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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 140 章 冥府之路30 ...

  •   据温钟瑾说,蓝宣与梁梦君到落霞城时,知府衙门里的确是来了个人。

      那人与蓝宣身形相似,脸上戴了个面具,瞧不出面容如何,但却自称是来自始安城的明悦宫。

      “蓝溪?”梁梦君问。

      绿丫点头,“这位温大人只说那人手上拿着蓝国国君的信物,却并未亮出自己身份,他心中也是猜测,但是,我们抓来的那位师爷却能肯定,来的就是玉蝶君。”

      “嗯,”蓝宣点了点头,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在背后算计自己的只有那所谓的父皇,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他哥,蓝溪。

      那个在琴川城初见时阳光明媚的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弯弯,眼眸里洒满了细碎的阳光,不拘小节,笑容灿烂。

      那个愿意护着自己,见自己受了委屈便会皱紧了眉头的哥哥。

      那个在阳光下身影温暖,在夜幕中吹笛引蝶的哥哥,他,真就在背后推了这事端一把,将自己引了进来吗?

      蓝宣不愿信,却又无话反驳。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那般明晃晃的耀眼,刺的瞳孔生疼。

      绿丫见他神色有些黯然,说话的声音也放小了些,“据那师爷说,玉蝶君的确是想让公子尽快离开落霞城的,但若是实在劝不走,便要将你引到岛上。”

      “嗯,”蓝宣应了一声,眼神空荡荡的,手上的汤勺也停了动作。

      他的哥哥,玉蝶君,曾经在魂丘对他关怀备至的那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父命难违,君命更难违,”梁梦君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玉蝶君他,不会害你。”

      “我信,”蓝宣说。

      “可是他们参合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因着那层远亲关系,蓝国国君将温钟瑾派来了落霞城,心里却又不放心,便安排了个师爷跟着。”梁梦君说,他只道蓝国国君,却绝口不提“你父皇”,也是怕引了蓝宣心里面不痛快,被自己至亲之人步步算计,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还有半句他未说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温钟瑾不确定来的到底是不是蓝溪,而那师爷却能一口咬定。

      “落霞岛与红轻尘合谋私造炸/药,这位温大人多少应当能得些消息,又或者这消息干脆就是师爷打探到的,此事牵连红国之君,他们不方便自己动手,恰好你我过来,便顺水推舟的将我们引到岛上查探。”

      “毕竟在他们眼中,宣儿是筑梦亭的幕后之主。”

      “唉!”蓝宣叹了口气,果真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公子,”绿丫拽住蓝宣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她年纪小,这番动作丝毫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想要哄上两句。

      “嗯?”蓝宣强压着平复了心底情绪,笑了笑,“小丫头这是要讨糖吃?”

      “我倒是认识个爱吃糖的小姑娘,以后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定很能聊得来。”蓝宣又想起了琴川城珍宝阁里的青青,那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呢。

      “真的吗?”绿丫笑嘻嘻道,“那公子莫要再生气了!”

      “我本就没有生气。”

      “主人喜欢公子,姑娘喜欢公子,绿丫也喜欢公子,还有筑梦亭里的姐妹们,都很喜欢公子!”

      她的年纪还分不清楚这些“喜欢”之间的区别,只是想让蓝宣听了能高兴些,让他知道,这么多人都喜欢你,你要高兴才好。

      “公子,”绿丫眨着眼睛问,“那位温大人,我们要怎么办呢?”

      若是让她来说,干脆杀了省事,惹了公子不高兴的人,留着也是心烦,可今晨音离刚提醒过她,那人是公子的舅父,就算不是亲舅父,那也是沾亲带故的。

      “放了吧,”蓝宣说,“养着还浪费我们的粮食。”

      “公子可真是好心!”绿丫瘪着嘴,心里想,就不能杀了吗?

