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 之 兰帝》一*

60、天下一统

　　一睁开眼，床上就我一个人，我想苏苏应是上朝理政去了。

　　瑾阁内光线很灰暗，四下的纸窗都被苏苏吩咐换成枯叶黄色的纸了，说是不能让我早上起来时刺到眼睛。唔，这样也不一定很好，因为我就无法分辨时辰了，一天到晚睡懒觉。

　　被子床单都凌乱不堪的，我从这堆凌乱中爬起来，却马上又跌趴了下去————

　　可恶，苏苏总爱欺负人，我的腰现在总是处于已断与未断的状态，酸死了。全身都是他弄下的烙印瘀痕，搞得大热天里，我还要裹得实实的，免得被那群内侍侧目。

　　“纪棠！”我大声叫唤原太子内侍，现太子妃内侍。苏苏说他观察了这个人很久，他够忠诚。

　　“是，殿下。快，把热水注满池子。”纪棠立即对他身后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内侍喝了一句，他们便鱼贯而入，没一会儿热腾腾的水就注满了瑾阁内的大池子。

　　于是纪棠朝着远处的墨兰屏风恭恭敬敬打了千：“请殿下沐浴。”然后把轻轻地把门上，让我一个人前去沐浴，自己在外恭候。

　　我们的主仆关系已有一个月了，他也深知我的一些避忌：不喜欢让别人帮我更衣，不喜欢别人帮我沐浴。因为除了太子殿下，我讨厌被别人看到我的裸体，当然，太子殿下也不喜欢。

　　还有，就是不能叫我“太子妃”，必须和叫太子殿下一样，叫我“殿下”。否则，我不会找苏苏帮忙，我会自己上去跟他干一架。因为我带着凤耳坠，一个在新婚之夜时，被苏苏滴血染红的红冰凤耳坠。也就是说我是新郎，要负责保护苏苏，怎么能要他反过来帮我打架？

　　虽然,这种架我是一场都没打成，因为从一开始，苏苏就吩咐了下去,大家一律要叫我“殿下”。

　　舒舒服服洗完早了，苏苏他也下朝了，但没有回来，而是唤了一个内侍来知会我，他还要与兵部尚书姬颖去军营里巡视。然后还要跟元帅夏之寐谈事，中午可能不能回来陪我用膳了。

　　身后跟着一大堆内侍宫女，我踱回了皇后殿——菱殿，无聊地趴在瑜阁的大窗上，忍不住要叹气————苏苏最近好忙哟，根本就抽不出时间陪我玩。虽然每天晚上，他都必来抱着已入睡的我前往瑾阁。

　　突然看到外面的那群宫女们，本来在兰花园里站得好好的，现在却开始缩头缩脑，往殿大门外直望。我赶紧“咻”一声爬起来，往瑜阁门口跑去，纪棠看了赶忙追上来：“我的好主子呀，你这会又想干什么？那兰花园最近才补好！泥也是新换的，兰花根都还没扎稳呢，你就别去捣乱了好不好？”

　　不理会他，身体小巧好就好在这里，一路上因纪棠的叫声而赶紧过来帮忙抓我的内侍们，全被我一一闪过。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群武功高强的内侍不敢伤我，被我顺顺利利地跑到了殿门口。

　　头也往外一伸：原来是夏之寐庞大的元帅车队经过呀？是的是的，那群宫女的反应也该如此，因为他与夜纣朗人既是苏苏最好的帮手，又是年轻英俊的小生嘛。

　　黑眸转了几转，我突然转回身子。

　　纪棠与他身后的一大堆内侍冲到了我面前，却又因为我突然的一个转身，而吓得全止住脚步，最后跌成一堆。被压在最下面的纪棠苦笑了起来：好像自从红殿下来了后，他们这群哥们就差不多要因为总是跌成一团而合体了。

　　我把手放到嘴边，学着苏苏总做的捂嘴咳嗽模样：“咳咳，我决定了一件事。”

　　好不容易从人堆下趴出来的纪棠，满身狼狈地对我说：“殿……殿下，敢问此乃何事？”

　　“我要去元帅府玩玩！”

　　跌倒————不止纪棠，还有他身后刚爬起来的一大堆人，再加上身边的几个宫女。

　　纪棠哭笑不得起来：“殿下，你去元帅府干什么？”

　　我耸耸肩：“什么都不干，只是闷，想去看看。怎么？苏苏只说我不能去有危险的地方，难不成～～，你认为元帅对我而言，是危险的？”

　　纪棠继续哭笑不得：“当然不会，夏元帅与夜纣大人一样，都是太子殿下最信得过的人。”

　　“那不就成了？”我越过这群叠叠堆，回阁换便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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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寐正坐在自己的书斋翻看布兵图，外面突然传来仆人的声音：“禀报元帅，那个,呃,就是……唔，……”

　　懒抬眸：“什么事？”

