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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尾声(二) ...

  •   这样过了十天半个月,来拜访的姑娘仍是一拨接一拨。忽然一日将军府家的阿东来送东西之后,把他拉到了院子的角落同他讲,说你还记得那半月前闹着见你家主子的那李姑娘不?她带着十余仆从回城阳去了,结果发现混乱中她家院子的瓜棚被压塌了,那李姑娘气不过便发横掏家伙想找邻居家闹,结果七八个家丁被一巡逻来的打得跪地求饶。
      阿四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等等,你说……七八个抄家伙的家丁,被一个人打得跪地求饶?”
      “可不是么,”阿东一瞪眼,“一小卒都这般功夫了得,沛公手下的人都得有多可怕才是?”
      “不是都抄着家伙吗?”
      “都给那人卸啦!”
      “赤手空拳?”阿四的脸已经白了。
      “也不是……”阿东挠了挠头,“好像说是用一把弓……”
      噗的一声茶水喷出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而后是一阵咳嗽。阿四惊呼一声连忙喊着主子怎么了跑进了屋,只留下阿东一个人和院子里的梅花面面相觑。
      屋里茶水泼了满桌,张良正伏在案沿上咳嗽着。阿四连忙跑过去收拾狼藉,却听见外头有人唤他。张良示意他不必管自己,他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回来时张良已差不多止住了咳嗽,阿四便照实同他说了:“门外沈姑娘说,想来拜会拜会。”
      张良抬起一直掩着口的手,朝他摆了摆。
      阿四不禁歪过头:“主子的意思是……”
      “推了罢。”张良终于顺过了气,对他说道,“以后有姑娘来拜访,都一并推了罢。”
      “这……”阿四闻言几乎要哭出来了,“主子,小的要这么同她们讲,会被生生扒皮的!”
      “若她们问起,你便说,”张良望着窗外,一夜大雪后红梅开满了枝头,“良虽未有家室,却已有一必娶之人。”
      “可主子,”阿四尝试着跟他解释,“她们听了这个也不会罢休的……”
      “良要娶的那位姑娘,不仅功夫了得,性子也不是一般的烈,若知晓了有别的姑娘来此,怕是会不留情面地动起手来。”雪落枝头衬得那红色艳得发狠,张良笑了,像是看见它想起了什么人,“为了诸位姑娘的性命安危,来寻良之前,还望三思。”
      “这……”阿四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巴着问道,“可这样的姑娘,主子何必非要娶?阳翟城内的姑娘,个个都较她和顺温婉……”
      “可良乐意。”张良的视线从窗外梅花上收回,转头朝阿四一笑。
      “良乐意只娶她。”

      张司徒已有一未过门的妻子这一消息不出几日便传遍了阳翟,一时间几乎整城的姑娘都哀叹不已。而张良本人却十分平静,每日只朝阿四问沛公的动向,其他时间都在书房里,不是看着战报便是写着呈给韩王的文书。
      沛公日益西进,城里议论此事的人也愈发多了。阿四能感觉到他主子最近忙了许多,有一回在韩王宫处过了一夜而后回府,脸色白得发青,要不是他去扶了一把估计就倒在地上了。阿四当时吓得差点没出去喊人,却被张良制止了。他撑住阿四肩头的手微微发颤,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什么,阿四定睛一看,便是那根木簪。
      他不知当时想的什么,傻愣愣地对张良说道:“主子,那根簪子中间是不是断过啊?我去找样别的东西给主子捏着,要是捏坏了可就不好了。”
      张良笑了出来,攥着那根簪子的力道也减轻了些许。“是啊,”他说道,语气中有些许朦胧的情绪阿四听不出,“要是捏坏了,可就不好了。”
      之后他在家中养了两日,身子便好多了。市井中沛公一路西进的消息传得热烈,一会说他在栗县增了兵,一会说他在打昌邑,而后又说他攻下了陈留。阿四一一说与张良,后者不时点头,末了问他可还有别的消息,阿四想了想说,他听那些出城做买卖的人讲的,不知是真是假,说陈留县城头的守将原本朝城下放箭打算逼退沛公,结果反而被人从城下一箭给射倒了,自此便一路溃退再振作不起来……
      而后他便看见张良唰一声从案前站了起来。
      那惯常的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全身散发的冷肃之气让阿四禁不住腿一软:“他们朝城下的队伍放箭了?”
      “……我听闻放了三次……”阿四被吓懵了,下意识地应着。
      张良转身便走。阿四一路追到大门口气喘吁吁,发现他已策马朝韩王宫去了。
      回府后张良的面色差到了极致,那一夜书房的油灯亮了整宿。两日后阿四见门外一身着盔甲的人和他说着什么,无意间两人的对话便飘进了耳。
      “……已带到了,沛公回话说,府库尚充实,多谢先生与韩王记挂。”
      “有劳了,多谢。”
      “说起来,先生之前提到过有一人时时跟在沛公左右,这次我去拜见沛公,那小子果然盘问了我好久才放我进去。出来时他正驮着一大袋子粮食,还跑过来说什么,方才冒犯了给我赔不是……”
      后面的阿四就没听到了,他只在那人走了之后才出去。春雨濛濛,张良一人立于檐下,孩童嬉笑着从街上跑过,一面指着他喊说娘亲快看那个大哥哥是不是仙人呀。阿四这才发觉,张良今日着的是青衣。
      恰此时,张良回身走入了屋内。
      阿四忽然觉得,他家主子着青色确实像一洒脱不羁的仙人。
      除了他的眼神之外。阿四挠挠头,他说不清那是欢喜还是担忧。

