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海》砂时计

7、第6章 不可能的相遇

　　简直是超现实的情景——如果有人看到此时茨木家的状况，一定也会这么想。
　　房屋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炮弹击中，半边房子被打个稀巴烂，黑烟滚滚，就像被轰炸过一样凄惨。然后从理应任何生命体都无法存活的巨大坑洞里，居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一番豪言壮语之后却哇哇大哭起来。怎么看也只能让人产生「这年头科技真发达连好莱坞特效都能现实化」的逃避现实的想法。
　　那个孩子先是拔掉了头上的碎石块，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喃喃自语着“要•忍•耐”。下一秒，挂在他脸上的两泡眼泪突然被自大的笑容取代了，以极大的音量朝着在一旁忙活的众人喊道：“从意大利来的波维诺家族的杀手蓝波，今年五岁，最喜欢吃葡萄跟糖果，受老大的委托来日本执行重要任务！虽然意外坠落在这里，但你们不要想着阻拦我到达目的地！”
　　那个穿着乳牛连衣布偶装的孩子•蓝波说着更像自我介绍的威胁话语，然而，在场的利益关系者们没有一个有空理会那个孩子。大家长茨木爸爸早已因为房子在房贷还未还清之前呈半毁状态而陷入晕厥，茨木妈妈和田村妈妈手忙脚乱地照看着茨木先生，田村爸爸和田村静跑到自家楼上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炮弹再度飞来，至于茨木令则是拨打着火警电话。
　　“喂！你们！竟然无视蓝波大人的存在！”
　　茨木令听到那孩子在拼命叫嚣着，但她现在除了跟电话另一头进行对话之外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其他事，甩开了窝在角落里呜呜呜哭着的孩子，继续专注地通话。
　　“起火原因是炮弹爆炸……咦，绝对是真的，我家的院子还被炸了一个大洞……地址是……”
　　还没说完，茨木令视野边角里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她不经意地转头瞄了一眼，看到的情景让她猛地瞪大了双眼。几乎是立刻，她转身朝着家门冲去，并向在田村家院子里照顾茨木爸爸的茨木妈妈和田村妈妈喊道：“妈妈、伯母，赶快趴下！”
　　砰！——茨木令的叫喊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掩盖过去，耀眼的火光就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炸开，强烈的劲风把她整个人都扫到了道路上，茨木令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幸好此时是晚饭时间，路上没什么车和行人，否则就不只是擦伤这么简单了。
　　“阿令！你没事吧？！”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田村静紧张的询问声，茨木令甩了甩有些晕眩的脑袋，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声爆炸，听什么都很模糊。但是，等不及完全恢复过来，她立刻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田村家走去，想确认一下众人的安全。
　　这时，一个小小的孩子的身影窜上了茨木家的围墙残壁上，右手里还捏着一枚手榴弹，正是蓝波。
　　“身为黑手党杀手，执行任务途中是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的，就算蓝波今年只有五岁，最喜欢吃的是葡萄和糖果，也一定要遵守这个规则！更何况，蓝波是为了执行重要任务而来，没道理要被普通人阻拦在这里！”
　　映着院子里未熄灭的火光，蓝波摆着不可一世的姿势以嚣张至极的声音仰天大笑起来。
　　这个……莫名其妙的小鬼！
　　茨木令心里异常恼怒，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消失了，嘴抿得紧紧的。脚跟一转，朝着墙头上的蓝波直直冲去。
　　“哈哈哈，受死吧！今天是蓝波值得纪念的第一次杀人的日子啊！”