　　“就是，……嘿，嘿，殿下你别呀，我还未禀报好呢！……”

　　夏之寐眉一挑————殿下？……哪个？……不会是那个吧……

　　书斋的竹门被粗暴地撞开，夏之寐一看清来人，手便抚上了额————

　　“微臣见过红殿下。”

　　我使劲点头：“是见过了，我的大婚上，夏元帅还把我当宫廷内侍来调戏呢。”

　　“那～～,只是微臣酒后眼蒙，还请红殿下见谅。”另一大半就是你这个新娘不安于洞房，到处乱跑，害得自己被太子殿下勒令再大练兵一次，累都累死了。

　　转而，夏之寐突然放下抵着额头的手，朝着我笑了起来。夏元帅本人呢，可能觉得自己笑得很阳光，但我却觉得他笑得很痞子，于是流露出满脸警惕的神色。

　　“未知殿下找微臣有何事？”

　　“唉～～，就是闷，苏苏现在一天到晚都没空陪我，所以我来找你玩。”警惕立即飞了,马上把夏之寐当老友来倾诉。

　　“那你真是找错人了。”夏之寐一脸可惜地笑了笑，突然冲着门口，“阿桑！”

　　一个护卫跑了进来，与夏之寐咬了一下耳根。也就是夏之寐问了那个阿桑一句，然后阿桑就使命点头。结果夏之寐就笑得更痞子了，挥下那个护卫转向我：“殿下，微臣等会还要与太子殿下去练兵场呢。太子殿下无法陪殿下，微臣自然也无法陪了。”

　　我立即沮丧了起来：“那～～～～”天下就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容得下我酥红玩会儿吗？

　　“但微臣可以找另一个好玩的地方让殿下玩呀。”

　　“是吗！哪里？”

　　夏之寐慢条斯理地跟身后的阿桑说：“阿桑～～，领着殿下的车队去吏部尚书府。”

　　“领命！”阿桑很军人式地回答夏之寐，然后就在我还没想明白去吏部尚书府干嘛时，阿桑便半请半拖地让我远离了书斋的范畴。

　　书斋四处绿油、树影招摇，夏之寐立于其中，挺拔的身姿更显英态。他往案几上一靠，上面堆满了天下布兵图，各国军情折————

　　“我也有兴趣看看，夜纣朗人那颗小小的药丹，是不是那么简单地，就把顶顶大名的兰帝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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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府内，六部尚书正聚在一起商讨大事————

　　工部尚书宗政有容：“夜纣大人，因为太子殿下四年来的税务政策，所以在屯田方面，我国连年丰收。与桂朝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户部尚书别冉：“是的，宗政大人说的没错，仓部上报的谷存量已足够供应十年长战。还有，户部也已点足人数交于兵部了。”

　　兵部尚书姬颖：“那份名单的确到了兵部，也编入各行伍中，不久将交于夏元帅。方才，在下与太子殿下去巡视了新编军。”

　　刑部尚书司空灵：“新改制的律例也即将完成，不会让流民随意进入明瀛避难，战争期间国内治安可定。还有，太子殿下要求上交的那份纪录良好的徒隶名单……、姬大人，我想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司空大人。”

　　礼部尚书慎宣樵：“夜纣大人，对桂朝的开战，是定于今年九月中吧。实在对不起，在下想确认一下。”

　　吏部尚书夜纣朗人：“是的，慎大人，开战前的祭天仪式又有劳大人了。”

　　“哪的话。”

　　“各位大人，这次，各位大人真的是要操劳一段很长的时间了。首先是桂朝，然后是页雪，再之后是摩巴，最后，就帮助闾西灭了银古。慎大人，与闾西的联盟牢不牢固，可要看你的礼部了。”

　　“是的，大人，在下定当尽全力与之唯持友好关系。”

　　“相信各位大人都明白夏元帅的想法————

　　先灭桂朝，是因为历来，它都是我们明瀛的宿敌；如果改为先灭其他任何一个大国的话，我们天下一统的大计就会暴露。

　　然后攻页雪，是因为它现在就蠢蠢欲动，想与摩巴撕破脸，到时再挑拔一下那个女帝，她就会首先向我们发起进攻，到时一举反攻它，应断不成问题；

　　摩巴自然就是下一个目标，长公主夜纣喜姗会为我们找到进攻借口。其实，就冲着川皇只宠桂朝郡主上方笑凝这点也成；

　　至于闾西，则必须放到最后再灭，我们需先让它帮我们拖住银古。它是把锋利的剑，天下草根都得靠它斩尽。”

　　“呵呵，元帅与夜纣大人都想得周到。”“我朝有你们这两位大臣，确是上天恩宠。”“其实按在下讲，太子登基后应该首先除夜纣大人为宰相。”……

　　“红殿下，你在这干什么？”

