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热心群众吹吹

1、第1章 2011年

　　2011年

　　2021年3月3号，中国，四川，成都。易梦莹26岁生日这天，沈顾盼应约去陪易梦莹过生日，她和易梦莹约好在春熙路地铁站附近见面。
　　而就在前一天，3月2号，易梦莹在电话里告诉她:“我正在去民政局和路唯远登记结婚的路上。”
　　沈顾盼在坐地铁前去的路上，思绪万千。
　　如果真的有一个平行时空可以回去，假如真的有一个可以改变过去的机会，回去了的自己还是不是真正的自己？想要改变的一切如果改变了，又会有怎样一个结局？
　　可惜，这一切只是幻想而已。
　　她曾经告诉易梦莹，她很喜欢的一首诗里这样写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她回忆过往的岁月，只觉得恍然如梦。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一梦。
　　时间回到十年前，2011年，中国，四川，S市。
　　沈顾盼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就把人给撞了。
　　那天她骑着单车去一中报到，早上六点多的街道人烟稀少，只有清洁工和路边的早餐店有些许烟火气。她正想着，要不要买点吃的进学校，毕竟她也不知道报到要用多久的时间。
　　就在她思索的那几秒钟，她撞到了人。
　　“哎哟我的天诶！”被撞的女生很不优雅地四面朝天摔了下去。
　　那个女生就是易梦莹。
　　沈顾盼吓坏了，连忙下车去查看情况。
　　“我的天，我的早饭！”被撞的女生看着被摔出几米远的、已经喷溅而出的豆浆，仰天长叹，“啊，我的早饭，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吗！”
　　沈顾盼听到这句话也愣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试探着说了一句:“同学，你……你还好吗？”
　　然后，那个女生露出了让沈顾盼很久很久以后都难以忘怀的笑容，每次她回忆起这个微笑，都让她觉得，这个人，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吧。
　　那个女生挣扎着站了起来，思考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沈顾盼的肩膀，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不吃人的，你别一副我要吃了你的表情啊。”然后她捡起她被摔坏了的早饭，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里。
　　“走啦！”她用潇洒又利落干脆的背影，挥手对沈顾盼说了再见。
　　沈顾盼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还没有跟那个女生说对不起。
　　学校里早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沈顾盼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停车的地方。等她锁好车，她发现学校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她已经连基本的方位都看不清了，不仅如此，她还被无数路过的学生家长推来推去，仿佛被当成了一个挡路的障碍。
　　她努力忍耐住内心的不满情绪，终于挤进了观看班级名单榜的人群。她一张一张地搜寻自己的名字，却好几次都被人强行挤了出去。就这样循环往复了无数次，她终于在高一（17）班的名单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在一中，高中每个年级都有二十个班，按成绩分班，成绩从高到低，从一班到二十班依次排列。
　　按成绩分班，分出三六九等。这也是一种等级森严、令人作呕的阶级制度。
　　她忙完报到流程，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然后按照要求的时间，在下午两点钟去了高一（17）班的教室。她发现教室里乌泱泱的全是人，就算还剩些差强人意的座位，却也早已被人用书给占了座。
　　她突然觉得莫名的心烦，就这样冷漠而尴尬地站在教室后面，这些热闹聊天的同学，好像跟她毫无关系。
　　最后，她还是强迫自己找到了一个最靠左的角落，试着问了座位旁边的那个男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那同学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这个座位用眼睛看上去，确实没人，如果我说有人，会不会很吓人？”
　　说完，她和他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他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别站着了，你进来坐吧！”
　　“好，谢谢。”她以一种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语气回答道。
　　她坐下，却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回过头发现，原来教室的垃圾桶就放在她座位后面不远处。难怪这个座位没人坐。
　　很快，班主任就来了，是一个年纪看起来特别小的女老师，简直可以混迹在学生人群中的那种。班主任自我介绍说她叫秦心，刚从川大毕业来一中教书。接下来说的话，沈顾盼已经听不太清了。教室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吵吵闹闹的，而她身高不够，又坐在一个靠后的座位，她的视线被前面的人彻底挡住了，连黑板上的字都看不到。
　　她觉得烦躁，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假装玩手机，突然一个女生走了过来，站在了她旁边，跟她旁边的同学打着招呼:“易诚，你怎么没给我占座呢？”
　　她抬头，发现对方居然就是早上被她骑车撞到的那个女生。
