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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的朋友太宰治 ...

  •   在毕业答辩的前一天,我被朋友拉着去别人的生日聚会。在进门迎面就闻到一股清凉而浑浊的大/麻味时,我就已经知道这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聚会了。
      这一场狂欢以隔壁被吵醒的邻居报了警来收尾。警察在前门按门铃时,我就跟一众伙伴从厨房的窗户跳下楼,癫狂地大笑着跑开了这里。

      有人吐了一路,有人神志不清地扯住别人说胡话,但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不打算散伙,反而是看中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夜店。我因为没有dress-up的问题,总不能拖着一双鸳鸯色的nike拖鞋去蹦弱智迪,于是以“明天毕业答辩”为由,在他们的哄笑声中离开。

      二手烟,大/□□气的恶心味道,酒精。这种眩晕感郁结于喉咙,我就没指望我能顺利回到家。果不其然,还没走到半路,我已经在街边扶着墙吐了出来。
      我几乎是吐了一路,今晚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一滩一滩酒精混杂着胃液,令我产生了更加剧烈的呕吐欲望。

      我顶着满身臭酒味,无力地扶着墙,居然忍不住笑了出声。我一边笑着一边骂,骂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就觉得很好笑。
      结果越笑越大声,一时间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在这一刻,接近于疯癫的欣喜和眩晕感袭涌上我的大脑和血管和每一个细胞,这是我二十几年来活得最真切最梦幻的一瞬间。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笑,突然,有人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穿着驼色大衣、身上缠着绷带的年轻男人,看起来约莫和我同龄。

      “你笑得好开心啊。”他丝毫不介意我身上的酒臭味,反而俯下身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呐呐,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吗?”

      那就是我跟名为太宰治这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
      我当时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搭理他,而是慢吞吞地转过头来,又继续吐得稀里哗啦的。

      他的笑容停滞了三秒钟。

      第二天的答辩当然没过。
      但原因并不是我前一天玩太high了什么的,而是在答辩上一个教授老是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挑我的刺,我跟他吵了起来,据我的同学转述,我可能是隔夜酒没醒,当时场面一度混乱,语言运用不堪入耳,最后以那天的毕业答辩中止为结束。

      于是我只好准备去二次答辩。

      说起来有缘分,我跟那个绷带男人居然撞见过几次,虽然场合有点奇怪,但我跟他还是互换了SNS和社交软件的ID,成为了社交意义上的朋友。
      我一直不认为他是些什么正常人,在我预想里面他是个无业游民,或者是些什么自由职业者,再不济也是个在白天和黑夜行动的吸血鬼。

      “错了、错了、错了!”他却这样摆着手以示错误,顺便夸张地叹气:“往这种loser方向想是绝对猜不到正确答案的啊小姐。我可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可靠男人噢。”

      我冷静地提出了第四种设想:“牛郎店头牌?”

      “?这就是小姐眼中的正经工作吗?”

      “不。这是我眼中的太宰的正经工作。”

      他又露出了一脸想要吐槽的样子。
      虽然他一直在强调自己不是个吐槽役男子,但他表现得就是言行不一。我总算看透他了。

      太宰治是一个活得很无聊的男人。虽然他说有正经工作,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甚至有一天试过在推特上的十几条搞笑段子下面艾特我,评论无一不是“哈哈哈哈哈哈”。要是按照当代人社交标准来说,他绝对称得上沙雕网友这个名号。

      在其他时间里,他出没的地点也奇怪得要命。喜欢深夜在大街游荡就算了,我甚至看到过他坐在横滨后街那些小发廊小沐足店里面跟衣着暴露的小姐们谈笑风生,据说他还会在最大的水产品市场里面蹲下来对着一堆螃蟹挑挑拣拣。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的职业成谜,要不是拉皮条的,就是某个不出名的牛郎店的不出名的牛郎。

      他撑着下巴,不满地这样说:“哎呀,我已经从牛郎店的头牌降级到牛郎界的loser了吗?好过分。”

      “因为你闲得过分了。”面对他的控诉,我这样解释,“牛郎也是一个业务繁忙的职业,你这么有空,说明没有富婆点你,你好弱。”

      他却带着标准的太宰式笑容,笑嘻嘻地凑近我。
      “那么,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个黑手党呢?”

      我恍然大悟般地提出了第五种设想:“这样说来,难道真的是后街皮条客?简称鸡头那种?”