　　一句话把工礼户部三个尚书正在使劲恭维夜纣朗人，这会全打住了。当然，其他人吃的惊也绝小不于他们三个。

　　夜纣朗人皱起眉头，眯起眼走出厅堂，看到我与纪棠正站在门侧。纪棠拉着我的袖子，好像是想拉走我，但又不敢用力，故而“拉不动”。

　　夜纣朗人凝上了我的脸，我也直直地看着他。静了一会儿，连里面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尚书们也都不吱声。

　　夜纣朗人突然笑了起来，冲我打了个揖：“微臣，见过红殿下。未知红殿下驾临端王府，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

　　然后他便直回身子，与苏苏一样的紫瞳穿入我心底，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未失阳光味道：“不知殿下亲临端王府所为何事？”

　　我突然笑嘻嘻起来，一把搂住他湖水蓝色的朝服：“是夏之寐叫我来找你玩的，我看你还在忙，就在这等你一会儿。这么样？夜纣朗人，谈完了没有？我们去哪里玩呀？”

　　“我，……”夜纣朗人挑高了眉，后退几步想挣开我的手，未果，无奈之意浮现于清秀的眉宇之间，“好吧，好吧，微臣陪你玩。殿下先放手好不好？容在下一点时间恭送各位大人。”

　　“好呀，我和你一起恭送！”

　　里面的尚书们本来就竖着耳朵听外面对话，现下立即骚动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

　　“那是那是，怎么敢当，要红殿下‘恭送’微臣。”

　　“殿下，夜纣大人，微臣等先行告退。”

　　大家一溜烟都跑了，也不知是真的怕我“恭送”，还是怕我拉他们陪我一起玩。

　　我转过头去，瞅着脸上笑容终于有点变色的夜纣朗人：“说吧，我们到哪去玩呀？”

　　在一间墨香四溢的书斋中，我乖乖地坐在小角落里，看着夜纣朗人忙忙碌碌的身影。自己提提笔，学着他聚精会神的模样在白白的宣纸上挑几下，却又一会儿跑去磨磨墨，一会儿瞅瞅窗外的蝴蝶飞飞飞，一会儿一支毛笔换一支，越换越大。

　　夜纣朗人说世界上最好玩的就是写字，要我耐心体会一下其中的乐趣……他好像真的觉得这样一撇一挪很有趣，但我就……

　　偷偷地从自己的大椅子上滑下来，我摸到了夜纣朗人身边：“你在干什么呀？”

　　“写吏部的官员调动草案。”他的头抬都没抬，语气很平静。

　　“为什么要写这些呀？”

　　“因为我们不久就要开战了，有些官员的位置要变更。”

　　“为什么要开战呀？”

　　“因为明瀛是时候该天下一统了。”

　　“……哦。”

　　夜纣朗人这才抬起头对着我和蔼地笑了笑：“殿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点了点头。

　　“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真的带我去玩呀？你当我是小孩看不出来呀？你现在根本就是在糊我嘛，还‘写字好好玩’！”我的小嘴撇得老高。

　　夜纣朗人把笔一搁，背往后一靠，一对紫瞳盯着桌面：“天下一统，是我毕生的梦想。虽然太子不回来，我可以谋君位，但是一番宫变，明瀛又会元气大损，必须再等多年才会出现另一个机会。我等不了了，所以一定要太子回来。但可惜那个人与安君一样，是个失心人，还都失给敌国的帝王。不过幸运的是，安君是上一代的人，他已经习惯了与上方未神的相处，我无力改变……”

　　这时，他的紫瞳才静静地转向我：“但你，却没让太子尝过与你平等生活的滋味。故即使是今天这样自欺欺人的生活，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所以，只好让你吃下那颗药丹，以换得太子殿下想要的玩具。这样之后，他才会安安心心地当好太子。再告诉他————唯有天下一统，才能把你真真正正地困死在他的天地里，哪也逃不去，便好了。”

　　他讲完便静了下来，与我对视着，但我一点也不明白他讲了些什么————我是苏苏的玩具？骗人！苏苏是我的玩具，……应该是吧？因为，这是我脑子里与生俱来的念头。

　　我嘴角撇得更高了：“那～～～就是说，你不带我出去玩了？”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他双眼眯了眯，突然伸出手像摸小狗似的抚摸我的头：“兰帝陛下，原来我就在想，如果我与你这个天生的帝王生于一国，恐怕早就天下一统了。那我要不要背叛明瀛，背叛亲人，投奔兰朝呢？……”

　　他的紫瞳里闪出了寂寞的粼光：“可惜呀，原来你也不是我的知己。”

　　“太子殿下驾到！”

　　门外的一声传报声，又为他挂上了阳光笑脸。他站起来，牵起我的手走到门口，就要推开门时：

　　“上方笑清，今天这番话，是我曾经把你当知己的报酬。你生性狡猾，呵呵，我真想知道，不知我是否真的就这么把你放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