　　她有些脸红和慌张，头差点埋进手机里了。这一切都被那个女生尽收眼底。
　　易诚头也不抬，嘟着嘴不以为意地说:“谁让你来晚了，机会可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沈顾盼顿时有一种抢占了别人座位的罪恶感。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自己的微妙情绪，就听见那个女生笑着跟她打招呼:“缘分啊！又见面啦。你好，我叫易梦莹，你呢？”
　　“……沈顾盼。”她小声说。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易梦莹几乎掩不住的笑意。
　　她看着易梦莹亮晶晶的眼睛，莫名觉得如沐春风般温暖，就好像有一把温热的粉末洒进了她心里，隐隐约约地被浸润着扩散开来。
　　“你们是兄妹吗？”她说，“你们同一个姓，感觉长得也有点像。”
　　“他是我儿子，你不用客气，以后该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不用给我面子。”易梦莹说，“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个座位，下午放学别跑啊！”
　　易诚嗤之以鼻:“乖女儿，再见。”
　　易梦莹走了之后，沈顾盼和易诚也没有继续说话了。她是一个慢热型的人，和别人相处很容易冷场，她并没有学会怎么与人和谐流畅地相处。真正能走进她内心的人才能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事实上，很多人根本坚持不到那个程度就望而却步了，对她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所谓的“高冷”“冷漠”“不近人情”了。
　　秦心讲了很多开学的注意事项和军训要点，接着就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秦心让他们暂时就按这个座位坐着，等第一次月考之后，按考试成绩选座。
　　易梦莹很快就过来了:“走，去吃冒菜，学校附近新开的店，跑快点，不然没座位了，搞快搞快！”
　　沈顾盼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易梦莹的那句“下午放学别跑啊”是这个意思。他们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认识，她在早上还撞了易梦莹……
　　或许，易梦莹本身就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所以约她吃饭也很正常吧。沈顾盼这样想着，心里舒坦了很多。
　　她，易梦莹，易诚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冒菜店。
　　饭店里人很多，他们三个人只能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拼了一桌。结果聊着聊着才发现，他们五个人居然都是高一（17）班的同班同学。
　　那两个女生自我介绍说彼此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一个叫白诗仪，一个叫申颜。
　　白诗仪似乎很欣赏易诚，说:“我听说你中考成绩是我们学校全年级第8名，你很厉害呢。”
　　这话把沈顾盼吓得差点把饭给喷出来，还好她眼明手快。
　　全年级第8名？如果易诚真的考了全年级第8名，他为什么会被分到17班？除非……
　　易诚连忙摆手:“低调，低调！”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互相切磋。”白诗仪一脸认真地说道。
　　易诚不再说话，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把头埋进碗里大口吃饭。
　　吃完饭后，白诗仪和申颜先走了，剩下他们三个人相顾无言。
　　沈顾盼有些话想问，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问，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是想问易诚考了第8名为什么还会被分到17班而不是1班，对吧？”易梦莹挽着她的手臂，坐了过来，“虽然一中是按照成绩分班的，但如果所有人都按成绩分班，那最后几个班岂不是就会自暴自弃了？所以一中也会随机选取一小部分人随机分班，不看成绩，只凭运气随机分配啦。我和易诚都是被随机分配到17班的。”
　　“不提了不提了，这都不重要，高考才是最重要的。”易诚收拾好东西，“快走吧。”
　　沈顾盼被“全年级第8名”震惊了。在她的思想里，年级前几名这种人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成为了她的同桌。
　　而她的中考成绩刚好就是一中的录取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其实一直都很明白，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只不过，人们都心照不宣地想装作没有看到这条鸿沟，都口口声声喊着“只要努力就有希望”的口号而已。
　　他们回到教室，秦心在讲台上继续讲着关于军训的事情，内容乏善可陈，沈顾盼有些怏怏的，几乎要睡过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口中乱哼了一声，想趴在桌子上。她想，反正她前面那么多同学把她挡住了，秦心也看不到，不如就趴一会儿吧。
　　在她伸懒腰的时候，她发现她和另一个也正在伸懒腰的男生对视了。
　　她心下一惊。
　　那个男生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她也转移了视线。
　　她后来回忆起这一幕，竟然觉得就像是一个预兆。两两相望，却又两两回避。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这整个故事，已有了注定的路线，开始走向了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