　　又是建材工厂？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联系，温寒的目光扫过慌张的人群，移到阳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坐靠着窗台，趴在防盗网上。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小孩的身形鬼魅似的穿过了不锈钢防盗网，然后瞬间恢复实体，随即一头空中栽落。

　　温寒腾然起身，顾不上磕到头，凭空朝前方伸手。窗外草丛狂风大作，一股气流急速截停高空坠落的单薄身躯，托举落地。
　　因爆炸吸引了注意力，大部分人都没来得及抬头看见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小孩吓傻了一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楼上阳台扑到防盗网前的女人看见小孩掉到了地上，完全吓疯了，一边嚎叫一边冲回了屋内。

　　温寒看着那个影子，人有点发怔，无法理解：“他穿过了防盗网？”

　　系统：是的，你要过去吗？我可以为你截停她们下楼的电梯。

　　“我还以为你要说不过一场灵异事件而已，公众会自己寻找合理的解释粉饰太平，我们的暴露才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温寒起身快步跑下楼梯。

　　系统：太巧合了，安梦如和赵晓红见面的时点，韩江元父亲工作过的建材厂爆炸，小孩凭空穿梭，三者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很奇怪，一个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本不需要这么多复杂情节。

　　楼下的两个小姑娘正缩在椅子下，看着温寒把钱放在柜台上，犹豫说：“对不起，我们还没有做。”
　　温寒走出门外，笑说：“没事，下次有空来吃。”

　　她很快跑到了小孩落地的地方，他呆坐在那里，方向都不曾改变一丝一毫，目光呆滞，没有聚焦。哪怕头顶上一条疤不知缘故开裂，暗红色的血缓缓滑到脸上，不哭也不叫。温寒蹲下身体查看那块伤口，非外力导致，而是整个从里面撕裂开来。

　　系统：伤疤里面有东西。

　　温寒轻轻按住他的头，拇指抹去周围的血迹，暴露出触目惊心的口子。一片灰黑色的金属物体闪烁光芒，完整镶嵌小孩整个头盖骨里，刺入大脑皮层。

　　温寒：“是什么？”

　　系统：不知道，像是某种铭牌，或者就是一块普通的铁片，取出来才能鉴别。

　　系统见温寒一时半会回不过了神：她们跑楼梯快到了，抓紧时间。

　　“取出来他会当场死亡。”温寒起身退了一步。头顶乌云成阵，零星摇落几点雨丝，擦过脸庞。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刮过鼓膜，压抑的，沉闷的。

　　系统：他本应该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