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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空 ...


  •   黑暗中你听到河水的流动,又或者是你脉搏中血流的悲鸣。
      那是世间的法度,无人知晓他源出于何地,无人在文典寻得其洞穴。其名不为冥世所知,但当其穿过底比斯的疆域,他将载着你们缓缓靠岸。
      他赐予生者所需,此刻亦将一一收回。

      天宇的腹中,夜已育成,星斗浮动在努特女神之上,又越过舒神架起的千丈之遥映在水面——你一定正躺在漫天星河之中,你看着越发模糊的光点如此想到。
      你有些累了,你想向女神求取安宁与休憩,直至时间尽头。

      自你踏上这次旅途,河畔的秃鹫便是你的葬礼,河底的淤泥便是你的陵墓。随着躯体被光阴腐蚀,你将失去最终审判的凭证,当杜阿特的大门不再为你打开,你将就此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旅途终会结束,不管是成为阿赫或是姆特,天地之间,总会有一处是人们最后的归所。

      不知睡了多久,些许响动将你从沉眠中唤醒,似乎是什么的脚步声一般。黑暗尽头,突然出现了几缕微光。
      就像拉神的日行船自天际驶出,长桨破开努恩之水上的滔天巨浪,落下驱散黑夜第一片光明,却又不会刺目到掩却星辰与月亮。
      你尚未仔细分辨那光明源自何处,已有绿植的气息悄然进入了你的鼻腔。你隐约认得出那是什么,哈皮泛滥之时水道中总是盛开着大片的蓝莲花,你无数次走过河岸,每一次都会为之神迷。
      或许是哪里的种子漂流至此,在你身边生根发芽,终于探出淤泥......是阿赫特到了吗?你隐约记得最后那天是节庆的第五日,正是女神奈芙蒂斯的生辰。
      你努力想睁开眼,却困在躯体中无法行动,你的巴与卡未能分离,反而在彼此命运的交织中开始凋败衰亡。

      就在你不再挣扎时,你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如亟待飞行的鸢鸟一般,身处光明的神明张开双翼,羽毛从你眼睑上轻轻划过。她微微俯身,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你颊边,替你挡开混沌与狂暴,将你的惶惑不安渐渐抚平。
      她让你在她膝上安眠。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下雨,却有水滴落在额上,你的身体终于不再沉重,也终于得以睁开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位神明啊......待视线逐渐清晰,你已沉醉在那双如深林一般的眼眸中,直到河水拂过你的脸颊,你才回过神来。她深蓝色的如夜空般的长发随风轻抚着水面,涟漪不断,一次次散去又泛起。
      你知道她的名字,即便现今已经很少再被人提起——房屋与亡灵的守护者,拭去泪水者,内心痛苦者,悦乐......
      但凡世间存在,她皆能知晓他们心中的痛苦与哀鸣。她为每一个人拭去泪水,只因她即是神与人心中的欢愉与悲伤……包容一切的母亲啊,你怎么能不知其名。
      你失声痛哭,她一遍一遍替你擦去眼泪,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传来了鸢鸟的长鸣,朝阳已从荒漠之后升起。她轻轻放下你,起身向地平线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晨曦中。
      河水自你身边褪去,回过神来时身边已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太阳仍在初升之际,夜晚的寒冷还未散尽。而你面前,杜阿特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你看着地平线上耀眼夺目的光芒和眼前被映得发白的沙漠,只觉得从前的旅程似乎都开始黯淡。

      你已决意追随你的神明。

      ——————

      “若神无法属于任何一人,请让我属于您。”
      当杜阿特的审判宣告结束,你穿过沙漠与丛林伏在神庙前致礼,祈求女神的恩典。
      神应允了你的请求,掬起清泉缓解你因沙漠带来的焦渴与疲惫,待回过神来,你已经长出了双翼。

      奈芙蒂斯的神庙在沙漠深处的绿洲中,战争与混乱之神赛特的领地盘踞在绿洲外围,每年前来的访客并不会太多,但一直都有阿赫不辞千里,请求女神赐予咒语,最后化为鸢鸟长留此地。
      大家会在日落前飞往各地,与女神一起庇佑死者,守护亡灵。每当夜幕降临,你们便循着天上的河道结伴回家。
      你们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这里,但都一样仰慕着你们的神明。你们总爱聚在一起闲谈,听先来的阿赫讲从前几千年间绿洲与沙漠的变迁,或者悄悄说起人们对神世的遐想。

