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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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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小姐,方才可有见到什么人过去?”元娘正兀自神伤,却不妨山下过来三个身着铠甲的卫兵模样的人。
元娘忙用袖子遮住了脸,繁星挡在自家小姐面前:“今日广济寺中的夫人们前来礼佛,皆是女眷,你等是何人,怎这般无礼,上来便盘问我家小姐?”
女子容颜在未出阁前是极其贵重的,轻易不可让外男瞧见,元娘立马接过繁星手上的椎帽,慌忙戴在了头上。
那为首的侍卫立刻低下头:“实在是冒犯,可方才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山中,我等身为镇国公的护卫,奉命要守卫长公主安危,这才心急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原是镇国公的手下,倒也难怪。
元娘偏着头,仍是用袖子挡着脸:“我不曾见过你说的那人,我还有事,告辞了。”
那戍卫得了元娘的话,揣测她这样的深闺小姐,若是见了生人定然惊慌不可能藏匿,是以也没深究,对身后的两人甩了甩手,拧着眉头道:“务必在长公主下山之前将此人找到,切不可惊扰了长公主。”
到底是长公主,镇国公的亲娘,这派头就是要比一般的人大,所到之处,皆是婢仆云集,生怕她出一点子差错。
元娘行的慢,是以那群人走出了好远,元娘还不过在方才地方的附近逗留,见那三人没了踪迹,才清咳一声:“出来吧,别藏着了,我都瞧见你了。”
等待了片刻,仍是没个人影,元娘轻笑一声:“你既不愿出来,我也不逼你,咱们就当彼此都没见过。”
世道艰难,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元娘不爱管旁人的闲事,更不愿自己掺和进旁人的闲事里。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竟很想一管闲事。
只听背后一阵“簌簌”的动静,元娘回首,笑语嫣然:“怎么,你想通了?”
却是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而只是一个极落魄的书生,头上还沾了几片竹叶。
“早看见你了,不是同你说就当彼此没见过么,怎么还非要自己出来了呢?我可不想惹上什么官司。”
这深山空气清新,少了许多勾当算计,是以就连人的心情也好多了。
这一刻,元娘仿佛真的回到了十七岁,权当自己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
那书生拱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小姐不以为意,在下却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的。”
该是多么穷酸的酸腐书生说的话,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报别人的恩,元娘乐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你这人可真是好笑,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瞧你的样子不像什么坏人。定是有人为难你了吧。”
“小姐,我叫齐元白。”他却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再次拱手:“我们定会再见的。”
“也罢。”元娘摇了摇头,没想到这酸腐书生嘴巴紧得很,竟是什么也不愿意说。
“那你且去吧,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见过我,好不好。”她头戴锥帽,言笑晏晏,活似个不谙世事的可爱少女,自然,齐元白也是如此看待她的。
一段不为人知的邂逅。
齐元白。她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不由轻轻一笑。
原来是他啊。
两个月后的新科状元,翰林院选侍,整个王朝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更是生得一表人才,引得无数春闺少女魂牵梦萦。
生生压了萧家嫡长子萧敬言一头的那个男人。
午间日头毒辣,元娘口中干渴,可水囊中的水早被饮完,靠着一腔毅力,元娘终于是在日落之前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山。
玲珑见了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镇国公府的侍卫前来问询,我听着好像是山中进了贼人,四姑娘还未出阁,若是遇上了可怎生得了,好在是平安归来了,可叫我心焦。”
玲珑虽长在老太太身边,可同萧慎珍不大亲厚,也不知怎的,竟对自己这般上心,难倒是对顾留谦爱屋及乌?可她又不知道自己是顾留谦的表妹。
元娘握了握她的手:“玲珑姐姐不必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她又探头瞧了瞧里屋:“老太太可是用过饭了?”
因为萧老太太常年来此礼佛,是以萧伯翰便往寺中多捐了些香火钱,叫住持特留了一间厢房下来,以供萧老太太住宿。
此际萧老太太已用过了饭,在自己房中诵经呢。
“哦,对了,说好了要替姨娘求个平安符的,姐姐先不必管我,我去去就来。”
因是日落时分,山中已没有什么人,晨钟暮鼓,敲出来的声音听着格外厚重,只是厚重里透着一股苍凉,元娘顺着僧人的指引行至大殿,看着那一尊满目慈悲的佛陀,陡然生了悖逆之心,竟不想跪下去。
可大殿外扫洒的僧人还在,元娘只好跪在蒲团上,面上闭着双眼,双手合十。
耳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外头的扫地声也没了,四围寂静,只余一两声鸟叫,元娘睁开眼,余光瞥见一抹玄色。
那人只是静静站着,昂首觑那佛陀。
“先生怎么不跪?”她轻声问那人。
头上的锥帽未除,也不怕旁人认出她,是以元娘才大胆了几分。
那人并未回答,双手背在身后,兀自嗤笑了一声,亦不知是嗤笑元娘,还是......