　　乳牛装小孩依然不改他嚣张的态度，威风凛凛地拔掉手榴弹上的拉环，准备朝紧逼而来的茨木令丢去。田村家楼上爆出两声不同音调的惊呼。
　　然而，蓝波的手榴弹并没有成功丢了出去，就在他举高手准备投掷的时候，茨木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另一手也制住了蓝波意欲掏枪的左手。五岁小孩的力气当然抵挡不住十三岁女生的力气，蓝波的脸色顿时刷白了。
　　“你、你要干什么？赶快放手啦，虽然这是为蓝波大人特地改良过的手榴弹，引爆时间延迟为十秒，但时间还是很短的……”
　　茨木令仿若未闻，双眼直直瞪着他，眼神因充满怒气而显得特别尖锐。不笑的她看起来非常的可怕。茨木令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牙说道：“说‘对不起’。”
　　“只剩六秒啦！手榴弹要爆炸了！你快点放手啦！”
　　乳牛装小孩眼泪急得直打转，从田村家也传来“快丢掉那小鬼啊”的叫喊，但茨木令仍旧固执地要求着：“说‘对不起’。”
　　手榴弹引爆倒数进入３秒，蓝波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嚎哭起来，“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同时，茨木令也放开了她的手，并反过来一把夺过手榴弹，朝着天空奋力掷了出去。一秒过去。两秒过去。砰一声巨响，在距离茨木家屋顶只有几米的半空中炸出了一朵混合着黑烟的巨大金红色火花。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蓝波被吓到脸都青了，哭得声嘶力竭，在茨木令将他抱下墙头时还撒泼地拼命挥舞着手脚打滚。
　　这时，田村一家也跑了出来，田村爸爸进入茨木家查看房子的毁坏程度，而田村妈妈和田村静则赶到茨木令身边。田村静非常激动地按住她的双肩，气急败坏地责骂道：“你这混蛋！干嘛做那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就被炸到渣渣都没了！好在伯父伯母没看到，要不然现在早就抽死你了！”
　　“对不起，只是一时气过头了，所以……”自知理亏，茨木令乖乖地道歉。
　　“一个小屁孩而已，我随时随地都能把他整到哭爷爷告奶奶！”田村静狠狠叹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然后用看虫子一样的嫌恶眼神看着茨木令怀里的蓝波，揪着他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就把他拎到面前，“你这蛞蝓自称杀手，是从意大利来执行暗杀任务的？就你这还没进化的软体动物，你家老大铁定是嫌麻烦才把你赶出来的吧。不过，我也没兴趣管你，但是赔偿问题我会好好跟你算一下的，你已经有一辈子回不去的觉悟了吗？”
　　蓝波被田村静左右晃得难受，一边抽鼻子一边伸手插进他的爆炸头里摸索着什么，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蓝波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得意起来，下一秒，他居然从头发里掏出一支手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田村，随即便扣下了扳机。田村大惊，幸好她反应够快，在蓝波掏出枪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做出躲避的动作，不然现在隔壁家的墙壁的破洞就会出现在她的脑门上。
　　“哈哈哈，坏巫婆被蓝波大人打倒了！这就是小看了蓝波大人的后果！”挣脱了田村的蓝波拿着枪蹦蹦跳跳，气得田村咬牙切齿。
　　蓝波继续嘲笑着田村，转过身准备逃跑的时候，忽然间被挡在面前的脚绊倒了，伸脚绊倒蓝波的茨木令很顺手地拿起一根粗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接下来，先夺下他的手枪，再抓着蓝波的双脚把他倒了过来，抖了几下，藏在他头发里的武器啪啪啪地都掉了下来。
　　“干得好，阿令！”田村打了个响指。
　　蓝波青着脸呆呆地看着茨木令，连鼻涕快要滑到嘴边都不去擤，茨木令看见他的呆样，转过头来露出温和的笑容。
　　“好孩子是不会做了坏事就跑掉的，你说对吧？”

