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念》墨醨酝

1、第 1 章

　　章一 八殿
　　入秋，天气开始转凉，梧桐叶似焦尾的蝶，盘旋地飞落在隐秀肩上。
　　“殿下，入秋天凉，随咱入屋等候吧。”身边的公公轻声道。
　　“唔，”隐秀随口答道，但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父皇那边，怎么说。”
　　“回殿下，皇上那边已下达了诏书，钦命太傅大人为首将，前往边境解决东夷之扰”
　　小殿下听了脸色很是不悦，破口大骂“什么狗东夷，就会惹祸端，还有朝廷那群狗臣，平时不是抢功抢得厉害嘛！怎么这时候一个个都成哑巴了，混蛋。没用的狗东西。”
　　见王爷发怒，那个约有三四十的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待在八殿下身边久了，也倒是摸清了一些小王爷的脾性，整天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违者格杀勿论的表情。时不时没事有事地炸毛，这是伺候了个老虎？不，这可是个祖宗。还没有哪个老虎动不动脱人裤子，打人板子，叫人丢尽颜面，对有些人来说，面子可比命贵多了，小王爷倒也巧妙地抓住了这一点。这是老虎还好，嘎嘣一下吃完人也就没事了，还可尚且保留一些尊严。当然，这太监也只敢在心中牢骚，这要让八殿下知道，甚至是看出一点表情，他是个脑袋，不，十个屁股，都不够他折磨。心中牢骚完，他小心翼翼地回话“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太傅大人文武双全，举国闻名，区区小事，怎会烦扰到他呢？您只待听大人的好消息罢。”
　　话音刚落，便见八殿下蹙了眉，“区区小事？——那还用得着太傅出手！”八殿下冰冷的眼神如带霜的箭。直直的穿过那太监的身体。那太监一个激灵，背后的冷汗滴滴滑落。“完了完了，这回要凉了。”正这样绝望的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呦，是谁惹的小殿下这般不高兴。”
　　那太监如释重负，抓住了一线生机。虽然那声音是清冷的，但却很温柔。“先生！”此时，八殿下早已跑入了那人的怀抱，双手环过他的腰，牢牢地锁死了。限像只温顺的猫，软绵绵的头全都埋在了那人的胸口。
　　只见这人一袭黑发披散在腰间，那双桃花眼此时因为脸上的笑容眯了起来，甚是抚媚动人。身上穿的黑袍也是为他凭添了一份贵气。
　　“父皇让你去征战，先生。”那小殿下在这人怀中瓮声瓮气地抱怨。那人却是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殿下这是信不过微臣么？”
　　原来这人便是当朝第一武将，兼太子太傅——阎望，字千绝。
　　“我不是！我没有！”听了这话小殿下突然急了起来，“只是……只是……听说那些东夷士兵凶残暴虐，杀人无道，嗜血成性，那、那、根本就不不是人啊！”小殿下死死的抓住千绝的衣袂，双手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也因害怕二微微颤抖。
　　“隐秀，”千绝只好安慰地默默隐秀的头，道：“没事的，相信我。男儿可不能这般弱小，要学会保家卫国，壮大河山。再者，你何曾见过大将军我败过？”这般陈谷子滥调的话，若换做他人来说定将是古板至极，但换做了千绝，隐秀倒是听了进去。
　　隐秀这才松开了一点紧紧抓着衣袂的双手，“先生，是隐秀失态了。”但仍泪眼汪汪的望着千绝，千绝也只能无奈的摸摸他的头，道：“待隐秀长大些，陪先生保家卫国可好？”
　　“大人。”身边的侍从似想提醒千绝些什么，但话脱出口却是另外的事“大人，时候不早了，不久便要启程去往东北，是否该回府准备准备？”话音还未落完便见八殿下恶狠狠地瞪来，奈何他是千绝身边的人，八殿下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但那个名为珷玦的侍从倒也是有点眼力，说完赶紧后退了一步，望向了别处。