他踩着紫金祥云纹的靴子,一脚踏在僧人还未来得及扫除的树叶堆里,不知怎的,平白生出些许落寞之感,元娘听见他走远了,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转身站起来,出了大殿。
却是一个人也无了。
地上还散着一只笤帚,并一堆落叶。
落叶堆里落下一枚玉佩,那玉佩色泽极好,看着就不像是寻常之物,元娘悄悄将它拾起,正要细看,忽闻人声:“四姑娘好找,萧老太太说快入夜了,四姑娘莫要乱跑,住持命人备了斋饭,四姑娘用过后便好休息了。”
是个小沙弥,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却伶俐得很。
元娘见他可爱,心生欢喜,便从随身的荷包中捡了几块糕糖出来:“小和尚,这是我从山下带的糖,都是素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小和尚迟疑了一会,然后从元娘手中捻了一块糕糖,塞进嘴里,一点点细嚼慢咽,耳朵根子通红:“多谢四姑娘。”
元娘笑了笑:“叫元娘姐姐便可。”
元娘这名字,从前只有至亲至爱的人唤过,可后来她发现所谓至亲至爱,也并非全然是至亲至爱,此际还不如一个小和尚唤得令她高兴。
小和尚乖巧地唤了一声:“元娘姐姐。”
元娘点了点头,又给了他一块糖糕,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莫告诉旁人,小孩子吃些好吃的不算什么坏事。”
虽说出家人清苦,可他这样的小孩子,整日里清粥素菜的,看着瘦得很,元娘便不甚忍心,想着若是前世她的孩子平安出生的话,会不会也像这小和尚一般可爱。
“我这里还有许多,便统统给你吧。”算是一种异样的补偿。
若是可以,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的人生总也是甜的,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了,她的人生,自一开始便万劫不复。
广济寺的素斋不算差的,元娘又爬了一整日的台阶,早已是又累又饿,连着吃了两大碗的饭,若不是繁星拦着,恐要再吃第三碗。
“小姐,可不能再吃下去了,要遭人诟病的!”却是繁星说什么也不让元娘再吃了。
萧家姑娘们的膳食都有丫鬟们盯着,绝不可多食,这回是在外头,是以盯梢的姑姑不在,元娘才敢如此放肆。
元娘看着自己那突然变大的肚子,忍不住摸了摸,叹道:“若是日日都能这样饱腹,该多快意。”
繁星笑她:“小姐的目光何时变得如此短浅了?”
元娘站起身来,打开窗子,山里的月亮似乎比别处的要圆许多,屋外风送桃花,悉数飘进屋子里,元娘本就穿得轻薄,此刻风一吹,更显她身影单薄,几欲乘风飞去。
繁星立刻就要关了窗,却被元娘拦下了:“这样好的月色,做什么要关了它呢?”
借着月色,元娘将今日晚间拾到的玉佩拿了出来,上头刻了一个“芫”字,繁星奇道:“小姐,这竟是个芫字,你说是不是缘分,小姐唤作元娘,这玉佩刻了个芫,莫不是这玉佩的主人思慕小姐你?”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了。
元娘这辈子久居深闺,从未见过什么外男,更无从让人思慕了。
究竟不是什么等闲东西,很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若非当时那小沙弥吓了自己一跳,元娘早就将这玉佩从哪来的扔回哪里去了。
这会子山中寂静,四下无人,倒正是作案的好时机。
“你去将这玉佩扔了。就扔在大殿前面,随意找一侧草丛扔过去便好。”
繁星立马照做,只是不到半刻钟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小姐小姐!”她展开手心,玉佩还在。
“方才我出去正要将玉佩丢了,却遇见了镇国公的侍从!他们好似整日都在这里巡逻,实在是难以下手。”
倒是奇怪了,元娘喃喃自语:“莫非这玉佩是镇国公所有?”
繁星赶忙摆了摆手:“肯定不是,这玉佩瞧着极为贵重,若为镇国公所有,恐怕早就天翻地覆了,怎会是这个动静,那群人看来只是来巡逻的,并非要找什么东西。”
“算了不想了,睡了吧。”元娘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