      你们很少说起自己的事,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问起:
      “你们为什么不去伊西斯姐姐的神庙呢?那里总是很热闹,想必故事也比这里精彩得多。”
      你正要作答,才发现尘世的生活已经变得如此遥远,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你只隐约记得夕阳下河面金红的水光,岸边随风摇曳的纸莎草,五日节中远远传来的祭司的歌声。但现在,生命、死亡,欢笑、哭泣......你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成为了奈芙蒂斯。
      对你而言,生命并不像人们想象的沉重,更不如人们描述的崇高,它仅仅是白昼黑夜周而复始,从黄昏走到清晨,再走向下一个黄昏。
      能留住你的仅仅是不舍而已,因为有未竟之事,因为有记挂之人,因为那一声声的哀泣与悲啼,故你踟蹰不前。
      在奔赴死亡之前,你拼命寻找着可以留下你的东西,为此也曾去过很多地方。你为每一个存在感到惊异与欢喜,但又明白他们并不足以让一直你留下。最后你们仍会向彼此道别,然后各自赶赴下一个休憩之处。
      倥偬奔忙又毫无所获,转眼一生便过了。

      在女神的恩典之下,你成为阿赫,但你的卡依旧沉眠在星河之间,并在时光中慢慢消磨,或许不用多久,四足双翅的死亡之神便会将你的躯体吞噬殆尽,你也会由此迎来第二次死亡。
      但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或许是天性使然,你并不如常人一般期待永恒,一段旅途没有终点反而会让令你感到恐惧。在有限的时间内倾以最诚挚的敬奉与钟情,这就足够了。所幸你的神护佑着亡者,你便不再对此感到不安,你的归途必将坦然而欢喜。

      见你有些晃神,你的神笑着向你看来,像往常一般招了招手。
      你舒展羽翼向她飞去,小心翼翼地收起喙与爪,停在她的膝上。她的双翼温柔地垂下,编起的长发落在你的身边,你嗅到了蓝莲花的芬芳。
      林中嬉游的鸢鸟们感知到了女神的心绪,也纷纷飞来,依在她的身边留恋不去。

      “因为在初见的一刹我便看到了穷极一生都在追寻的至宝,从此我的视线便再难移开”,你终于还是给出了答复。
      “就像信徒看着他们的神明——”
      就像我看着您啊。
      自那比日光更加耀眼的羽翼出现在沉抑的黑暗尽头,自那比尼罗河水更加柔顺的长发拂过你沉重的双眼。
      直到信仰崩解,神庙塌陷,神祇沉眠,抑或是你消失在世间。

      ————神经病番外·如何正确地和赛特抢奈芙老婆————

      即便奈芙蒂斯的力量无处不在,每天清晨她还是会离开绿洲与沙漠,亲自去往埃及各地。
      天色未明,蓝莲尚在薄雾中沉睡,鸢鸟们衔着纸莎草的长茎,一次次在空中穿行,以草植编起长毯,再将这绿洲的王座饰以棕榈海枣,缀上石榴罂粟,直到它足以带着你们的神明的一道前行。
      即便她的双翼比你们任何一人都要强大千倍,但温柔的女神并不会拒绝你们的请托。

      今天绿洲女神的足迹并未踏上沙漠,混乱与战争之神很快出现在沙丘尽头。他气恼地扬起风沙,又不得不因绿洲女神对你们的眷顾再次放行。
      你们终究无法抗衡神明,他最后还是扰乱了你们的游戏,自绿洲的王座上抢走了你们的女神,他抱着女神疾步离开,一边卷起风暴阻挡你们前行。
      女神笑了起来。她的双翼还未来得及收起,流转着光华的长羽随着沙漠之神的步履在烈烈长风中翻飞,无尽的飞沙就此被安抚平息。
      你们无法追赶神明的脚步,但在女神的笑声落下之处,处处绿洲化开荒漠,泉流涌现,一路着盛开蓝莲花;两岸草木生长,纸莎草在风中簌簌作响;棕榈海枣错落而生,枝叶繁茂的石榴树点缀其中,亦是女神的恩泽。你们曾在人世见过无数巧夺天工的园林,但他们都远不如此地之万一。
      那就是你们的神明在世间留下的足迹啊。
      你们不再追赶,也并不焦急,而是飞往各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你们知道赛特会将女神送往她想去之处。待夜幕降临,你们便追随着芦苇地的众星,结伴往绿洲飞去。

      待混沌重回清明,狂乱归于宁静,沙漠为流泉所覆,噩梦被美梦唤醒,黑暗与光明互成协律,你们的神明将会牵着她的挚爱与爱子一同归来。
      星光下大家会聚在一起,听她讲述众神的故事,在她温柔的语调中安眠。
      直到许多许多年后,大家陆续转世回到人间,或是逐一献祭化为天上的星星,你们会记得聚起自己所有的光芒,并将其轻轻洒在沙漠与绿洲之上,就如从前芦苇地里为你们指路的繁星,照耀着新的亡者与你们的神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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