　　“好了隐秀，不闹了。先生不得不回府了。”千绝轻声道。八殿下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看着千绝远去的背影，八殿下忽然想起来，他还有话没说，便大喊“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但千绝好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呼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隐秀有些纳闷，以先生的机敏，怎么会听不到呢？呵呵，想什么呢，大概是先生太累了。“先生……”隐秀仍是隐隐的担心。
　　千绝怎么会听不到呢，他只是无法回应啊，那东夷士兵既不似人，那么他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若真是他丢了的东西，寻回后，他自要回他该回的地方了，战场上丢了的东西，大抵是找不回的，也鲜有人去找，那孩子到时不定怎样难过呢。“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可是有些东西，终究要放下。
　　入府后，千绝先去给阎家人上了一炷香，毕竟也是用了人家的地盘和地位。
　　屛退了其他人后，琨珸上前说“殿下，此番征战，当要万千小心，如果真的是阴兵符作怪，虽说那是殿下的东西，但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不是，那便更麻烦些……”“只能凭凡人武力来解决那些非人的东西。”珷玦接道。
　　“唔，这样说来是有些棘手，只是情况未定，小心谨慎些吧。”千绝道。“对了，珷玦你去通知各将领，叫他们今日准备完毕。琨珸，你去通报皇上，咱们明早就出发。”
　　“明早又刚好是个吉日……”千绝又接着喃喃道。
　　“殿下，明早就走如此急吗？”珷玦道。
　　“嗯这事还是尽早解决了好。”
　　…….
　　第二天一早，皇帝携着群臣百官在京城门外举行浩大的践行仪式。激昂悲壮笙鼓声起，角声吹响，万雷奔赴。将士们心情激昂，引歌长啸。
　　只是这长啸中，有几分激昂，就有几分悲壮。
　　谁会想到会落得什么结果，上了战场，便再也没有了退路。未知的一切，是恶魔的双手，爱抚着将士们“为国效命”“视死如归”的脸庞。
　　激昂的乐声将尽，千绝跪下身来，后面的将士也随之跪了下来。礼成后，千绝起身，高呼：“歼灭东夷！保家卫国！壮我河山！”“歼灭东夷！保家卫国！壮我河山！歼灭东夷！保家卫国！壮我河山！…….”万千精兵振臂呐喊，气撼京城。在这呼声中，军队渐行渐远，这浩瀚的呼声也渐行渐远……隐秀望着远去的军队，心中生出难言的苦楚，总感觉不太妙，哎，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先生了，最后也只化为了这样一句轻叹。
　　千绝走后没几天，八殿下的脾气似爆竹似的噌噌往上涨。高兴，要打人板子，生气，要打人板子，伤心，要打人板子，郁闷，也要打人板子。遇到些鸡毛蒜皮的事就要大闹一番，打板子还是清了，他现在可有的是方法折磨人了，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叫人丢尽颜面，叫苦不能。众仆从只得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自己碍着这小祖宗的眼了。可是，众人也都是明白的，即使自己白玉无瑕——什么是非都没惹，他不爽快了，也是会随便揪个人来戏耍。什么法子也没有，兀自叫苦连天，期盼着千绝大人早日归来。
　　有大人在，殿下便会很乖。
　　八殿下府上就这样乌烟瘴气了许些时日，直到某一天，才有了那么一丝星光。这日，晚饭过后，隐秀照例去了书房，准备处理余下的政务。虽说这八殿下只有十二岁，却已被准许分单政务，可见皇上对其甚是喜爱，只是，这大部分的喜爱是源于他是那人的养子的缘故吧，何况这缘故众人皆知，这人人求而不得的喜爱反倒成了一个笑话。
　　“谁！”隐秀警觉地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只见一个女婢从门口的烛台旁走出，随即跪了下来。
　　“你不知道书房没有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吗！”隐秀厉声呵责道。
　　“婢子新来，不懂规矩，还请殿下饶了婢子。”
