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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梨花帕子 ...

  •   衣角剧烈翻飞间,还带着寒意的春风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下降的速度是极快的,云雾初看着砂砾粗糙的地面眨眼间就近在咫尺,恐惧浓烈在心间蔓延。

      狭窄的视野间,见不远处银甲一闪,而后腰间一紧,一双大手紧紧的将她箍住按在怀里。

      清冽雪松气息扑鼻而来,与前世相比少了那诸多药香,带着强势清爽而又热烈霸道的果决包裹着她。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身,不过须臾瞬间,又坐回到了通体乌黑,棕鬓长扬的战马身上。

      两人的力道落至马身,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前蹄离地,徐胥野换用单手搂抱着云雾初,另一只手紧紧的拉住缰绳,厉声呵斥:“破阵!”

      被唤作破阵的马儿,似是分辨出了主人的声音,慢慢的安静下来,乖顺的仰着头,驮着背上的两个人,脖子上套着的铃铛响了两声,而后,陷入沉寂,再无人发声。

      徐胥野低睨着这张惊魂未定的小脸,桃花眼眸轻舒,清明的倒映着她的模样。

      云雾初又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样子,隔却两辈子的山水一程,隔却延续了两辈子的情谊,他的怀里温热,胸膛起伏有力,这样的感知让她彻底忍不住低声啜泣。

      她似是哭了好久,有人在耳边询问她是何许人也,是哪家贵女,也有人催促她快快下马,雍勤王还是要回宫复命的,万万耽搁不起。

      唯独抱着她的人没有什么动静。

      她望向他,他也回望她,四目相对,他唇角一掀,扯出个古怪的弧度,出挑的桃花面冷凝,眼睛微眯,袖间暗器斜出,正对他旁侧的副帅。

      鲜血喷涌而出,在云雾初衣裙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血污,就连面颊上也留下几点猩红。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迅速蔓延,也迅速浇熄了城楼之上,城楼之下兴致勃勃的众人的热情。

      胆小者,已经压抑不住堵在喉管的尖叫。一众贵女,苍白着娇脸,不敢相信那生着一张嫡仙面孔的男人就这么在大众葵葵之下杀了人,那人,还是自己的副将。

      “不怕?”声音潺潺若浅溪,不急不缓,面上仍然带着明媚笑意,他慢悠悠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目光在众人惊恐的面上游走,道:“死人了,不怕?”

      “不怕的。”

      云雾初声音里还带着高处坠落的颤抖,樱色唇瓣还留有用牙齿磕出的印子,眼里的光彩却倔强的叫人心惊。

      她又重复了一声:“有何可怕。”

      她上一辈子见过的还少吗?就连他……也是在自己怀里慢慢冷却。

      许是她的回复深深取悦了他,他饶有兴趣的瞧着她,问:“叫什么?”

      云雾初抿了抿唇,脸上沾染上的血迹散发出的血腥味萦绕不断,她轻声道:“云雾初”。

      他动作一顿,不羁模样收敛干净,他缓声跟着她念,“云—舞—初。”

      暗夜星空,孤月高悬,灯火灭了一盏又一盏,眼前的人的神色渐渐模糊起来,云雾初看不大清楚。

      她还在他怀里,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

      她心里发痒,耳朵发红,周围无数双游离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她慢慢的移动身子,双手揪皱了他的衣襟,她下意识的想要抚平褶皱,刚有动作,又像针扎一般收回手。

      无端的,太过于,暧昧。

      这次,耳尖的红晕漫到了脖子。

      她向后仰了些身子,两人的距离拉开些许,这样的悸动和心跳速度,让她着实心慌。

      马突然动了前蹄,她失了他的依仗,坐不稳。

      慌乱间,听到一声叹息,而后,右手被他抓住。

      “坐好。”

      她木讷点头,贪心地仰头又去看他的样子。

      “云丞相家的姑娘?”

      她仰着头,眼眸闪着光,白玉无瑕般的小脸上落了几点血渍,美玉有了杂质,煞是碍眼。

      徐胥野屈尊降贵般的从怀里掏出绣着梨花的雪白帕子,一点一点细致的盯着她的眉眼,替她擦掉脸上粘上的血渍。

      最后一抹血滴擦尽,帕子上的那朵梨花不成样子。

      他不迟疑的,又重新将那帕子叠好,收回怀里。

      这一系列的举动,他都未言语,若有所思,眉头耸动,而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低笑出声。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眼眸中落满了漫天的星子,弯着的眼角,风情也风流。

      只是这样的美人笑并没有持续太久,云雾顷撸着袖子一溜小跑过来,伸着手指着徐胥野,“你你你……”

      燕泥在后面拦着,架不住少年人火气旺,刚刚眨眼间死去一人的恐怖事没能呵退他,反而让他更加紧迫的冲上来护姐,“快放我姐下来。”

      他气势汹汹,徐胥野反倒双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也没绑着你家姐姐啊。”

      言下之意,是他姐姐自己不下去。

      云雾顷被气红了脸,“你,说屁呢。”

      “我说这位小公子,你眼睛不好使,就去找郎中看看。是我救了你姐姐哎。这般血口喷人,没家教。”

      他挑了挑眉,眼里的戏谑浓深,“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啧,还没要报答呢,风风火火要先来干仗。”

      “小公子才多大,细胳膊细腿儿的,他都打不过吧。”徐胥野随手指着他身后队伍中一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突然间被点到名,激灵了一下,板着张小俊脸儿将腰上挂着的大刀“蹭”的一下拔出来。

      刀上花纹破多,纹路间还带着些许干涸血迹。

      云雾顷被这刀惊了退后好几步。

      被噎了一大口,云雾顷涨红了脸,蹦不出半个字,原地跺了跺脚,撒气。

      徐胥野瞥眼,看着一直欲说话的下属,问道:“能自己下马吗?”

