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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迷离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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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守卫,向后宫深处行去。
她已经多年不曾来过这里,恍然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女,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此时旧地重游,记忆中那些早已模糊的景象,倏忽间又回到了眼前。
四顾之间,入目之处,整个宫廷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犹如她记忆中那般,繁花似锦中带着森严之意。
太后居住的宫殿,位于西宫中央,须穿过重重宫宇才能到达。
一路上,除了偶尔碰到几个负责洒扫整理的宫女内侍外,没有碰到一个后宫中的后妃。
除了天气寒冷不便出行外,皇帝遣散后宫的举措,大概也是造成如今后宫这般萧瑟的原因之一。现如今,在这东西十二宫里,有品位的妃子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好几座宫殿空置着。
宫人将她一路引到慈宁宫的偏殿门口。她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就有女官出来宣她入内。
整座偏殿被布置成了佛堂的模样,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绿珠在梵音缭绕中给太后见礼请安,很快就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太后命人赐坐赐茶,在她落座后,又向她道了声辛苦。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绿珠怎敢受太后这样的夸赞,赶忙站起来回话。
“坐吧,不要拘谨。这些年你不在京里,谢萌又被皇帝扔到西边去了,哀家这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太后的声音中,仿佛有些说不出来的落寞。
这样的话题,绿珠可不敢轻易接,太后这话中的意思实在太多,况且皇家内务,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她就小心地转了话题,谈起了刚刚到手的那场南征大捷。
太后仔细听她述说其中的种种关键,那些东西,军报上有,不过最关键的地方,总会语焉不详,只有亲历的人,才会知之甚详。
这段时日,皇帝行军在外,朝中的诸事由三殿三阁大学士并六部尚书决断,无法处理的急件由太后决断,非急件则直接送往了前线。这几日,皇帝临近京城,奏折就被快马加鞭,直接送到了御前。
太后虽然没有操心琐事,不过大致的情况,她还是知道的。
皇帝的理政处事能力,是值得她肯定的,没有辜负她多年来的悉心教导。可惜皇帝的心太大,想要拥有的东西太多,骨子里又颇有些喜欢恣意行事的性子,再加上他身边的那个人,这样的帝王对皇朝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太后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怕是看不到那么远以后的事,便有些无奈。
“等皇帝回来后,哀家会提醒他一声,他可能会召见你,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再一次开口。
“是。”绿珠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皇帝召见她,肯定不是要闲话家常,太后这句话的意思,是准备要将自己手中最重要的力量转交给皇帝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女官来报,说二皇子要来给皇祖母请安,绿珠想退出已经来不及,就站到了一边。
这位由太后亲自抚养的嫡皇子,据说很得太后喜爱,有传言说,太后一直将他作为皇帝继承人在教导。
绿珠仔细看了他两眼,二皇子小小年纪,在太后面前说话行事已经有板有眼,想来传言不虚。
二皇子请安后,太后笑着问了他几句闲话,就打发他出去了,继续和绿珠说话。
“哀家这几个皇孙中,就这个孩子最可怜,皇帝又常常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实在是难为他了。”如同所有爱孙心切的祖父母一样,孙子永远是好的,只有儿子才是应该被责备的,就算尊贵如太后,也不能免俗。
“陛下必是爱之深,才会责之切。”绿珠微笑着回话。
世人都说储位迟迟未定,是因为皇帝不待见二皇子,偏爱三皇子造成的。
绿珠现在可以肯定,未必是这个原因,先不说嫡庶不可废,长幼不可乱,光是太后对二皇子的这份喜爱之情,只要太后在世,就断断不会有别的皇子,能越过二皇子登上储位。
“哀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想要一个宽厚仁慈的继承人,不过他也不想想,这是皇家……”后面的话,太后没有说下去。
皇家这两个字,已经道尽了一切。宽厚仁慈这种东西,在皇家一般是作为胜利者的装饰品存在。
但是皇帝需要一个宽厚仁慈的继承人,是在为他百年之后卫家以及他身边所有的重臣宠臣的家族考虑,所以她心中虽然对皇帝迟迟不立太子,略有不满,也没有在明面上表示出来。
“殿下还年幼,太后娘娘不必急在一时。”
“不说这个了。哀家一直忘了问你一件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真的是永宁侯的子嗣?”