　　隐秀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不懂规矩？呵！”说着便走向女婢，用剑挑起那女婢的脸，那女婢生得一双清澈透明的杏仁眼，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隐秀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他在那双眼里，竟是看不到半点恐惧。“谁叫你来的！什么目的！”
　　“殿下多虑了，我只是一个来为殿下解忧的新女婢罢了。”
　　“你说你来解忧？好!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解法？”
　　“殿下，想不想见到将军呢？”那女婢轻轻笑了起来。
　　还未等八殿下回答，那女婢的手指却是已点上了隐秀的额头，这一举动让他措不及防，刚要拔剑，脑海中却有些许模糊的画面浮了上来，随后那画面越来越清晰。只见，如墨的夜，熊熊的火，战士的嘶吼，交戈的火光，倒下的战马，横飞的血肉，遍野的尸体…..烟火的味道，掺着鲜血的尘埃的味道，还有那绝望的呼喊，此时此刻，充斥了这金枝玉叶的胸腔。他开始背流冷汗，他开始头昏脑涨，气喘吁吁，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又像是要溺死在这空气中。随后，一声战马嘶吼，黑甲将军执着他那正流淌着鲜血的白剑，血红的披风卷起烟尘，“先生……”隐秀不由得开口，千绝突然一个回头，像是听到了隐秀的呼唤，那张脸已溅满了鲜血，秀发被血液沾染凝结成缕，可下一秒，打一把锋利的枪从他背后穿入，冰冷的锋从腹前淌血而出，“先生！！！”隐秀大喊，想要向前抓住千绝，却只扑了个空，跪倒在书房地板。
　　此时汗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就那样跌坐着，出神了好久。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你的幻术，是不是！！！”隐秀抓住那女婢的衣领，吼道。
　　而那女比依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殿下明早不就知道了吗。”语毕，她轻轻地笑了。
　　隐秀失魂落魄的放下了她。
　　“殿下，既然没什么事，婢子退下了。”行至门口头她突然又转过身来，笑道“明日此时，婢子依然在此侍候。”随后缓缓离开了。
　　只剩隐秀一人。
　　…….
　　“大、大、大事不好了——殿下——”先前的公公急匆匆的跑到隐秀跟前。
　　隐秀心里一紧，手蜷成了一团，额头青筋隐隐暴露，“快说！”
　　“殿、殿、殿下，今日早朝，传、传来消息，说、说是，大将军他，他……”
　　八殿下一蹙眉，那太监赶紧继续说了下去“大、大将军，不知所踪。”
　　隐秀虽已被批准可以批改政务，但却不被准许上朝听政，其原因，只是他那暴躁的脾气。
　　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是如此的消息传来，隐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对，那女人。
　　隐秀未用晚膳，径直地来了书房，在里面来回踱步。
　　“参见殿下。”
　　隐秀被下了一个激灵，那女人竟毫无声息的已站到了他的身后。
　　背后阵阵寒意，他不自觉地死死握住了剑柄。
　　那女婢见状，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不必紧张，婢子若真想要害殿下，殿下是活不过昨日的。”
　　其中道理隐秀自然清楚，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人竟这般口出狂言。
　　“咯咯，殿下，女人这称呼真是不雅，人家还这么小呢。”小你个大头鬼，娃子能有你这么厉害？！不过这女人竟然还会读心术，连心里都不能想任何事了。
　　八殿下依旧是死死地抓着剑柄，僵持在那儿。
　　“殿下想不想见到将军，天天见到的那种。”
　　那女婢依旧在笑，笑你个大头鬼啊，要不是看在我打不过你的份上，啊呸！要不是看在先生的份上，你屁股早被板子打烂了。
　　突然那女婢的笑容一僵。隐秀到抓好了这个间隙，没让她反驳成他刚才的想法，“要怎么做！”他如此推动形势。
　　那女婢倒也没计较，只是莞尔一笑，凑到耳边，“只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