      云雾初点点头。其实她不大会的,云家一族,世代都是文官,鲜少会接触到这些,但今日初见已经太过于荒唐,她要及时止损。

      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手脚,还好马儿安生,一动不动,燕泥在旁小心扶着。

      云雾初落地的那一刻,腿还泛着软,她回过头去看徐胥野,才看到他微微勒紧了的缰绳,直到她落地之时,才缓缓松开。

      她克制着,福了福身,“多谢王爷相救。”

      徐胥野挥手,“本来你这可爱的小弟弟不来搅和一趟,你还可全身而退,还未出阁和外男这般动作,尽管事出有因,汴梁的那些个嘴也是不饶人的。”

      “不过,”他桃花眼微眯,“本王有办法。准保到了明日天一亮没人会议论你半句。”

      云雾初不解,还要再问,云雾顷已经大步过来,拉着她就上了马车。

      她坐在马车的软垫上,想要回头再看,却被云雾顷挡得死死的。

      “阿姐,可吓死我了,还好没事没事。”

      马车飞速而过,夜色如墨,无人辨清刚是谁家姐弟,一双双眼又落到那个风华绝伦的男子身上。

      他抽了一把长剑,眼里带着促狭的浅笑,眸子在皇帝派来迎接他归程的官员身上漫过,骑马步步逼近还带着热度的尸体,“张副将,卖国通敌,人赃并获,就地正法。”

      他翻身下马 ,罗刹气从他周身窜出,让人不寒而栗。

      他转动着眼珠,翻看衣襟,确保被细致收纳在怀里的帕子不会被飞血溅到后,才扬起长剑,慢条斯理的将尖刀刺进心脏。

      长剑锋利,心窝顿时鲜血淋漓,他手腕翻动,皮肉搅动的声音震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而后,长剑泣血又刀刀刺进那人脖颈,脖颈一断,头首分离。

      “来人,挂在城楼曝尸三日。”

      他回汴梁第一晚,就让城门鲜血铺地,尸身白骨三日不散,人人心悸。

      ……

      大梁皇宫,金瓦红墙,灯火通明,守值侍卫巡逻不息。

      乾清宫此时无一人侍奉,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栖在高位上,举杯对酌。

      楚王一死,这皇位便是彻底坐稳了,太后陈氏仰头饮尽一杯烈酒,喉间辛辣,她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到头了。

      陈氏一族官场沉浮,枯荣有数,终是在她手里达到顶峰。

      “皇儿,母后进宫那日,就想过今日情景了,如今真的成了,倒像是做梦一样。”她笑出了声,“美梦啊,这美梦不会醒的。”

      徐胥成搀扶着半醉的太后,他面上还一派青涩,青年帝王撑不大起爪龙飞舞的明黄龙袍,像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孩童,走的摇摇晃晃,拖地的下摆透着谨慎,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时时刻刻想要依着自己的娘亲。

      “母后,皇兄今日归京大捷,宫宴未备……”

      太后拂袖,径直打断了他“他不会来的,白白浪费了一桌子好菜给那养不熟的狼。”

      她殷红的嘴唇紧抿,“真是匹好狼,撕咬猎物那般凶狠。他那副将跟了他两年,在他手下,死的那样惨。这样的人,有什么真情。”

      她倚在几案上,看着徐胥成的面貌,蓄着长甲的手轻点,埋怨道:“你父皇殡天那日,嘴里念叨的,竟然还是他。”

      “父皇一向不许人提他母妃,朕还以为也会一并厌弃了皇兄。”

      徐胥成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徐胥野生辰,他当时已然随了北拔军出征,大立军功,为人刮目相看。父皇摆驾来椒房殿为他庆生,还将他随身佩戴的琥珀玉串赠与他。

      席间,他不过提了一句,幼时生辰都无人记得,今日真是欢喜。

      父皇就勃然大怒。

      大掌扇在徐胥野尚且还带着伤的脸上,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刀挨着他侧脸而过,险些触及他的眉骨,太医堪堪止了血。

      这一巴掌,伤口裂开,血串子又顺着脸颊滑落。

      “你是在责怪朕幼时未将你寻回!还是在责怪朕给了你这么一个生母!”

      宠幸那样的女人,是彰宪帝这一辈子最大的污点。那是个柳巷女子,纵然卖艺不卖身,但作为一国君主,有了这样的风流史,终究是为人暗地耻笑。

      徐胥成活的中规中矩,既无奇功大略,又无肮脏勾当,占了个好出身,在父皇面前虽从不打眼,不得独一份的偏爱,但也未受过这般的打骂。在他自以为的安全领域,从未见过父皇这般生气,如今想来,也瑟瑟不安。

      “你父皇终究是器重他的。”太后按了按太阳穴,不愿再提这个人,她拉着长脸,脸上的脂粉在昏黄烛火下斑驳发灰,酒杯投掷而下,透明酒液体濡湿了用金丝绣制的龙腾盘柱的地毯,喃喃自语,“是时候着手除掉这头狼了。”

      再开口,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皇后之位尚且悬空,不知皇帝可有心仪姑娘?”

      徐胥成从座位上起身,躬身诚恳,“但听母后做主。”

      “云家的嫡女,哀家瞧着不错,有哀家当初的风采。更何况,云凌此人,还需要牵制,云家、云雾初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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