      阴暗潮湿的底舱中,温钟瑾正卷缩成一团,靠在一根船柱上,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着,嘴唇也干的厉害。

      自打被抓来,他还水米未进。

      这外甥怎么也不给口饭吃?

      温大人在心中腹诽一句,就算是死囚犯,那也是吃饱了才上路的。

      舱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一下一下,不急不缓,然后舱门被打开,透进来几丝光亮,温钟瑾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晃了眼,适应了半天方才看清楚来人。

      站在舱门口的,是一个男人。

      温钟瑾放下心来,他此时最怕的,就是见着那个穿绿衣服的小丫头。

      季临歌将舱门掩上,走了进来。

      他手上提了个食盒,蹲在温钟瑾身前,瞧着他,直瞧的他浑身生寒头皮发麻。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温钟瑾往后挪了挪,这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有探究,有憎恶,有厌烦,有恶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你就是宣儿的舅父吗?”季临歌问。

      温钟瑾点了点头,不知他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舅父大人,”季临歌笑了,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笑不同,这一抹笑透着三分的邪气,三分的真诚,还有两分的戏虐,两分沉淀在岁月中的沧桑。他勾起一侧的唇角,挑着一侧的眉梢,直到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扭曲。

      “你,就是这样做人家舅父的吗?”季临歌掀起食盒盖子,稳了稳自己情绪,强压住心中即将出笼撕咬的恶魔,放缓了语气说,“吃饭了。”

      食盒中没有蛇,只有几样简单小菜,瞧着有模有样,荤素搭配也很得宜。

      温钟瑾被缚了双手,季临歌就拿起筷子喂他,一口一口的,也不嫌厌烦,直到他吃的打了饱嗝,方才停下。

      “谢,谢谢。”温钟瑾说,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温大人将姿态放的十分之低。

      “再见了,”季临歌说,“舅父大人。”

      船舱的门一开一合,光线随着一明一暗。

      温钟瑾觉得脑子有些发昏,方才那人的眉眼,仿佛是熟悉的,却又无比的陌生,他想了想,搜肠刮肚,最后恍惚一下,是了,那不就是整个大陆上最有名的神医吗!明悦宫中就有此人的画像!

      眼前景物渐渐模糊,思绪也越来越重,直到,他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再也瞧不见一丝光明。

      “对了,”蓝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大腿一拍,动作夸张,与那出尘若仙的形象十分不符,妥妥的市井模样。

      “宣儿这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季临歌正巧路过,便瞥见了这样一副难得一见的画面。

      “炸/药!”蓝宣道,“他们造的炸/药,都在哪儿?”

      这东西若是找不出来,那可当真会是个大麻烦!

      “就在岛上,”梁梦君说。

      “就在落霞岛?”蓝宣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那些人千方百计将他们困在岛上,然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制作炸/药,这...是不是也太不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了?

      “宣儿可还记得我们那日瞧的湖水涨潮?”梁梦君说着,手上还在煮一壶清茶,加了颗青梅进去,更能品出些酸涩味道。

      “每月初一、十五湖水上涨,初八、二十三湖水下落,若是我没猜错,那制作炸/药的地方,就在落霞岛的地下,潮水下落时,便能瞧见入口。”

      “音离会派人过去盯着,主人放心。”

      “嗯,”梁梦君点头,随即看向蓝宣,“宣儿觉得,这些炸/药应当如何处理?”

      “制都制出来了,毁了自然是可惜的,”蓝宣想了想说,“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存放着吧。”

      音离应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去安排。

      “欸!”蓝宣将她叫住,“这些事情等我们到了落霞城再说也不迟。”

      “公子还有吩咐?”

      “我就是想知道,彩云城吴家灭门,落霞城余家堡惨案,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若只是为了将他们引来,便下了如此狠的手,那这幕后主导之人,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都不可原谅。

      被付之一炬的吴宅,余家堡被灭门的惨状,那本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被硬生生的变成了亡魂,打入了地狱。

      百姓何其无辜。

      “彩云城吴家,与余家堡有些秘密的生意往来,”音离道,“余家堡曾经给尹初提供过一种灰白色的粉末。”

      “硝石?”