绿珠早就知道,太后召见她,必然会问这个问题,她也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结舌。
“是。那是一个意外。属下无能,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待,请娘娘责罚。”很多事情解释是无法解释的,而且有时候解释太多,更是让人起疑心,所以绿珠对这件事采取的应对方法就是直接认错。
“算了,这些年你为哀家做了许多事,至今孑然一生,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会再追究下去。其实事到如今,也没有追究的必要。就算没有那个孩子,皇帝要为永宁侯脱罪,也有的是办法,她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孩子而已,“哀家累了,你告退吧 。”
“是,属下告退。”绿珠又行了个礼,才慢慢退到殿门口,走了出去。
外面冬日的暖阳,正懒洋洋地照射着大地,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沿着来时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到了宫门口,绿珠上了送她来的马车,吩咐车夫去赵石的府邸。
赵石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南区,离近卫营的驻地很近,车夫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到达。
赵家的门人早就得了关照,一见她,就把她迎了进去。
“怎么样?”主客寒暄落座后,绿珠没有客气,直接说起了来意。
“世子答应了见面,不过需要挑一个隐蔽处方可,等他确定了地方,会让人过来送信。”赵石对于她的直接也不以为意,原原本本将他收到的回话告诉了她。
他们曾经一起受训一起生活,彼此间有很深的了解。只是赵石后来由暗转明,又随着永宁侯在外几年,绿珠则一直负责幽州那边的事,后来又隐在黑暗中许多年,赵石没有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能在京城重逢。
“有这必要?”绿珠虽然对皇帝知道她回京后,可能会有的醋意,有了足够多的估计,还是觉得没必要偷偷摸摸成这个样子。
她那日让赵石代她送封信过去,主要目的是想探探儿子的口风而已,毕竟她这么利用了儿子,真的没那么厚的脸皮,直接找上门去相见。
“相信我,绝对有这必要。”永宁侯在府里多待一日陪陪儿子,都能让皇帝醋意横飞,一个有可能会成为永宁侯府女主人的女子的存在,会让皇帝忌惮到何种地步,赵石闭着眼睛也能估计出来。
为了大家的日子都安生一点,这场母子会面须瞒得严严实实才好。若皇帝那边瞒不住,至少侯爷那边要瞒住,否则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要发生。
她就这么见不得人?那她过几日还要被皇帝召见呢?
绿珠不明白赵石在担忧些什么,赵石同样不知道,皇帝可能会召见她这件事,两个人叙了些别后离情,绿珠留下了联络的方法才告辞。
最后见面的地方,是在城郊某个向人租来的庄子里,母子两人坐下后,隔着桌子对望,相对无言。
未见面时,卫敏文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真到了见面的那一刻,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孩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再能干的女人,在面对儿子的那一刻,也只是女人而已,绿珠才说了一句话,眼圈就慢慢红了。
“很好,卫家上下都待我很好。”卫敏文认真回答,不过语气有些冷。
虽然他的父亲无法用常理推论,但是毫无疑问,卫家上下都把他当真正的卫家子弟相待,疼他都是疼到了骨子里,关于这一点,卫敏文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这就好,这就好,这样娘就放心了。”绿珠语声哽咽,眼角开始有泪光闪烁。
见她这副样子,卫敏文就算有再多的怨言,一时间也无法对她恶言相向,他犹豫了片刻,才掏出怀中的素帕,递了过去。
绿珠接过来,一边擦一边抽泣,过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得到,刚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儿子一开始的那些敌意,在慢慢消散。
“我真的是他的儿子?”见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卫敏文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他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是指永宁侯。
这个疑问压在了卫敏文的心头许多年。有时候那人试图亲近他,无果,神情黯然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一点,但是很多时候,那些疑问却在他的心头盘旋,以至于父子两人相处时,总会莫名有些别扭存在。
“是的。”