      “?”他笑容又崩住了,“要是那群家伙听到了,绝对会派人来杀了你的。真的噢。”

      我说过了,他是个吐槽役。

      他真的好无聊,平时喜欢泡水跳楼什么的也就算了,后来还居然提出要跟着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可怕建议。他这个人自己无聊的时候就不见得别人有事情干,通常是要凑上来搞破坏,而别人却往往奈他不何。而我就不一样了,我通常以武力镇压或者智力取胜。

      在图书馆的时候他虽然哼哼唧唧但居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安安静静地在隔壁不知道捣鼓些什么,直到有小孩家长带着哭唧唧的小孩子跑过来质问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太宰那家伙骗了别人小孩子的绘本来折纸飞机。还莫名其妙把火引到了我这边来。
      他还在隔壁撑着下巴无辜地看着我笑。

      于是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抄着书往太宰脑门上拍,一边拍一边礼貌地向人家道歉。

      有一天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去问他。

      “太宰,你这家伙又不学习,跟着我来图书馆干嘛?”

      他认真地说:“来打扰你学习啊……痛痛痛!!不是!我是来跟小姐你约会的啊~”

      神他妈约会!!!!
      果然,这家伙永远不会给出答案,要是我想要知道些什么的话,只能拿着自己的答案在他面前猜。

      “原来如此。”我终于想明白,“太宰是个无业游民吧,你是个文盲也情有可原。话说你国中毕业了吗?”

      只要他的笑一旦僵硬住,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是没错的了。这次也不例外。

      “没关系。”我带着微妙得意的心情伸手去拍他的头发,“太宰弟弟,我来教你识字啊。”

      后来他笑着抄着一本普鲁斯特六合一的《追忆似水年华》追着我打了半个钟。
      最后的最后,我跟他一起都被图书馆拉入永久黑名单了。

      但可能是天意,我的第二次毕业答辩平平淡淡地就过去了。没有发生些什么过激现场,实话说我还是有点失望的。走出课室的时候我闲得无聊,给太宰治打了个电话。

      “早上好小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甚至还有点郁闷,“你是想我了吗?”

      “我答辩完了。你在干什么?”

      “……洗胖次。”

      这可把我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
      “实话说,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太宰,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会把内裤跟袜子一起放进洗衣机的男人。你打破了我对你的刻板印象。”

      他声音听起来更有气无力了:“……谢谢?”

      我其实是真的很惊诧。惊诧于原来太宰也会有“家”这种东西,我一直觉得他是横滨街头的幽灵,没有羁绊也没有留恋,更不存在“家”这种概念的东西。
      好吧,他确实也是个人类。我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

      后来莫名其妙的,他以我的男朋友身份自居,甚至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手段让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的存在。

      “这样不行吗?”
      面对我的质问,他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纯真而无辜的表情看向我。

      “……你以为是这是在菜市场上买菜砍价问别人行不行吗!!”
      我踹了他两脚,不满道:“你这家伙有没有去买过菜的啊!”

      “有噢。”他得意地说,“我年轻的时候还致力于料理创造,做出过超级好吃的硬豆腐!”

      ?怎么就变成真买菜了?

      我叹了口气又踹了他两脚,态度强硬地说:“不扯淡了。我要吃刨冰,你给我买。”

      他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地说:“现在是冬天啊小姐,我去哪给你买刨冰……”
      虽然他话是这样说,但是这家伙的鬼点子多得我都数不清。每次他都会很快地完成我的愿望,然后再度活蹦乱跳地回到我的身边。

      “……行吧。”我用勺子戳了戳刨冰,莫名重复了一遍,说:“行吧。也不是不行。”

      他还是在一边托腮笑,带着点势在必得的意味凑近我……然后伸出手解开了我的围巾,转而自己系上。

      “果然好暖和!”他用脸颊蹭着我的围巾,笑得一脸荡漾且眷恋,“小姐也给我买一条一模一样的同款嘛。横滨的冬天好冷。”

      他话是这样说,其实送了他也不会戴。我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只当他是一时口嗨而已。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自己买了条一模一样的围巾,和我一起戴了整个冬天。
      我一生中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但我最最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太宰治为什么会主动钻进名为“我”的笼牢里,并且心安理得地为我停下脚步。