      音离点了点头,“那处硝石矿是吴家最先发现的。”

      “所以,无论是彩云城吴家,还是落霞城余家堡,都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啊。”蓝宣心想,怪不得吴家娶儿媳妇要与千里之外的余家联姻,怪不得吴家糟了灭门,余家堡众人死相那般诡异,幕后之人,是要让他们赎罪。

      这些人有的只是厨娘火夫,有的只是旁支纨绔,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家族里到底干了什么,却都被无辜牵连致死。

      幸好,蓝宣心想,余家还有一只漏网的小鱼。

      倾小鱼此时正坐在落霞岛的屋中喝茶,茶盏上飘着几朵玫瑰花瓣,映着茶汤也是红色的,带着丝丝浓郁香气。

      晨间的时候,岛上的人见有船来了,个个兴奋的不得了,可转眼间,那船却又走了,只接走了岛上的三位公子,说是过阵子便会有人来接他们,让他们不用再继续砍树。

      可这话没有人信,既然指望不上别人,那便只能指望自己,于是,大家伙砍树砍的更加卖力了。

      倾小鱼却没有参与,因为她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也会有人来将她接出去。

      在她的手中,有那些人想要的证据。

      一抹白色的身影飘进院中,脸上戴着面具,身上一尘不染,与蓝宣的身形有几分相似,气质却不相同,蓝二公子往往让人瞧着出尘如仙,若是接触的久了,便会发现,他这人吃起来完全没有一点仙气,说起话来也是极温柔的,沾了一身的烟火气,是极好接近的。

      可这人却不同,清清冷冷的,让倾小鱼只瞧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寒。

      “我,我,公子,”倾小鱼放下手中茶杯,连忙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小丫头,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我与梁梦君说了,要嫁给他,”倾小鱼道,“他却不睬我。”

      那人只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

      “后来,后来那梁梦君还猜到了我的身份,”倾小鱼说着,头也低下了许多,恨不得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免得受了对面那一股迎面而来的寒气。

      “嗯,”那人应了一声,“余家堡收到骨灰时,哭的太假了。”

      轻描淡写的点评,让倾小鱼心中一紧。

      “那,”她抬起头,第一次如此有勇气的看着对面那人,“公子答应的替我报仇,还作数吗?”

      “报仇吗?”那人轻哼一声,“自然有人会带你出去,你只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便能报仇了。”

      他这一句说完,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倾小鱼眼前。

      她本姓余,名青。

      从小被宠惯出了一副大小姐脾气,逃起婚来毫无压力,被送去吴家结亲的,只是一个她塞了银子买回来的花魁。

      却没成想这顽皮性子,却救了她一命。

      余家满门皆灭,仅她一人独活。

      余青靠在椅子里,还在回想方才那白衣人的话,正想的出神,院中却又飘进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红色衣裙,脸色苍白的女人,她脸上不带丝毫表情,左手虎口处有一朵艳丽的彼岸花。

      她说,“跟我走。”

      “干什么?”余青本能的往后退了又退,她直觉眼前的女人要比方才的白衣公子更加可怕。

      “报仇。”

      落霞城。

      日落之前,大船终于靠了岸,蓝二公子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觉得整个人都能舒坦一些。

      “要不我给宣儿配些活筋通络的按摩精油?”季临歌笑嘻嘻道,“每次瞧见你这单薄的身子骨,我就心疼的慌。”

      蓝二公子淡定答曰,“好,顺便再配些适合予安用的。”

      季临歌啧啧感叹,这两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

      “公子,”音离问,“现在就将底舱的人放出来吗?”

