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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云微绑紧了发带,深呼吸,推开房门,只可惜……步伐略小。
      清晨的客栈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鸟叫。云微迈开步伐,脚上立刻狠狠一抽痛。她撇撇嘴,只能极其不朝气蓬勃地扶住了楼梯的木栏。
      “贺姑娘起的很早呢。”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云微被骇得手一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看着那少说也有三十级的长阶和下面那张长桌,云微已经能估计要是真的摔了下去她的运动轨迹会是有多惨烈。只能苦笑着回过头。
      果不其然。
      云微展开一个能做到的最自然的微笑:“张先生也很早啊……”
      “贺姑娘脚上有伤,何不多休息几日?丁掌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张良悠悠问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云微克制住跳起来指着他鼻尖破口大骂的冲动。你以为我是神啊一天之内全好了?我为了交房钱已经穷到身无分文了好吗!天知道买个药要多少银子把我卖了怕都还不起吧!
      “多谢先生记挂了,只是这脚伤还要跑一趟医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白领工钱吧?”云微笑得更灿烂了,眯起眼。
      张良下颔略微扬起,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也不必太勉强了,毕竟近几日不知会发生何事,小心点总是好的。”
      云微只觉得内心浩荡地抖了三抖,不知会发生何事?我可不可以把这个理解成你在诅咒我?难不成你还真信了我杀了几百个人然后把他们全烧了?还是我突然打断了你和丁掌柜的幽会从此被你永久划入仇家列表?云微嘴角一抽,啊哈哈,那也是有可能的嘛。
      眼看张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云微低声说了一句“先走一步”后攀着楼梯的扶手小心翼翼地,极其不迅速地蹭了下去。一路上都感觉有饱含深意和近乎冷漠的审视的目光,云微僵住脖子坚决不回头看。你看啊,你看啊,我坦坦荡荡,我不怕!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插进了一道黑色的队列。
      众人疑惑的目光跟随着排开人群的这一队士兵,铁甲钢盔,坚盾长戟,近乎是全副武装。为首的那个人走到布告栏前面停了下来,摊开一张布帛钉在上面。
      “这……”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在做什么?
      待冷着脸的卫兵铿锵地走开后,众人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只见牌上多了一张布帛,上面是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下附小字:
      此人杀伤帝国军队士卒十余,穷凶极恶,生性暴虐。性别未明,外像未知,籍贯未晓,名号未通。或寻得此人,望上告帝国,重赏黄金五百两。
      围观者无言以对。
      张良从人群外望见那奇异的公示,皱起眉。杀伤士卒十余?他不禁想起那姑娘昨日冲进客栈时的情形。有力气踉跄地跑回去把门掩上,还能扔出酒坛,应该不算伤得太重。她身后背着箭袋,手里拿着一把弓,如果用弓箭,应当是一条易于辨识的线索,而布告上却不见提到。或许她有其他方法,但对付帝国的士兵,看她昨日躲避马时的身手,射术也已经足够了吧?
      不知道远在咸阳的始皇是否发觉,帝国的表面似是平静,其实,张良似是嘲讽地一笑,转身离开纷扰的人群。
      ——早已暗潮汹涌。

      云微坐在满地的柴薪上,透过木篱望向外面略窄的小巷。
      太阳渐渐西斜,待它完全落下,这一天也算是平安地过去了。搜捕的人没有来,但城里想必已经戒严了。其实丁掌柜待她不赖,既没有逼她没完没了地干活,也没有不管饭吃。就这样做着并不算累的工作,闲时看看海上日落,也是美好的生活。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贺姑娘。”有人在叫她。
      云微转头看向后门处,张良一袭青衣,迎着橘黄的夕阳,似是随意地站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迎着光略微眯起,唇角还是恰到好处的笑意。
      “张先生。”云微站起身,点头问了声好。
      张良的眼神在遍地柴薪上扫了一圈,重新看向云微:“现在时间尚早,不知贺姑娘可愿与良略走一趟?”
      时候尚早?云微差点被噎到,大哥你看看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跟我说这叫早?她按下心中的奇怪回问:“这是去做什么?”
      “今日清晨贺姑娘说起腿上有伤。”张良的声音没有变化,“良恰好认识一位医者朋友,不知姑娘可愿去见一见。”
      云微愣了愣。这人是在……帮她?
      “现下街上戒严,这样贸然出去……”
      “这个姑娘不必担心。”张良轻轻一笑,侧过身,“请随我来。”云微别无选择,只能扯着腿跟上去。
      张良没有走大路,而是绕进了一条侧巷,转向渐高的石阶,通入一片绿色的山中。居然要走山路?云微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张良。他是忘了她的伤在脚上,还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则必然有原因,原因……是什么?