“有证据吗?”这件事有无数的疑点存在,再加上眼前的人对他撒过无数谎,卫敏文有理由怀疑她没有对他说实话。
“孩子,你可以怀疑我的话,但是你活着本身不就是证据?如果你真的是‘幽王余孽’,皇帝怎么会允许你活下去?皇帝有无数的方法给永宁侯脱罪,但是他却用了最笨的那种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永宁侯真正的儿子?如果皇帝在知道了真相以后,依然毫不顾忌地让你以‘幽王余孽’的身份死去,有一天永宁侯发现了真相,哪怕是万一,皇帝恐怕都无法面对他,所以他最终选了那个方法。”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环环相扣的局,由太后授意,谢萌和她去执行。
一是要试试看卫衍在外乱来,皇帝会不会严惩他,就此丢开他,二就是要让卫衍身陷“幽王余孽私纵案”。
若卫衍在外乱来,皇帝也只当没这件事,什么都不去做,那么到了他日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启用这预留好的后手了。
有些事本来用不到她亲自上场,偏偏卫衍真的在幽州洁身自好,行事非常小心,身手又好,谢萌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最后她在谢萌的拜托下出了手,把两件事并成了一件事。
当年,她其实留了条退路,想要送一个人情给皇帝以及皇帝身边亲近的人,但是不知何故,皇帝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没有做出一丝防范,最后事情才会变成那样。
“为什么?”既然他与幽王毫不相干,为什么要把他陷入死局,他相信她有无数的办法达成目的,为什么也要用最笨的那种。
“你的存在是个意外,我没有预料到,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时候你一天天在我肚中长大,我慢慢理解到一个母亲的心情。我的手上染过无数的鲜血,但是那时候我竟然对一个可能会失去孩子的不知名的母亲,有了恻隐之心。如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在这样的局中必死无疑,但是如果是你的话,皇帝会让你活下去。”
绿珠当日与谢萌分开后,去南边施行钓鱼计划,要钓的是真正的幽王余孽,需要一个孩子做道具,她本来想在路上随便买一个孩子来使用,但是她意外有了个孩子,最后改了主意。
在这样的局中,真正的“幽王余孽”,必死无疑,毫不相干的孩子,也活不了,但是永宁侯的子嗣,皇帝就算有些不高兴,也不会下狠手。
“如果万一呢?”卫敏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的母亲可真敢赌,只要那时候稍有不慎,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不会有万一。”
见她说得这么肯定,卫敏文没有继续问下去。很显然,当年他们的居住地被泄露出去,后来他们被擒,都是局中的一部分。这一局,看样子玩得的确足够大。
“你今日要见我,不会是为了问我好不好吧?”他们是母子,对彼此知之颇深,卫敏文不相信她今日来见他一面,目的会这么简单。
“我这次来见你,一来是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二来却是想问问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你过了年就要满十五岁了,不知道有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卫家的确可以给你安定富足的生活,但是卫家同样有无数麻烦缠身,作为卫家的子弟,特别是永宁侯的世子,若没有一点打算,以后想要过好日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绿珠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将她今日真正的来意道出。
她说得没错,要当永宁侯世子,的确不是件容易事。卫敏文闭了闭眼睛,想到那些在他临出门的时候,还要他操心的琐事,额角就开始突突地痛。
“卫家如今恩宠太过,皇帝在时或许不会怎么样,但是他日新帝登基,对于卫家这样的权臣世家,难免会忌惮十分。你若出仕,恐怕不太合适,但是不出仕的话,太平日子也很难过下去。”见儿子听了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绿珠又添了把柴火。
“你有什么建议?”卫敏文不是笨蛋,如今卫家的宗旨就是低调,不过有父亲在,这低调根本没法保持,因为皇帝时不时就要加恩,皇帝在时没什么,到了他日,却是祸起的根源。
“叫娘。”绿珠不再继续说下去,开始提要求了。
卫敏文愕然,然后无语。
他早就有了身为卫家人的觉悟,很想知道如何做才能避祸,最后,他只能咬牙低头:“请问娘有什么建议?”
绿珠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儿子把脑袋凑过来。
卫敏文对她这个如同招呼阿猫阿狗般的动作极为不满,不过为了听一听她的建议,还是乖乖将脑袋凑了过去。
绿珠奸计得逞似的笑了起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