      “放了吧,”蓝宣道,“都一天水米未进了。”

      绿丫撅着嘴满心不乐意,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底舱。

      温钟瑾与师爷是分开关着的,她先将那师爷带了出来,再去找温钟瑾时,却发现那黑暗的角落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没有细细的呼唤呓语,也没有一声声的求饶,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绿丫心中一紧,脸上也带了些怒火,心想,好啊!你这狗官,还敢跑?胆子倒是真够大的!

      她手上拿了个火折子,擦亮了一丝光,再细看的时候,却只瞧见了卷缩在地上的一个身影,没有丝毫生息。

      绿丫伸手探了探他鼻息,早已经死透了,就连身上都已经冰冷。

      这可要我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小姑娘嘴巴一瘪,瞬间就嘀嗒下一串泪珠子。

      “死了?”蓝宣惊愕道,“中午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绿丫抹了一把眼泪,“公子,真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蓝宣安慰了她几句,“先弄清楚死因再说。”

      “我去吧,”季临歌与绿丫一同走到舱底,先将人抬了出来,又拿了根银针在他喉间、胃部探了探,“中毒。”

      季神医得出一个结论。

      “怎么会中毒?”蓝宣皱眉。

      “这谁能知道去?”季临歌将手上的银针擦了擦,“也许是怕你不肯放过他,也许是事情败露回去还得受更大的罪,这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是觉得,他是自杀?”

      季临歌未置可否,“不然也说不通。”

      本该和缓的气氛此时又变得阴郁,那师爷战战兢兢的打了个招呼,撒腿就跑的没了踪影,知府衙门没敢回,就连温钟瑾的尸体也没敢管。

      “先将人收敛了吧,”梁梦君道。

      空气里泛着低压,一路上也没人说话,五方酒楼自然也就没能去成。

      四方客栈。

      依旧是那处幽静院子。

      蓝宣下巴撑在桌上,呆楞楞的出神。

      “宣儿,”梁梦君轻唤了他一声,“还在想温钟瑾的事情吗?”

      蓝宣摇了摇头。

      “季临歌说的对,从宫里面出来的人,身上都带着毒。”

      “莫要再多想了。”

      “那你呢?”蓝宣抬眼望着他,“你身上也带着吗?”

      梁梦君摇了摇头,“有宣儿在,我怎么舍得去死?”

      “只是我本出身皇室,这些事情便见的多了。”

      “嗯,”蓝宣说,“不许死。”

      紧接着又跟了一句,“就算死,也不准死在我前面。”

      “莫要再说这些晦气话了,”梁梦君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想吃什么?”

      “牛肉面,”蓝宣道,“你做的。”

      屋内挑着一盏昏黄豆灯,谁也未将那明晃晃的夜明珠拿出来,烛火的光是暖的,两人坐在桌边同吃一碗面条,就这样,气氛正好。

      远处的屋顶上映着凄冷月辉,季临歌手中拿了个小酒坛子,一口口的灌,眼睛迷蒙蒙的瞧向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酒,是最好的醉三千。

      “予安,”蓝宣放下筷子,满意的呼出一口气,“你在,真好。”

      “宣儿这是,”梁梦君笑着捏捏他脸颊,“在邀宠?”

      蓝二公子轻咳两声,“不如我们再说说正事?”

      “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幕后那人为什么要杀了三娘子?”

      “造成一个恶鬼复仇的假象,”梁梦君说,“若是燕儿真的变成了恶鬼,定然会先找阿贵与三娘子复仇。”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们都不信,”梁梦君道,“便会接着往下查。”

      “那她,可真是最无辜的一个了!”

      “尹岚被迷晕的那段时间,有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接近我们,”蓝宣想了想,“是为了将我们的视线引到尹初身上,然后再突然癫狂,制造出一个自杀假象?”

      梁梦君点了点头,“宣儿聪明。”

      “那尹逸呢?”蓝宣问,“幕后那人杀了他,又是为的什么?”

