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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楼一夜•江湖人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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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竞宵。
天泉山,金风细雨楼。
残雨飞帘的天井里,杨无邪仰首望天,脸上隐现一抹少见的沉重之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位金风细雨楼的军师、京师第一白道力量的智囊,他,在想什么?
飘摇风雨中,巍巍楼高处。
明月楼高休独倚。
此刻明月欠奉,但却有灯。
窗里透着灯影。
灯下晃着人影。
一阵急风卷着几点冰凉的雨水,溅在杨无邪脸上,与此同时,‘留白轩’上那片温柔的灯色晃得几晃,忽灭。
杨无邪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房里暗得伸手不辩五指。
方才情乱打翻了烛火,灯光一灭,雷卷与戚少商却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暗室相对,戚少商的心怦怦乱跳。
窗外是惊风密雨,相形之下,窗内更显寂然,仿佛外面是纷扰的人间,而这里才是孤寂的天上,天上人间,浑是无干的两个世界。然而正因孤寂,他更深刻地感觉到雷卷就在自己身边,只听那细缓而绵长的呼息声,也是一种动人的眷恋。
戚少商忽想起多年之前,他也曾与雷卷象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
当时他被蒙古铁花堡的高手围攻,是雷卷咬着牙,背着他,挟着一股狂冽的煞气,重创十几名骠骑家将,杀出重围;也是雷卷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以内力为他迫出淤血,揉搓拿捏穴道。等到戚少商无碍,雷卷的小伤已经成了大患。
他中了一箭。
箭是淬毒的,剧毒。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中了这样一支锋锐、倒钩且淬毒的箭以后,还能撑过三天三夜,而且,还可以先去救人的。
戚少商睁开眼的时候,雷卷已经苍白得仿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就连拔除箭杆的伤处也只余一个深深的血洞。
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一星余火。
那是戚少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他挣扎着过去抱住雷卷,感觉就象抱了满怀冰雪,而雷卷的生命就于他指间一点一滴的逝去。
因为怕失去,所以戚少商更紧紧地抱住雷卷。
然而,此刻的身体是温凉的。被衾里若有若无的,是雷卷喝惯的‘古城旗枪’的淡香、常抽的烟草味道;枕畔纠结缠绕的,是雷卷已然散乱的发。于是,只一呼一吸间,蚀骨的暖意就象在雪夜里饮下一杯温热的烈酒,如火如荼地烧得他四肢百骸都酥融了。
戚少商忽然生起一种感觉:岁月长河里,人生苍茫中,只有身边这人才是他唯一的依恋。
——昔日的兄弟之义成了思慕之情,过了今夜该如何相处?
——既然这种孺慕思念都是出自至诚而又无法抑制的,又有什么不对?何需藏藏掖掖,不痛不快?
戚少商心绪百结,时寒时躁,脸上烘烘地红了一片,猛一抬眼,却见黑暗中雷卷狭长的眼正灼灼地望着他,若不是他此刻心慌神乱,只怕会觉得那眼里的情意已快跳出来,在这冷雨夜里烫得人心口发热。
“卷哥。”
等他惊觉到自己声音喑哑的时候,喉咙已干得快烧了起来。
忽而一阵风,啸过檐间铁马,铿锵有声。
戚少商翕动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等神志稍清醒时,已伸手探进了雷卷衣襟。
手很热。
身体反有点凉。
戚少商把手紧贴着雷卷,一路朝下摸索着他虽然瘦削却如同玄铁镌就的肌骨,感觉自己的体温逐渐温暖了冷凉的雪。
雪在烧。
冰冷的炽热。
过分分明的冷和热让戚少商昏眩。
他听着雷卷细长平缓的呼吸渐渐急促,渐渐低沉,仿佛正有一头亘古以来就沉睡着的神兽慢慢醒来。他的眼睛燃着冰冷的焰,里面有着戚少商从未见过的奇异神色。
雷卷忽然捉住戚少商的手。
又一阵风过。
夜雨战芭蕉,密集如心跳。
雷卷裸裎着胸膛。
底下的肌肤在夜色里白得象枯枝上的残雪,而披散的发却比夜色更黑。肤白发黑,映出一种深浓清楚的峻厉。
戚少商一时间简直被这种峻厉烧痛了神魂,禁不住伏下身,激烈地吻上那苍白的颈。
他用自己的唇熨贴着他、温热着他,更感受到他肌肤下血脉的畅快奔流、以及那无法纵控的热力。
“卷哥…我…”戚少商激动地发着抖,止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动情的喘息。
雷卷的双手,更用力了,他的气息也更急促低沉了。
戚少商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跨骑在雷卷身上,而双手正被雷卷牢牢握着。他蓦地明白了雷卷在想什么,也明白了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雷卷突然一个翻身。
这一下鹘起兔落,来得极快。
戚少商也不知怎么转眼自己就成了下面那个,只急得叫了一声:“狄青降龙!卷哥你……”正要再说下去,忽然瞧见了雷卷的神情。
雷卷的喉核辗动着,眼里就象燃起了幽冥沼泽里的两点寒火,神色里没有三分狂乱,倒有七分的凶,只低声说了两个字:“少商……”燃烧的身躯就覆在他灼热的身体上。
此刻两人衣衫尽褪,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比什么都叫人神醉。
戚少商只觉得自己象被冰燃烧着,时寒时热,一阵恍惚。他微张开眼,看到雷卷仰着寂寞而骄傲的下颌,黑发如同波涛一般律动着,冷峻得令人轻狂。
只有这个人,才会让他在一场彻骨缠绵中也感到别样的坚强孤执。
风更大了,在檐下奏出乱曲。
雨急急敲打着屋瓦。
这时候,屋里反而出奇的静。
如果说有声音,也是低沉的喘息、动情的呻吟。
雨急处,夜深;夜深处,已微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