      白昼一日比一日长,东面沛公和秦将杨熊的战局似增添了空气的燥热。张良奔走于韩王宫与别处的次数多了起来,府中事不多,阿四常在门口一边发着呆扫着地一边等着主子回来。杨熊败走曲阳的消息传来时,阿四正修建着院子里的草木,一抬头见张良从门外走入,嘱咐他收拾些物什,且让他将之前韩王送的伤药取出来一些。
      当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主子你伤到哪了?
      张良摇头道,是带给一个人的。
      阿四这才想起他前半句话,问说主子你要走啦?
      张良点头,阿四又追问他,主子要去哪呀?
      张良顿了顿答道,向西。
      阿四有点糊涂,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么主子何时回来呀?
      张良看着庭院中修剪过的树木,春日里生出的新叶已葱茏,他笑了,声音清朗如叶响:“或许,待到天下安定之后罢。”
      数日后,沛公率军攻下颍阳。
      那日天晴得当正好,阿四送张良上马。他没有带任何随行之人,挥鞭一骑绝尘朝着城门去了。蝉鸣声阵阵,阿四听着想,便这般过去了一年。

      张良到后下了马,士卒们认得他所以没有阻拦,他便在营中行走着。
      荥阳方下,安营扎寨之事还未完毕,领粮饷的队一列列排着,远近炊烟淡淡。来往的人或是驮着东西,或是推着车子,张良就这般走着,而后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一方院落里停着十来车的粮食,灰麻布衫的姑娘小跑着,一面招呼人把东西朝粮仓拖去,一面在一卷竹简上写划着什么。黄昏时分的风有些凉,她额前散下的头发被吹乱,而后被顺手理到了耳后。粮食一车一车地拉了走,夕阳下姑娘侧脸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些,束起长发的发带洁白,尾端在风中舞动着。
      周遭的人影渐渐稀疏了,张良站了许久,而后抬步缓缓走过去。
      似是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她转了过来:“还有吗?是哪里的人……”
      话语戛然而止,她手中的竹简和笔哗啦掉落在地。
      张良看着她,一直深深地看到她的眼底。她眼中映着的是他的影子,衬着他身后恣意泼洒在天空中的赤橙夕阳。他看着那双眼睛中的愕然逐渐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欣喜,再被如海潮般泛起的湿意盖过,在它涌出眼眶之前,张良走过去揽住了她。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流出,云微欲擦,张良却握住她的手拉开了去,再把她的头摁在了胸口处。青衫上很快染上了温热,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大力地反握住了他。这片静默持续着,直到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匀散在夜幕中。云微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抬起头来:“你见过主公了?”
      “还未。”张良答道。
      云微有些讶异:“他今日一早便去颍阳了,还嚷嚷着说什么也得把你从韩王手下要回来,等你回来了还得开几坛酒给你接风洗尘什么的。”
      张良笑了笑,眼中的柔和如同冰河融化成潺潺溪流。
      “结果你倒一个人跑来了,”云微揉了揉太阳穴,“可我这也没什么能给你接风洗尘的……”
      “改日吧,”张良的声音中似乎透着狡黠,“这酒,定是要喝的。”
      云微疑惑地抬起头。张良轻笑一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而后凑到了她的耳旁:“云微。”他说,声音中是沉甸甸的郑重,却明亮得如夏夜的清风。
      “我要娶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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