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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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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婆子坐在床沿上,望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顾老头,又捶着床帮子开启了新一轮咒骂:“沈氏这个黑心肝的,仗着自己有个当官的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这样的儿媳妇老婆子我是再也不敢惹啦!我苦命的老头子啊……”
一面骂,一面大哭。
老大老二媳妇忙围上前,一个劝:“娘,您这都哭大半天了,可不能再哭了,别哭伤了身子!”
另一个道:“大嫂说的对。公爹现在这么个情况,还不知道啥时能醒,娘您就是咱家主心骨,您老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您让咱这一家老老少少以后咋办啊。”
一番话说的吴婆子心中好受了些许。
听听听听,这才是做人儿媳妇该有的样子么,孝顺,乖巧,懂事,说话还中听,哪像老三媳妇……
一想到祸害遗千年的三儿媳妇,吴婆子就又恨得牙痒。
当初沈县尊派媒婆过来说亲时,顾瑾言是死活不同意的。然吴婆子就想了,自己儿子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若能有个当官的岳父相助,那将来路也能走的顺坦一些。
因此,沈县尊当初派媒婆上门提亲,吴婆子立马就欢天喜地的应了,还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硬逼着顾瑾言同意了与沈家的亲事。
谁曾想却娶回了一个祸害,把个顾家折腾的鸡飞狗跳不说,还祸害同村乡邻。
如今更是害的老伴命悬一线……干女儿说的对,这三儿媳妇就是个扫把星!
要是当年不娶扫把星进门,顾家哪来这么多糟心事?
还有姓沈的老东西,仗着官身欺负他们这些老百姓,硬把个没人要的祸害闺女往她顾家屋里塞!
完全忘了她自己当初是多么中意这门亲事。又是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硬逼着儿子迎人沈家闺女进门。
吴婆子恨透了沈家,恨的一口气接不上,揪着衣襟直翻白眼。
旁边两个媳妇见状都吓坏了,老大媳妇忙帮婆婆抚胸口顺气,老二媳妇则在边上拿话劝道:“哎哟娘啊您快消消气吧!可不能再这么糟蹋身体了!来年三弟就要参加乡试了,您说您万一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那三弟可怎么办啊!”
本朝有规定,守孝期间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家中有个读书人,而且将来还是要走仕途的,吴婆子自然熟知这点,当即吓得不敢再哭了。可扭头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顾老头,吴婆子又恨得牙根发痒。
同时心里也怕的要命。一怕老伴死了拖累儿子,二怕老伴死了她以后睡觉连个暖床人都没了。
这怕就跟发了酵的面团,越发越大,撑得她险些又要喘不上气。
不行!得赶紧将这祸害撵出顾家!
主意一落地,吴婆子就大声叫道:“老三呢?老三!”
代替媳妇跪在门外请罪的顾瑾言忙起身进屋去。
吴婆子一把抓住他胳膊,厉声道:“老三你去!你快去给那祸害写封休书!把休书砸她脸上!让她赶紧滚出咱顾家!”
边嚷嚷着边将顾瑾言往外推,催他赶紧去写休书。
顾瑾言一直就没展开的眉头,这会儿皱的更紧了。
他下意识握住那根被傅轻杳咬过的手指,想起那双被水波包裹着的黑眸,又想如果今天写了休书的话,以后就再也看不见那双黑眸了,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顾瑾言抿了抿唇,道:“娘,雨儿已经知道错了,您看她都把自己关房里反省了,而且今天这事是个意外……她不是故意的……”
吴婆子尖声打断他:“啥叫不是故意的?非要人死了她才是故意的吗!行!娘现在就死给你看!娘被你媳妇逼死了!”
吴婆子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剪刀,红着老眼道:“老三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要是不休妻,娘就死在你面前!你说,你是要媳妇还是要娘!”
一面说着,一面就拿剪刀抵住了脖子。
顾瑾言望着以死相逼的吴婆子,眼中泛出痛苦的神色,只觉眼前这一暮是如此熟悉。
当初沈家上门说亲时,他娘也是这么逼他的,不同的是,麻绳换成了剪刀,逼亲变成了休妻。
然,这一次,他不想再妥协了。
顾瑾言用力吐了口气,沉声道:“媳妇和娘,儿子都要!”
“……”
吴婆子惊呆了,似乎没料到自己屡试不爽的手段竟然在儿子这里失了威效。
顾瑾言又道:“雨儿本性并不坏,只是爱使些小性子,儿子今后一定好好教导她,保证不再让她闯祸!但休妻一事……娘,请恕儿子不能答应!”
态度坚决的十头牛都拉不回。
母子连心,吴婆子岂能看不出儿子眼中透露出的决心?