      “尹逸房中的火盆里有些被烧过的炸/药粉末,”梁梦君道,“湖边被烧毁的船只,残渣里也有炸/药粉末。”

      “所以,那炸/药是他加进去的?”蓝宣顺着梁梦君的思路继续往下想,“目的就是让我们怀疑尹初?”

      “毕竟,火是尹初指使桃儿与杏儿放的。”梁梦君说,“尹逸应当与幕后引导我们那人有联系,或者有交易。”

      “被掉了包的尹岚曾经说过,尹逸想做岛主。”蓝宣说,“所以,这就是他交易的内容吗?”

      想想那日季临歌与梁梦君说的“醉生梦死,”若是幕后那人果真出自忘忧台,尹逸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些。

      “世上之人,都逃不开一个贪念,”梁梦君说,“有的贪财,有的贪权,有的贪心,有的贪生。”

      “那你呢?”蓝宣问。

      “贪慕,”梁梦君说,“我此生,只贪慕一人。”

      烛火燃尽了最后一丝豆油,轻晃几下,便没了声息,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透过窗纸映进来的浅薄月辉,笼着这一室的旖旎。

      夜已经极深,也极静。

      每个人都在他既有的轨道继续前行,或相交,或平行。

      一抹红色的影子轻飘飘的落在这一方小院里,红纱迎着风铺展开来,比落叶更轻。

      她手中燃着一支香,被深秋的晚风吹的忽明忽暗,像是凝视着黑夜的眼睛。

      香燃尽,这夜,便更静了。

      红影轻轻推开卧房大门,在梁梦君的外袍中翻找出一个信封。

      大大的信封,里面还有两个小信封。

      她将那两个小信封取出来,大的放回原处,只一个闪身,便又飘没了身影。

      十日之后。

      梁梦君带着蓝二公子正往琴川城的方向走,这一路一边赏景一边游玩,比来时慢了许多。

      “那日宣儿问了我许多落霞岛上的事,”梁梦君说,“我倒是还有一件未想明白的。”

      “什么?”蓝宣笑道,“说来听听。”

      “吴家的那位新娘,到底是怎么死在密不透风的闺房里呢?”

      梁梦君单手撑着下巴,难得的露出这样一副求知的表情,“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凶手根本就没走呢?”蓝宣眨眨眼睛,“藏在床底下,屏风后,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待尸体被发现,再趁乱出去。”

      这种密室杀人案,小吃货都不屑往出讲。

      “原来如此!”梁梦君夸道,“宣儿真是了不起!”

      蓝宣......

      夸人夸的都这般千篇一律没有诚意。

      琴川城。

      郊外的一处废宅。

      这宅子邻着离江,本是处风景极好的地方,不知怎么,就这般荒废了多年。

      荒宅深处,窗纸中透进的光线照出点点浮灰,暗处的角落里背负着一个身影,逆着光线,连衣袍上的颜色都瞧不清楚。

      “主人,”一抹红色的影子飘然而来,在那人影之后站定,双手交握行了一礼。

      “拿到了?”那人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是,”红衣人答,停了片刻,又说,“玄冥楼主已死。”

      “知道了,自己想不开。”

      “玄冥令,如今在梁梦君手上。”

      “哦?”那人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起伏,过了半晌,略一叹息道,“带着人证物证,去吧。”

      栖霞宫,清秋殿。

      红轻尘正在批折子,龙案旁放着个嵌满了夜明珠的琉璃灯,手边还有一杯早就已经凉透了的清茶。

      他手握朱批,眼睛正看着一封密信,眉头皱成了一个狠厉的“川”字,是揉也揉不开的刀削斧劈。

      “我为国主换一杯茶,”一个女声幽幽传来,忽远忽近的,带着丝诡异空灵。

      红轻尘抬头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红色身影款款而来,她手中,正端着一杯热茶。

      红轻尘瞬间收紧了目光,“忘忧台?”

