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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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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下)
昆彻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刚跟一位远道而来的宗亲讲了几句话,回头就发现丁满不见了。昆彻跑到女眷队里前前后后找了两个来回,丁满真的没在这里!意识到人丢了以后,昆彻第一反应就是有人绑架了丁满,但转念又想能进到这道宫墙的全是皇亲贵戚,凶手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一个大活人。
“王爷!王爷!我看见王妃往那边去了!”盈盈见昆彻终于发现丁满走失了以后,费力挤过来提供线索。
“那边?你看到他往那边走了?他自己走的?身边没有别人?”
“没有,王妃好像是要追个什么人,一路跑着走的!”
“你在这里等我,等我禀告了皇上,咱们一起去找!”
听说盛王妃在宫门口走丢了,皇上也不含糊,立刻下令派了大量人手跟着昆彻去找。皇宫侍卫点着火把,听从昆彻的指挥,根据盈盈提供的方向对皇城周围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阿满!阿满你在哪?!”昆彻边走边喊,胸中像是被重锤击打,钝钝的随着呼吸一阵阵发疼。绷紧的心弦将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无限放大,昆彻意识到他居然在害怕,害怕找到阿满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即使他清楚这是阿满一直期待的事情。眼下昆彻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抱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在他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绝不允许自己失去他。
“报!西三巷没有!”
“报!西四巷没有!”
“报!西六巷没有!”
派出各路搜查的侍卫并没有带回令人振奋的消息。
“王爷,哥哥他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他会不会……”盈盈忧心不已,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更习惯称呼丁满哥哥。
“不会,你也说了他是自己走的,大约是遇到了认识的人,躲在哪聊天呢。”
听到昆彻的话,盈盈沉默。与其说是安慰她,王爷这个显然站不住脚的解释更像是为了安慰他自己。
昆彻抬头看了眼月亮,圆圆满满的一个圈,阿满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肯定不会选这一天离开他的。
“报!西五巷有个院子上了锁,请王爷前去查看!”
西五巷,听到这个名字,昆彻愣了愣。
难道是……
“西五巷……走,走!他在那!他在那!”说完昆彻便率先跑了出去。
直至离那个荒草丛生的小院越来越近,昆彻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那个人搞的鬼。
和侍卫合力踹开门板,昆彻便立即看见了门内泪光粼粼的丁满。这一刻他的喉咙仿佛被掐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狂喜将来时满心的焦虑和不安冲刷得一干二净,昆彻快步走到少年的面前,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就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丁满静静地待在昆彻怀中,他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檀香,压紧自己身体的力量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安心之感。
“昆彻?”
丁满仿佛在确认又仿佛在呓语。而昆彻听到丁满头一次喊了自己的名字,欣喜地酥了半边身体。
“是我。”
“我迷路了还被人关起来了。”丁满麻木地说。
昆彻被丁满没有生气的说话声吓破了胆,一遍又一遍抱紧他发凉的身体。
“我知道。”
“这里好黑,我好怕。”
“别怕,有我在。”
“昆彻。”
“我在。”
“我想回家,我不想玩了,不想呆在这里了。”
“好,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丁满浑身发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纠正昆彻,他说的家跟他说的家不是一个地方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昆彻松开环住丁满的手臂改搂着他的腰。要是丁满在清醒的状态下,必然不会允许昆彻用这样暧昧的姿势搂住自己。但是现在他由衷地感谢他没有松开手,他很需要这份支持住他不倒下的力量。当丁满几乎整个人都靠在自己的身上时,昆彻心中涌动起一股暖流。他能感觉到阿满在依赖他,如同坚硬的蚌壳打开了一条缝,昆彻悄然窥见了他内心柔软的深处。
身后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地咳了两声,昆彻带丁满转过身走下台阶。
院中,重重侍卫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围在中间。
这位应该就是当朝天子昆战了。
“王妃受惊了,阿彻你带他先回去,晚宴就不必出席了。”
“他呢?”昆彻阴森森地开口问道。
“朕会找他谈谈。”
“只是谈谈?他是什么意思皇兄难道不明白么?!他想借机敲打谁皇兄难道不知道?!”
面对弟弟咄咄逼人的质问,皇帝默了默,“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个交代。”
“如今他胆敢在宫门前……”
“阿彻!”皇帝呵止了昆彻,“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王妃今日受苦了,你先带人回去。”
“……是。”
皇帝和昆彻打哑谜似的对话听得丁满云里雾里。他是谁?为什么昆彻提起这个人就隐隐约约像是要发火?
“阿彻,”
昆彻自皇帝身旁擦肩而过之际,皇帝又开口叫住了他。
“清醒点,别把自己也给弄丢了。”
扶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丁满疑惑地片头看了看昆彻。
“我有分寸,请皇兄放心。”
“那就好。”
昆彻没有想到,解救回阿满并不是这个噩梦的终结。也许是被关小黑屋的遭遇对丁满的冲击实在太大,也许是他的心仍被锁在黑暗里,回到王府的当晚他便发起高烧。
昆彻心疼地看着丁满躺在床上难受得直哼哼。碰巧府里的徐大夫休假回乡过节去了,昆彻二话不说递了帖子到宫里,请来了太医院的院首。
昆彻守在床边,抚摸着手下滚烫的额头,焦虑不安地等待太医给丁满诊脉。
“王太医,如何?“
“王妃这是被吓着了,起了热症。”老太医来的路上听说了丁满早先的遭遇。
“可有解决之法?”