眼见来硬的不好使了,吴婆子当即改换策略,抹泪道:“老三啊,不是娘心狠逼你,娘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可不能被沈氏骗了,沈氏她就是个扫把星,她就是个黑心肝烂肚肠的恶毒玩意儿……”
各种难听话语不断从吴婆子嘴里蹦出。
傅轻杳就躺在顾家屋脊上,听着房内吴婆子中气十足的咒骂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还骂什么骂呀,好运的老婆子,你家老头虽然挨了一刀,但换来一个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好运道,你们顾家这次可是赚大发了。”
想她幸幸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功德,如今几乎全撒在了老顾头身上。
傅轻杳弹了弹眼睛上绑着的黑带子,再隔着瓦片“望”向躺在床上的沈女配躯壳,笑容愈发苦涩了。
就为了一双眼睛,舍去大半身功德换顾老头一条命……她赔大发了!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傅轻杳将脸埋进雪窝里,郁闷的直哼唧。
房内,吴婆子还在软硬兼施地逼顾瑾言写休书。
顾瑾言被她逼的无法,心思转了转,脱口道:“娘,休书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写,不如等爹伤养好了我再写?娘您想想看,我要是现在就写休书的话,那岳父肯定不会再给爹送补品了。可儿子没用,而且来年儿子就要参加乡试了,四弟也该说亲了,我们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话没说完全说透。
可吴婆子多精明一个人啊,一点就通。
但她不敢信,审视地望着顾瑾言,狐疑道:“老三,你以前不是死活都不肯接受沈家接济吗?还说啥……”
吴婆子记不住顾瑾言说的那些文绉绉又拗口的词儿,干脆道:“就是男人不能靠女人养活那些话!现在咋又变主意了?老三,你是不是拿话哄娘啊?”
顾瑾言忙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儿子迂腐,想不通,但现在儿子想通了。岳父今天临走前不是说了吗,说回去给爹准备些补品,明天送来,到时娘就知道儿子是不是哄您了。”
沈县尊今天临走前确实说过这话。
吴婆子就转着眼珠子盘算开了。
旁边两个儿媳妇一听有好处拿,也开始劝她不急于这一时,先把补品拿到手再说,吴婆子这才作罢。
休妻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顾家小院也渐渐安静下来。
待整个顾家小院都陷入了沉睡中,傅轻杳飞身进了顾老头房间,如玉葱指搭在顾老头那条枯瘦如柴的胳膊上,开始往其体内输送灵气。
顺着那些纯净的灵气缓缓注入顾老头体内,顾老头脑袋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连带着脸色都鲜亮了不少。
过了约莫三四盏茶的功夫,傅轻杳这才停下,又原路返回屋脊上,盘腿坐进雪窝里,瞪着俩黑黝黝的大眼眶子,沉默地“望”着虚空。
这一望,就是一夜。
天才将将亮,顾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正清扫院中积雪的顾家大嫂拎着扫帚跑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招呼道:“是凝霜妹子啊,咋这么早就过来啦?”
王凝霜双手端着一个瓦罐,笑道:“大嫂,我把家里的母鸡炖了,送来给干爹干娘补补身子。”
一面说着,一面就把瓦罐往前送了送,还掀开了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
顾家大嫂探头一看,喜笑颜开,道:“呦,这母鸡肚子里还有不少蛋茬呢。杀了吃太可惜了。凝霜妹子,你这也太破费了。”
乡下人家,就算实在嘴馋想吃鸡,也只会宰公鸡吃,没几人舍得杀母鸡吃。尤其是正下蛋中的母鸡。
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就跟田间地头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不到蛋尽鸡老,哪家舍得杀了吃?
王凝霜却大方道:“干娘和干爹身子要紧。我听村里老人说了,下蛋中的母鸡最是滋补了呢。”
顾家大嫂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母鸡杀了吃怪可惜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房内吴婆子中气十足道:“是凝霜来了吗?”
王凝霜忙应道:“哎!干娘,是我!干娘您起了吗?我炖了鸡汤,您趁热喝点?”
吴婆子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想着干娘。快进来。”
顾家大嫂忙招呼王凝霜进屋,两人并肩走至院中,王凝霜忽然停下,警觉地抬头望向屋脊。
昨夜下了半宿的雪,此时屋脊上白晃晃一片,全是积雪。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王凝霜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错觉。”
然而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王凝霜总觉的屋脊上好像站着一个人,正用阴森森的眼神注视着她。
这感觉让她脊背生寒,忙加快速度朝吴婆子屋里去,伺候吴婆子喝了两碗鸡汤,又寒暄一番,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不安感这才渐渐淡去。
待从吴婆子屋里出来,王凝霜又下意识地朝屋脊上望去,这一望,登时尖叫一声,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