      云微心底沉了沉,是想为难她?还是说是想把她带到无人之处,偷偷结果了?毕竟照驻军的说法她可是个杀人如麻的匪徒,即便她当真无辜,连那院子为什么会起火都不知道,这人也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而且在这之前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这个不知道有多聪明的张良先生是绝不会就这样愿意帮她的。越想她越感觉不对劲,只能快步跟紧以免有什么状况。心下一边腹诽着他怎么走这么快,腿上却猛地一痛。
      原来隐隐的痛觉一瞬间被破开,长驱直入,刺得她不觉顿住了脚步。云微的心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沉了下去:在她快步走的时候,伤口被扯得裂开了。
      云微压下疼痛加快步速跟上张良,他依然是没有回头。云微抬头看向前方远处,隐约可见碧绿色的砖瓦在绿树间出现。可是这路还是很长,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眼看张良似乎完全没有倦意一样走着,云微只能忍住右腿上的抽痛跟上去。只觉得匆忙包上的布条现在正摩擦着伤口,有种被辣椒水喷上的感觉。再加上不算慢的运动拉扯着伤口不断变形,好像那些刚结上去不久的痂都一点一点地被撕掉了。
      手心处一阵凉意,云微才意识到冷汗已经在不知觉中淌了下来。她看向张良的背影。他这是在做什么,他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痛得迈不开步伐吗?
      等等!云微矍然一惊,他这样做会不会正是……想试探她伤得有多重?
      可这个问题只需问他那位医者朋友便能知晓。又或者比起看她伤势又多重,他还想知道的,是她原本内力的根基如何!
      所以想把她逼到极限,从而看看这极限究竟在哪?云微咬牙,追了上去。她不知道这考验的目的是什么,是决定他是否愿意给她帮助还是如何。但她能猜到半路停下来会是怎样的结果,在这荒郊野岭、又是日暮时分,如果不走到一处能藏身的地方,她只有被城里的守军抓起来的命。
      双手不知是从什么时侯开始握成了拳,右腿的动作总是不自觉地放慢,云微只能有意识地强迫自己把腿迈出去。而每次迈出,都感觉裂口在挤压,皮肤在错位。云微目视前方,不敢低头看此等状况继而动摇决心。渐渐地树木开始稀疏,露出一处华丽的院落。云微机械地随着张良走入侧门,再到里面曲折的廊桥,路过两侧在夕阳下光芒流转的建筑,等到楼阁亦渐渐稀疏,终于是一声:“就是这里。”
      云微抬起头。
      一片树影中的一间草垆,稀疏地在外面围上一圈竹篱。张良走进去,轻敲房门。
      片刻后门便开了,里面走出一男子:“子房,有何事?”
      云微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看着那两人交谈了几句,她才意识到子房恐怕是这位张良先生的字。而草垆里的那位男子,她完全不知道是何人。
      正想着,那人侧过头问道:“这位是?”
      既然张良也将目光投过来,云微只能抱拳应道:“在下贺云微。”
      那人点头道了声幸会,云微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也点点头。两人又压低声音交谈了一阵,随即那人望向她:“既然如此,请姑娘随我来。”
      云微迈开步伐,不料因为站了太久腿已经僵硬,一步迈出差点失去平衡摔倒。云微偷偷瞟了一眼并肩站立的两人,还好,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神色。于是便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张良向侧面跨出一步,让出了进门的路。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云微觉得自己在张良的笑容中看见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院中有微风穿过。
      张良走向围篱,仰头看天上薄如轻纱的云,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他转身,眉头不着痕迹地挑起,难得看见颜路脸上的温和减了几分。
      “怎样?”张良问。
      “你不该如此。”颜路低声道。
      张良蹙眉。
      “她本身就已伤得不轻。右腿上有两道刀伤,足有半尺长,都切得很深,处理得不及时。不记其他大小伤口,这个伤势也至少应修养三日。方才你带她上山,至少走了半时辰。应是为了跟上你,那两道伤口都裂开了。如果再走远一些,恐怕伤好后会遗下症结。”
      只是低着头听,张良默然不应。
      “子房,”颜路难得说多了一句,“你有高乎常人的智慧,自信并非不好,但过度依赖自己的推断而错失了一些细节,有时难免会导致错误。这样可能会伤到没有恶意的人。”
      沉默片刻,张良轻笑。
      出乎意料。
      上午的一回合被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原来只是想再试试她的体力。后半程听见她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还以为她不是那种干惯了粗活的农人。在想着怎样探清她真正的来历时,原来的假设居然被全盘推翻。
      没想到她这么能忍。
      “伤得很重?”张良侧过头问。
      颜路沉吟片刻:“至少需七日不得行走。”
      呵,我自以为聪明,竟疏忽大意。
      张良笑了,眼睛微眯。
      一队秦兵就能伤你如此重,七日不得行走?
      恐怕不只是杀伤十余士卒,追杀的士卒怎么会用刀?必定有所隐瞒!
      “方才的事……”
      “如你所猜测,的确是习武之人,看手臂上肌肉的生长,应该接触射术有不短时间。”
      “那内力?”
      “初伤未愈,无从得知。”
      这样么……张良沉吟片刻,是真是如此,还是故意以自残的方式来隐瞒?如果是后者,那真是一个强大而对手。想起先前方向完全错误的思路,他只觉得隐隐的警觉。
      “师兄,前些日子提起过的远游之事……”张良转回身,面向颜路。
      “已经决定何时出发了?”颜路询问道。
      张良点头:“即是今晚。”
      “如此匆忙么?”颜路眉头皱了皱。
      “无妨。”张良嘴角又展开了一贯的笑容,“还有一事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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