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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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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
工厂结束培训后,天突然下起了雨。叶念站在办公楼门外看着雨幕时,厂里的一位技术员主动过去问她。
“会不会太麻烦?”叶念笑着说。
“不会,你等一等,我去把车开过来。”技术员撑开手中的伞,用很快的步伐走向远处的停车场。
叶念拿出手机,找出许宁野的电话,想了想后又关掉了屏幕。
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现在,许宁野似乎总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其实,他们真正面对面的相处只有两次,第一次他不见了,第二次她逃走了。
叶念在细细的雨幕中露出迷茫的神情,为那时幼稚笨拙的自己。
车开到公交站附近时,年轻的技术员没有停下,“雨太大了,我还是直接送你去地铁站吧?”
叶念觉得不好意思,那里距离地铁站还有很远一段路程。“能帮上叶老师的忙,是我的荣幸……”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员,不熟练地开着玩笑,脸颊却红了。
叶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只能笑笑。左右晃动的雨刮器发出吱吱的声响,消遣去略有尴尬的沉默。
灰色的江水和天空连成一片,雨幕下湿漉漉的景色十分落寞。
许宁野坐在公寓的落地玻璃窗前,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陌生号码。“对不起,这么晚才打电话,我刚刚才回到市区。”叶念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被嘈杂的背景掩盖。
“在哪里碰面合适呢?”他问。
“我现在在港荣广场附近,靠近虞江路……”叶念不确定他是否熟悉。
“我知道了,你等我十五分钟。”
叶念在港荣门口等了十五分钟,他果然就出现了。不是早晨的那种正式打扮,换了款式简单的衬衫。
“等急了吗?”
叶念摇摇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都可以。”
安静的西餐厅角落,雨滴被风追逐着,从玻璃上滑落。因为怀着心思,两个人都没有拿起刀叉。
“你一直都好吗?”
听见他的话,叶念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有一天,在新桥大道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你就停在我对面。”
“你在新桥的部队里工作?”
“不是,只是去看朋友。”
“前几天有个奇怪的士兵……”
许宁野笑了,“都是吴宏羽那个傻瓜,我告诉他遇见了很像你的人,他一定要出面帮我打听。”
“你找我有事吗?”
“四年前在辛湖,你为什么要躲开我?”许宁野问得干脆利落。
这样合适吗?许宁野没有办法再想更多。他的确想知道答案,即使她已经有了家庭,许宁野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为了叶念苦撑的那些年,回首时连许宁野自己都难以相信。再见到她,一切都苏醒过来。如果这个回答能让他死心,许宁野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叶念已经不记得那个冬季的午后,她和许宁野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站在球场里的时候,到底聊了些什么?
但叶念还能想起,他在电话里抑制着快乐的声音,“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几分钟后,她站在路口,看着他身穿军装的挺拔身影从远处走来。“是她吗?”叶念听见和许宁野同行的人在小声问。
许宁野那么紧张,没有回答一个字。
叶念后来想:也许他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吧?毕竟他们熟悉的,只是彼此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为什么不当场拒绝我?”
叶念知道,他是指在见面后她悄悄离开辛湖的事。
“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躲着你,”叶念抬起头,“那天,你说:没想到我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我心里一直都清楚,我们不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觉得很难过。”
这样的解释还有用吗?许宁野完全没有想到,让她不告而别的理由,原来是自己表达的弄巧成拙。
叶念一笑,“没有关系,是我以前太敏感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和叶念轻松笑容对应的,是许宁野的沉重无语。
雨停了,街道上的霓虹格外耀眼。叶念在地铁站外下车,和许宁野道别。
过去那么久,他还会因为遇到相像的人而执意寻找,让叶念觉得很意外。许宁野很好,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所以,叶念从未设想过他和她会有什么可能。
即使换成现在的叶念,她也很难做出不同的决定。许宁野和她的过去连接在一起,她没有勇气搅动那潭浑浊的死水。一个好不容易摆脱的恶梦。
黑色越野车开进祟江老码头边的酒吧一条街。许宁野走进街尾的一扇门内,那里没有声色酒气,只有拳头与皮肉相撞的搏击声。
他们不一样。许宁野不能接受这种解释。
叶念不会知道,他怎样克服困难,在除夕那天赶到辛湖去找她。她不会知道临别时,他说的那句:两天后我来接你,是什么意思?
叶念永远不会知道,找不到她的时候,他都快疯了。没有人能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了?
以一对三,擂台上惨烈一片。许宁野嘴里含着血腥的味道,在皮肉的创痛中清除难以排解的情绪。
休息日。
门铃响时,叶念正在整理安安的房间。
看见门外站着那天搭车的士兵,叶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士兵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身旁圆脸短发的士官,自我介绍是许宁野的朋友吴宏羽。因为前几天属下张斌办事有点鲁莽,特意带他来道个歉。
叶念请他们进去坐,忽然想起家里没有准备客人的拖鞋。后来,张斌道过歉就走了,只有吴宏羽留了下来。
叶念家是小小的两室,一眼看去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清爽而舒适。
吴宏羽站在客厅里时,叶念去冰箱里拿了瓶安安的椰子水来招待他。“这里的房子虽然位置偏了一点,但是空气很好,还能看见祟江的风景。你很有眼光。”吴宏羽用这样的话题开场。
“这是我外公留下的房子,T大新村拆迁后的安置房。”叶念请他坐下。
吴宏羽坐在豆蓝色的沙发上,握着拳头,似下定决心般说:“让张斌冒昧地来打扰你,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希望没有对你的家庭生活造成影响。”
“不用这样,只是一件小事。”叶念觉得他过于慎重了。
吴宏羽的情绪显得有些低沉,“听说昨天晚上宁野伤了自己,我才明白帮着他来找你是不对的,我应该拦着他。”
“伤了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在搏击俱乐部里打了一个晚上。我知道他昨天见过你,所以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对不起……”
“他伤了哪里?”
看见叶念紧张的样子,吴宏羽有些意外,“我也不清楚,从昨天晚上开始,大家都在怪我。我想先来向你道个歉,会比较好。”
因为叶念的小区和部队毗邻,吴宏羽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让她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叶念送走吴宏羽以后,立刻打开手机‘我听说你受了伤,’光标像有生命一样,在输入的末尾处跳动着,她却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
叶念不确定他的举动是否和自己有关。
‘就算没有关系,也应该慰问一下。’
‘你的关心真的合适吗?’
‘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除了一句问候,你能给他什么?’
在这种和自己的对话中,叶念始终无法发出那条信息,也很难再分心去做其他事。她默默站在窗前,脑中有个手持钉镐的小人,努力挖掘着化石般的记忆。
记忆是模糊的影子,甚至无法涂抹上色彩。她和许宁野站在那片深灰色的球场里时,正午的太阳洒下耀眼光芒,让叶念一直误会那是个炎热的夏日。
为什么没有冬日寒冷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吧。
许宁野在直射的阳光下无法看清叶念,于是走到她身后,叶念跟着转过去,却再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只留下耀眼光芒的瞬间,许宁野和那时的日光融为了一体。仅此而已。
那个时候,明明很高兴能见到他,叶念还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美好记忆。因为不抱有希望,所以连留恋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这种保护自己的方式是双刃剑。叶念用了很久,才明白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