”待老夫开个温养静心去燥降热的方子,熬出来给王妃服用。”
“拜托王太医了!盈盈你去送太医开方抓药。”
没多久药煎好后昆彻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丁满烧糊涂了,非常不配合开口,一勺子递进去,大多都沿着下巴流到了脖子里,这可怎么成?望了望丁满紧闭的双眼通红的两颊,昆彻咬牙狠心地掐住他的下颌,等他松开牙关便眼疾手快把勺子塞进去卡在上颚和舌头之间。
“盈盈来!”昆彻喊道。
看到丁满脸颊都被掐白了,盈盈心有不忍,但也明白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她端起晾凉的药,顺着昆彻撬开的缝隙,硬生生倒了进去。
“咳咳……”丁满被呛得咳起来,两只手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昆彻和盈盈合力用这样的方式把药硬给灌完了,虽然也洒出不少,但比之前至少送进去了点。
一剂药服下,丁满的体温稍稍降了降,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人也睡得安稳了。众人见状,俱是松了一口气。
未曾想王太医的药挺了不到两个时辰,丁满又重新烧了起来。昆彻刚抽空回屋换了身衣服,盈盈就急匆匆跑来找他。这一次发热比两个时辰前还要严重,这一次丁满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昆彻带着去而又返的王太医刚走到丁满的门口,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声嘶力竭的吼声。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昆彻打算推开门的手狠狠一抖。
“这里所有人都想让我早点死!”
“她们说我是坏人!”
“让我死!王爷求求你!让我死!求你……”
“我不要活着,我不要在这,我要死我要死!”
“妈妈——我要回家,接我回家——”
他喊得最多的是妈妈,其次是他想回家。
昆彻掩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努力不让自己在王太医面前太失态。
推门而入,看清床上的人时,昆彻心如刀绞。重新烧起来后,盈盈担心丁满发狂两手乱抓时伤到自己,找了条布带把他双手束在了一起。方才退烧后安然入睡的样子仿佛昙花一现,丁满现在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被汗湿透,头发披散在枕上和颊边,可以看到眼珠在紧闭的眼睑下剧烈滚动,脸色也已经由起初的通红变成了现在令人心惊的灰白,嘴唇因为脱水而全部干裂起皮。丁满的意识状态已然昏沉,却还是像要耗尽最后的生命一般不住叫喊着。
王太医立即指挥昆彻和盈盈褪去丁满上身的衣服,用冷水来回擦拭胸前胳膊等处降温。身上的凉爽多少安抚了丁满,他不再高声喊叫,转而小声喃喃自语,说的内容也不外乎求死和回家。
“让我死,让我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旁的盈盈一边哭一边给他擦身。丁满当着他们的面的时候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还喜欢逗他们开心,原来他把所有的苦都默默藏在了心里。
丁满绝望的呼喊和眼角挂泪的模样看得王太医十分不忍。老太医叹了口气,世人都说盛王妃投了个好胎,占了天大的便宜,可谁又想得到当事人早已存了死志呢?他说她们把我当坏人,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里王妃本人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这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太医开口,然后也不等昆彻回答便接着往下说,“王爷,要是王妃这次好起来,王爷不如好好对王妃吧!”如果能有选择谁会愿意插在王爷和侧王妃之间当这个大恶人呢?
昆彻很想和王太医解释他没有虐待过阿满,没有人想杀他,反而是他天天自己在找死。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阿满之所以会想自杀,何尝不是在害怕未知的某天被突然抓走杀掉?与其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倒真不如自己动手早早结束这一切。
说到底还是他,他们在把他往死里逼。
昆彻彻夜不停给丁满擦身,丁满哀哀求了他一整夜。
王爷求求你了,放我去死吧。
我不想玩了。
就算回不去我也不想呆在这里。
昆彻被这字字泣血的哀求一刀刀凌迟着。他从没想到盛王妃这个位置带给了他如此深重的苦痛。京城里关于他和姜婉琳的故事流传的太为广泛,众人在赞叹羡慕他们的爱情的时候,这流言却如同一具无形的沉重枷锁,牢牢卡住了丁满的咽喉。假如他某天“碰瓷”成功,那不是自杀,是这无数的流言和他一道谋杀了他。
丁满足足烧了三天才退烧,期间一则关于他和昆彻的流言悄悄在京城传播起来。
中秋晚宴盛王妃头戴盛王母妃遗物的金玉簪出席,不成想席间突发急病,盛王忧心不已抛下所有大臣宗亲向皇上请旨亲自送王妃回家。王妃病中盛王更是衣不解带地照料连早朝都请了假。
这样的流言一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王爷太快变心,有说侧妃可怜,有说自古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有说是盛王想结交丞相所以才倍加宠爱王妃。
而身处流言中心的丁满,已经不会再在乎这些了。
中秋过了,昆彻答应他的事该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丁满的故事告诉我们:穿越有风险,行前需谨慎!
今天回来得早,早点更新早点写存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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