      我居然抓住了一个幽灵。
      每次牵着他手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种抓住了他的人生的实感。他会从身后把沉甸甸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强制性给我看他刷出来的没品笑话,然后读到一半他自己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竹笋是竹子的孩子,蘑菇是树木的孩子。”他一本正经地读,“所以枝豆会变成树枝,空豆会变成天空。木鱼花是木头的碎片。”

      ……我说过了,他是一个很无聊的男人。

      后来同样无聊的我跟这个无聊的男人正常的同居,结婚,然后顺利成章的怀孕生子。天啊——我实在没想到我居然也有结婚的这一天,而且对象还是跟太宰——我到现在都还觉得很梦幻,就像是那种喝醉酒的眩晕和不真实感。
      比我感到更不真实的还有他的工作伙伴。他们参加太宰和我的婚礼那天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梦幻。甚至还有个茶色头发的男人满脸不可思议地上来捏了捏我,大喊着“居然是真的”然后跑掉了。

      ……草,太宰那家伙真的有工作。
      我当时也惊呆了。

      婚后的太宰治本人,是个双标狂魔。他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身体,但是却监管着我的生活作息,甚至摁着我的头每年都去医院体检。

      “别这样啊,”我终于忍受不了。朝他翻白眼,“怎么搞得要我活很久的样子。”

      “……是啊。”他笑着说,“你要活很久。”

      “但是好麻烦。我不想活成一个老太婆。”

      “啊。那怎么办呢?”他居然苦着一张脸,迟疑而为难地说:“……那我陪你?”

      我想了想,觉得还不错,于是勉为其难地回答:“……行吧。”

      于是双标狂魔太宰治,也终于变得一视同仁起来。

      在我怀孕报告出来的那一天,太宰那家伙居然沉默自闭了好久,一点都没有为人父的快乐表现。当然,要是有,我才觉得奇怪。

      “真的好奇怪啊。”他趴在我的腿上,居然莫名其妙地这样说,“我居然这样就跟小姐结婚,然后还会有一个孩子……真的好不可思议啊。”

      看来他跟我是同一样的感受。

      我戳着他的脑门:“浪费了我这一辈子,还请你有点愧疚感啊太宰。”

      “……”他居然罕见地沉默了很久,然后抱着我的腰,轻轻地把脸贴在我的腹部,轻声地道歉:“抱歉。”

      这或许可以排“太宰治人生中最正经的时刻”排行榜的top10了。

      “哎,没关系。”我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捋了把他的脑袋,乐观地说:“谁让我倒霉呢。”

      他嘴角抽了抽,又露出“我想揍你但是我不敢”的那种憋屈表情。看来,太宰遇上我,其实也蛮倒霉的。
      那就一起倒霉吧。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情人、和朋友。”
      在神父面前我们交换了象征着永恒的圆,相互套住了对方名为过去、现在、未来的一生。许诺了一辈子的誓言:无论生老病死,我们永远不分离。

      时间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太多、太多了。我怀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很快就长大成人,但她性格都跟我们都不像,是个冷峻而内敛的孩子,时常有人和我说她长了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太宰说是遗传他的,我深表怀疑。

      我们也到了白发斑斑,脸上长出皱纹的年纪了,但偶尔还会因为穿不穿秋裤这种事情而斗起嘴来。但可能是上了年纪了记性不好,不到三四分钟又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起无聊的家庭伦理剧来。

      可能是因为太宰年轻时候过得太浪荡了,在去世的前几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还会撒娇着不肯住院,说那个地方“冷冷清清的好孤独”,想要我陪着他。
      唉,他就是这种任性的男人。我也没办法,只能按着他的心意来。

      最后,他拉着我的手,露出一个年轻时经典的太宰式笑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然后安详地闭上眼睛,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死亡并不痛苦。

      “……这样啊。”情感向来内敛的女儿抱住了我,哭着问:“真的要这样做吗?”

      “是啊。不然太宰那家伙,在下面一定会很害怕的吧。”我点了点头,“我要去陪着他。没办法,反正都陪着他过了一辈子这么久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毕竟,我可是他的朋友啊。”

      于是在太宰火化的前一天,我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咬碎了药。

      睡意一点一点涌了上来,我感受到了良夜的安宁。我很熟悉,这种安宁是由二手烟、大/麻的味道、酒精一同组成的。

      在模糊的生与死的边缘,我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笑得好开心啊。】
      他笑嘻嘻地俯下身来问我。

      【呐呐,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意是想写点远离黑暗面的太宰
    爬墙jojo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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