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有花盛开》泊淮酒

12、第十二章

　　祁琛离开后，江书篱回值班室换下无菌服，进行术后查房。
　　林名山还住之前的病房，他还昏迷着，病房内医疗仪器滴零零地响，江书篱先记录下仪器显示的数据，后对林明山进行简单检查，护士在一旁，将她的检查结果记下。
　　林名山头上的伤本就没有恢复，这次不仅头上的伤口被撕裂，一只手也被从肩膀处打断，老人骨质脆而弱，恢复起来极慢，这只手即使接上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灵活。
　　江书篱看着拍出来的片子，林明山的手并非重物击打折断，更像是用蛮力扯断的。
　　江书篱想起林明山在电话里压抑痛苦的呜咽，或许，那时候他的手就断了，更甚者，还在之前。

　　查完房出来，江书篱嘱咐护士多注意下林明山的病房动向，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她。
　　回到值班室，江书篱想起她在签售会上急匆匆离开，没有知会白简，想给她打个电话，又一看腕表，十点多了，就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姚琪被警方当场抓获，证据确凿，口供问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而之前被抓获的院长，想必也已经认罪。
　　即便没有，他看到姚琪被抓，心理压力极大，估计撑不了多久也会认罪。
　　有了院长的指证，姚琪犯罪的证据更为充分有力。
　　不过，江书篱倒是很想知道姚琪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仅仅是不喜欢林明山大可将他送去普通养老院安度晚年，眼不见为净不是更好？
　　林齐兆对他爷爷那么重视，她也不用在林齐兆心里留下虐待老人的恶劣印象。何必一次次针对林明山？
　　那样子，像是她和林明山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似的。

　　仇？
　　江书篱被自己的想法愣住，正在这时，医院紧急呼叫玲响了起来，江书篱出了值班室，就见护士往林明山对门的病房冲去。
　　见不是林明山出事，江书篱眉头稍松，后转念想了想，林明山对门病房好像住着的是之前的脑癌晚期患者，她急忙跟上去。

　　病房内，患者耳鼻流血，昏迷过去，患者的妻子抓着患者的手，想碰他，又不敢碰，焦虑不安，急红了眼眶。
　　医疗仪器失灵般发出杂乱声响，给病房内更添上不安。
　　江书篱推了推患者的妻子，上前去检查，口中冷静地向护士下达命令。
　　“联系脑瘤科主治医生。”
　　“准备急救室，马上要用。”

　　护士立即去办，然后，她才问患者妻子，“病人是什么时候陷入昏迷的？”
　　或许是她冷静的态度，患者妻子受到感染，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不那么六神无主了。
　　“就在你们冲进来的两分钟前，我和丈夫说了会儿话，见时间晚了，想哄他睡觉。他突然想削个苹果给我吃，哪知道削到一半儿……”
　　江书篱余光瞥了眼滚到墙角的苹果，还有小半片没断的果皮挂在上面。
　　“明明这几天看他精神好了些，怎么就……”
　　江书篱听着她呜咽的哭声，没有说话。
　　这个脑癌晚期患者经历三次手术，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以平常人几百倍的速度迈向死亡，即便精神暂时看起来好些，也只是暂时的。

　　主治医生很快赶来，他今天休息，接到电话，连衣服也顾不上换，踩着拖鞋就来了医院。
　　江书篱和护士将病人推进急救室，医生去换了衣服，立即对病人进行急救。

　　急救室的灯红红堂堂地亮着。
　　患者妻子蹲在急救室外，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江书篱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去给她接了一杯温水放进她的双手之间。
　　温热的温度通过指尖转到身体各处，患者妻子终于回过神，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往下掉，一滴滴砸进水杯里。
　　江书篱心里揪起，抬手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她身上有淡淡香气，混杂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里，不是很清晰，但是闻起来很令人安心。

　　患者妻子越哭越伤心，像是要把自丈夫生病以来所有压抑的委屈不安哭出来，走廊里，尽是她的哭声。
　　江书篱陪着她，等她哭声渐渐小了，开口说：“你丈夫有你很幸福。”
　　她的声调不急不缓，患者妻子抬起头来看她。
　　“我的父亲曾经也是脑癌患者，不过不是晚期，是中期。在得知他患癌症的消息的时候，我母亲丢下我和父亲跑了。”
　　江书篱微闭了眼，又想起在医院卫生间前目送患者妻子离开的时候的情景，她说，“你那时候的背影和她很像。她在医院里被压弯了腰，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比谁都直。”
　　她这么说，一定是看到了母亲离开。
　　患者妻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目睹母亲抛弃自己和父亲，她心里一定很难受。