      “忘忧台。”女子说。

      “忘忧台的任务,什么时候都做到栖霞宫里来了?”红轻尘有些愠怒,这四大组织发展的太快,势头又太好,对当权者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通天阁的财富,筑梦亭的消息,玄冥楼的暗杀,还有这诡异莫测,相传可以帮人解决一切烦恼的忘忧台,无论将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可以和现今的红蓝两国一教高下的势力,红轻尘面上不动声色,一双手却已成拳,握紧了大把的冷汗。

      这片大陆要统一,这四个组织,便是四只拦路的猛虎。

      太弱了,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如今,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偷偷将这心底的想法反复琢磨一遍,然后包裹严实,再藏回去。

      若是当初,掌握了那炸/药制作方法的,只有他一人,该多好,若是蓝宣,肯为他所用,该多好。

      “有委托,才有任务。”女子一开口,便是清冷至极的语气,空幽幽的,似是炼狱审判。“而委托往往来源于贪,或者是怨。”

      “贪心的人从不满足,怨恨的人一心报复。”

      女子将茶杯放在龙案之上,“国主先喝了吧,天气寒凉,即使是再热的水,凉的也快。”

      红轻尘冷哼一句,并未去碰那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

      女子自袖中取出两个信封,信封上盖了红莲火漆,“国主可还认得?”

      红轻尘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世间,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便都会留下痕迹,”女子说,“除了这两封国主写给尹初的信,还有一个名叫余青的姑娘可以作证,她家里糟人灭门之前,正巧卖过一批东西到落霞岛。”

      “什么?”红轻尘一问出来心中便生了悔意,紧绷的情绪极容易被言语带动,他已经不自觉的被对方带了节奏。

      “蓝国的二皇子说,那东西叫硝石,”女子轻笑一声,“国主定然也是熟悉的很。”

      “你到底有何目的?”红轻尘挥手一扫,茶盏落翻在地,凉的热的混合在一起,将地上铺的柔软毯子溅湿了一整片。

      “自戕,”女子说,“国主若是还想为自己留下一分颜面,为红国留下一份安定,不想被天下的百姓围讨,不想这富庶琴川变成第二个魂丘,好像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红蓝两国在魂丘城签的协议,可是昭告了天下的。”那女子眼波流转,原本清冷的语气里竟也带了几分婉转柔情,她左手轻抬,拢了鬓边一缕碎发,正好露出虎口那一朵艳丽异常的彼岸花。

      大红色的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那本是应开在黄泉路上的花,代表了死神来临,地狱召唤。

      “你,”红轻尘攥紧的指尖有些发抖,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盯着那女子的眼睛,似是想要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瞧出那一脸的淡然冷漠。

      他一字一句的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忘忧台是接了谁的任务?”

      “此事无非两个结果,”女子说,“若国主不答应,我将证据公布天下,红国受累,得益最大者,是谁?若国主答应了,红国无主,能登基者,又是谁?这本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国主此时,已经乱了心。”

      “蓝品山!还是红若尘?”红轻尘目眦欲裂,“不,不能,我不能,宇儿还小。”

      “国主可先拟旨,”女子说,“将这一国之君的位置,传给红宇。”

      “传给宇儿?”红轻尘冷笑,“他还能活下去吗?”

      “红若尘,朕自问,待你不薄!”他太清楚自己的选择了,所以这个答案,不会是蓝品山。

      女子瞧了瞧窗外,轻声道,“国主还是早做决定吧,天,就快要亮了。”

      这忘忧台的主子进栖霞宫如入无人之境,想来也与那背叛了他的亲兄弟有关,红轻尘此时恨,恨极了他,他当年既愿舍了皇位远去魂丘为质,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反噬一口。

      龙案上的夜明珠越来越暗,外面的天,已经露了白。

      满腔的愤怒尽皆化成最后的不甘,红轻尘提了笔。

      心在抖,手,却还是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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