　　晚上九点三十分。
　　火警电话过后，消防车很快就到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警车。在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茨木一家将家里残存的贵重物品全都搬到了田村家里，之后两家人在田村家大厅进行家庭会议。茨木爸爸除外，他在田村家客房里继续昏迷当中。
　　被五花大绑的蓝波直接放置在玻璃桌上，旁边围了一圈或好奇或恼怒地瞪着他的人们。“你、你们看什么看，小心蓝波大人把你们的眼珠子抠出来作串烧……啊！好痛啊啊啊啊啊！”
　　壮胆的唬人话还没说完，蓝波立即遭到了田村的戳眼攻击，顿时在桌子上打起滚来。
　　一旁的田村爸爸摸着下巴，九分不信地指着桌子上的那团东西问道：“这个……牛小孩是意大利来的黑手党杀手？是不是搞错了？”
　　“绝对不可能搞错的！”田村静斩钉截铁地否认，“哪家的小鬼头会拿真枪实弹玩过家家？而且阿令家那半毁的状态可不是说笑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那颗炮弹飞过来然后把屋顶炸飞掉，这还有假的吗？！”
　　“那倒是……”
　　在场的六个人都很清楚，眼前的孩子虽然有着哭起来万分可怜的外貌，但说起话来的口气却与形象大相违背。说真的，大概也只有脑袋傻了的人才会认认真真地跟他说话。
　　“虽然说过要他赔偿，但是，即使把他的行李都翻遍了，不是只找到食物和军火吗？食物是不可以拿过来的，军火倒是可以卖钱，但我们两家都是家世清白的寻常家庭啊，黑市交易这东西完全跟我们绝缘。我看，还是放他走吧，好在这房子买了保险。”
　　茨木妈妈刚说完，便遭到了田村静的强烈反对，“伯母，话不是这么说。这小鬼是黑手党，是个犯罪分子耶，放他走等于放虎归山！身为良好公民的我们应该把这小鬼交给警察！”
　　警察这两个字一出，蓝波的脸又青了一分，像是刺激过度似的突然就蹦起来扑到茨木妈妈腿上边哭边喊：“呜哇啊啊啊啊啊！蓝波大人会被杀死的！一定会被杀死的！蓝波大人不要进监狱啦！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乖，别哭……”茨木妈妈苦恼地安抚起蓝波，一旁的田村则恨得牙痒痒的。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了主意，只好转过头齐声问道：“阿令，你说怎么办？”
　　还没等茨木令开口回答，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门铃。茨木令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起身前去应门。
　　打开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紧身背心和黑色皮裤的壮汉，他恭敬地递过去一个木箱子，“人家托我送来的，请收下。”
　　“……是？”茨木令不明就里地接受了硬塞过来的木箱子，正想抬头询问他一些事，没想到却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茨木令只好抱着木箱子走回客厅。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茨木令打开了木箱盖子——首先看到的是一封信。
　　『我家族的蓝波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这些东西只是小小的歉意表示。此外，请将乳牛花样的袋子交给蓝波。』
　　除了信之外，木箱子里还有红酒、意大利面、橄榄油和番茄，外加一大捆欧元。至于那包袋子里头装着的东西，似乎只是一堆被拆散的零件。
　　“……小静，你数学好，算算这些钱换成日元大概有多少？”
　　“……粗略估算，大概有一百万吧。”
　　“……一百万……”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乐天的田村爸爸首先笑了起来，“啊哈哈，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好！这段期间你们就先住我们家，明天一早就去联络建筑公司。至于这个牛小孩，小令和静你们就负责带他去他原本的目的地！”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谁知道这些钱会不会是□□？”田村跳起来抗议，却被驳回。
　　“静啊，你跟小令都很累了吧？还不快点帮小令收拾东西，早点收拾好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来，妈妈，我们也帮忙丈一郎和玲子收拾衣物吧。”说完，田村爸爸回过身来，一边拉起田村妈妈一边拉起茨木妈妈，坚决将田村的反对意见无视掉。
　　面对如此无情的父亲，田村也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气冲冲地拉起茨木令，顺便拽住蓝波的绳结，留下“我恨你”的吼叫后冲回了房间。