　　江书篱许久没说话，在患者妻子以为她不再开口了的时候，她说，“所以，你丈夫有你在身边一直陪着，很幸运。这样的苦，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受的，也不是普通女人能承受得起的。”
　　不止普通女人，再强大的女人，也忍受不了爱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萎缩生命。
　　所以，江书篱没有因此怨过她的母亲，她看过母亲的脊背是怎么一点点被压弯的。
　　但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母亲能这么容易就舍弃掉她和父亲？明明，母亲离开前一天，还在对父亲微笑，还抱了抱她。

　　患者妻子呆住，而似是应证江书篱的话，急救室的灯熄灭了，护士推着病人出来，主治医生满头大汗，面色却难掩惊奇喜悦。
　　“太神奇了，病人在急救过程中心跳骤停，差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可是，突然，他的心跳又开始跳动起来。这么强的求生欲，真的少见。”
　　江书篱看着患者妻子听完又止不住红了的眼眶，轻轻道，“大概，他听到了她在哭，舍不得。”
　　医生不明所以。
　　江书篱没有解释，让医生先去休息，她来处理扫尾事情。
　　在拐过走廊拐角，江书篱回头看了眼，妻子小心翼翼的跟着推着病床的护士，嘴角高兴地弯着。
　　江书篱忍不住摸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在某个名字上顿住，过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很快移开手指，关上手机。

　　之后，患者妻子没有再出过病房。
　　第二天早上，江书篱和接班的医生换班的时候，才遇到她。
　　她去外面买早餐回来，她面色很苍白，但是眼神却很亮，眼角下深重的乌青告诉江书篱，她一夜没睡。
　　“你这样，自己的身体可能会先垮掉。”江书篱皱眉。
　　“没事。”她买了一碗粥，怕撒出来，用双手捧着，粥应该是刚煮出来，还很烫，她的手被烫得通红，“他还在，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的。昨晚，非常感谢您，江医生。”
　　江书篱摇头，表示不用谢。之后又说了几句话，他们才分开。

　　中午，午间新闻报导了朝阳养老院虐待老人的新闻，称，朝阳养老院院长已承认一直对老人施以虐待，并且还有和老人家属勾结，迫害老人的行为。
　　警方已介入调查，搜查朝阳养老院，警视厅下达命令，朝阳养老院自此查封。
　　新闻里，对于姚琪对林明山施暴一案，只字未提。
　　是案件影响没有朝阳养老院那么大，还是审问口供过程中有什么变故？
　　可是，昨晚看祁琛的神色不太像，江书篱有些不解。

　　不等她想明白，出去见外国医生的赵桀回来了，打电话让她去医院，听他兴奋的语气，应该是这一趟交流有了不错的收获。
　　江书篱简单换了个衣服，就赶去医院。
　　赵桀正在会议室里整理病历资料，西装革履，一身正装打扮，江书篱略有些诧异，他这样子，是和外国医生见完面就赶来医院了吧。
　　见江书篱到了，赵桀把她叫过去，让她看资料，看完，又说外国医生的想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问江书篱的意见。
　　国外医生的想法很大胆，但是目前成功的例子太少，而赵桀新提出的想法，加入国外医生的想法后，比之前的要可行得多。
　　江书篱看了下他草拟出来的手术方案，也结合了当前国内的医疗设备情况和医院的医疗设备实际情况，成功率有所提高。
　　但是，要想进行手术，风险还是太高。
　　不提受害者家属的意愿，就是云亭桥的案子因为受害者突然陷入昏迷导致停滞不前，离法院公布的开庭时间所剩无几，检察院那边也不允许受害者承受这么高的手术风险。
　　不过，国外医生给他们提供了新思路，顺着新思路分析研究，提高手术成功率，要不了多久。

　　和赵桀大致敲定了手术方案的指定方向，江书篱回到公寓，开始查相关的医学研究和期刊。
　　周林打电话来的时候，她正好看完一篇医学论文。
　　“江医生，可以帮忙查一下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年三月份姚琪的入院登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