　　＊＊＊　＊＊＊　＊＊＊

　　这一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啊……
　　洗完澡躺在chuang上的茨木令疲累地闭起眼回想着，闪过脑海的似乎都只是一连串炸弹恐慌和惊吓，随后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间。
　　“糟糕，今天的日记还没写。”茨木令这才想起每天睡前必做的事，于是便坐到了书桌前，从堆放在桌子上的书山中抽出了一本本子。
　　摊开来，却半天也没下笔写一个字，积在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太杂，一时间想不到要写什么，最终只能合上放回原位。这时，茨木令忽然看到了被压在最底层的本子露出的一角，一丝犹豫在她的脸上闪过，手伸到半空中，过了好几秒才仿佛下定决心般把那本本子抽了出来。
　　另一边，被丢在角落里的毛毛虫蓝波挣扎着想要爬上chuang，在咬着被单死命往上蹭的时候，却看见茨木令在很认真地看着什么书，表情似乎还挺严肃的样子，一不小心嘴巴一松，噗的一声掉到地上。
　　察觉到奇怪的声音，茨木令回头对蓝波比了个“嘘”的手势，先把那个本子收好，再过去将蓝波塞回铺在地板上的棉被里。
　　“你是好孩子吧？那么，不要乱动我的东西，知道吗？”
　　言下之意就是「动了的话就是坏孩子，坏孩子就得惩罚」。
　　领教过茨木令可怕之处的蓝波乖乖地点头，茨木令满意地睡下了。
　　然而，就过了几分钟，蓝波确认了茨木令和田村已经睡着之后，忽然露出了「我真是聪明」的阴谋得逞的奸狡笑容。
　　“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波维诺的老大，蓝波大人在今天成为真正的男人了！”
　　蓝波得意地贼笑着，不过也算他聪明，懂得压低声音。一阵细碎的窸窣声过后，他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挣脱了绳索，接着便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个乳牛花样的袋子爬了过去。他艰难地读着说明书上的单词，费了好大功夫才大概看懂上面说了什么，半懂不懂地将袋子里的零件胡乱拼凑起来，居然被他误打误撞组装成功。
　　“哈哈哈哈哈！蓝波大人成功了！”一时兴奋过头，蓝波恢复声量欢叫起来。
　　被这声叫喊惊醒的茨木令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蓝波你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咦？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火箭炮吗？”
　　蓝波继续大笑着，屁颠屁颠地爬到窗台上，把火箭炮对准了渐渐清醒过来的茨木令，“老大批准了蓝波大人的申请，特意寄来了十年后火箭炮，就当作给你们的回礼，收下这颗炮弹吧！”
　　等一下！
　　阻止的话还没顺利说出口，茨木令只看见一股白烟朝她涌了过来，然后身上像是被什么打中似的产生一阵痛楚，眼前忽然就变得一片空白。前方仿佛有很强烈的白光照射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紧接着而来的还有急速下降带来的失重感。
　　怎么回事？被炮弹打中不是会死吗？为什么她除了感到有些疼痛外什么事也没有？
　　无数的疑惑在心中积聚，但茨木令却没办法停止自己继续坠落。就在她快要被过快的下坠速度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全身蓦地一松，像是在溺水前浮上水面重新呼吸一样，茨木令连续重重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清醒过来才发现，她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目前身处的地方是一间书房，环顾四周，这栋房子似乎是富豪人家所有，无论家具还是雕饰物都非常华丽。而在晕黄的灯光映照下，她清楚地看见书柜里的书籍上写着的都是意大利文。
　　茨木令越发困惑了。还记得蓝波在开炮前曾经说过，这是“十年后火箭炮”，退一万步承认所谓的十年后火箭炮真的有这么功用，那么她是跟十年后的自己交换，到了十年之后的世界？怎么可能……
　　正当她自我唾弃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令？”
　　那道声音响起的瞬间，茨木令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了。
　　那是小时候曾经见到过的男人，一边露出仿佛带着无尽悲伤的笑容，一边抚摸着她的头说着她不懂的话。那道柔和的中音跟现在在她身后响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茨木令忍不住回过头去。

作者有话说

　　隔了一个多月的一更，我罪过……掩面等待抽打。
真是混乱的一章啊，话说在这里掐断，或许你们又要抽打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