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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然而国木田先生又做错了什么 ...


  •   【8:15】

      黑色衬衫扣剩领口上两格,穿上浅茶色的马甲,再一板一眼地系上纤细的红色领带。名为国木田独步的青年在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领带打得有点歪斜,于是又解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8:30】

      他拎上装有笔记本电脑和重要文件的公文包,把封面有“理想”二字的笔记本放入怀中,拿上玄关上昨天备好的伞——天气预报说今天降雨几率高达95%。他再看了一眼时间,迈步走出房门。

      他的公寓离侦探社很近,不用搭坐电车,直接步行10分钟就能达到。路上会经过三个红绿灯,按照笔记本上所记录,第一个红绿灯要等待3分钟,第二个2分钟,第三个是4分钟。综合起来是9分钟。

      【8:50】
      他已经达到了第三个红绿灯的三岔口。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这样在他到达侦探社门口的时候,时间会很精准地到达九点整。没有浪费的时间,也不会迟到——这是最好的一天的开始。

      但在他等待绿灯的这几分钟里,突然听到了隔壁的商店内有人敲橱窗玻璃的声音。他还在思考着今天时间规划的脑子停顿了三秒,然后不受控制地转过头往那边看。

      有一黑发少女笑吟吟地站在橱窗后,手指骨从玻璃上垂下,隔着落地玻璃窗朝他做无声的口型,然后指了指自己怀里揣着的那张纸。

      KU NI KI DA

      国木田先生~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这家伙喊他名字时的语调。

      一头茶色发、脑后扎着小辫的青年,扶了扶略显老气的眼镜框,神色凝重地往下看她揣着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马克笔在白纸上描出浓重的黑色,显得十分显眼。

      【这位帅气的社畜先生!
      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吗?^ ^】

      ……
      果然又是这样。

      国木田独步扬起眉头,恼怒溢于眼外,不知道是被气得红了脸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反正他在自己笔记本上也刷刷写下了【你这家伙也够了吧!】这句话,用力地贴在玻璃上让她也看见。

      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愿,反而是优哉游哉地将手里的纸翻页。露出上面的:

      【你要迟到了噢。】

      国木田独步猛然回头,才发现绿灯已经只剩下7秒钟了。
      他顾不上还在隔玻璃墙对话的少女,转身匆忙地跑开,最后是踩着点有惊无险地到达了马路对面。他转过头一看,那位黑发少女仍站在玻璃橱窗前,笑嘻嘻地朝他挥手。

      要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她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产生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

      她的姓氏是天鸟。名字不详。是个十分奇怪的家伙。

      午休是侦探社繁忙日常里面唯一可以松口气的休闲时间段。国木田独步舍近求远,独自踏进距离侦探社有一条马路之远的咖啡店。
      在他进门的时候,靠窗边倒数第二排的卡座冒出了一只白净的手对他摇晃,随后,在高大卡座的边缘,又露出了天鸟小姐那张漂亮且笑得不怀好意的脸蛋。

      “噢噢噢!中午好呢国木田先生,这边这边~”

      国木田在心里狠狠地嘁了一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她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家伙。

      国木田突然想起跟她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也是在咖啡馆,但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侦探社楼下的那家咖啡店里。那时她也是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的卡座,带着耳机在低声哼着歌,桌面上散落满《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判断力批判》、《美学》这种乱七八糟,令人看一眼封面就没有看下去的欲望的书籍。

      而她本人却拿着一瓶波子汽水,试图把处于瓶颈处的玻璃珠子弄出来,玩得不亦乐乎。
      “嗯?”跟店主闲聊时问到了书的问题,她抬起眼懒散地回答。“因为今天是我设立的哲学日噢。”

      …………那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
      暗自评价不认识的女性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于是他只好又扶了扶眼镜,把这句话吞下去了。但是跟他同行的谷崎润一郎却不小心脱口而出,发觉到自己的失礼后开始慌张地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她摆摆手以示不在意。“因为这些书真的很无聊,让我看这些书还不如让我喝店主泡的咖啡。”

      ……这种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店主泡的咖啡是整个横滨最棒的咖啡啊。

      店主也毫不在意,抱着托盘送上一杯白开水。
      “天鸟小姐只是不喜欢咖/啡/因吧?”

      “喔!答对了!不愧是店长!”
      她打了个响指,一颗闪闪发光的玻璃珠子就出现在她手里。

      “那么这颗价值连城的玻璃珠子,就由老板收下吧。”

      老板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拿着玻璃珠子,一本正经地感叹了声:“成色不错。”

      她也托着腮笑,然后似乎是注意到国木田的视线,突然转过了眼。

      “中午好啊。”她十分自来熟地向他打招呼。“这位面生的小哥,怎么,你也想要礼物么?那么这本价值连城的《纯粹理性批判》就送给你啦,不用跟我客气噢。”

      “……………………谁想要这种东西啊。”

      最后,国木田独步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声。
      他们认识的契机就始于康德和吐槽。

      后来午休天天见面的,他们也略微混熟了一点。天鸟小姐此人,令人难以描述和评价。说她过分自来熟了,但直至现在,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说她思维欢脱跳跃,但她坐在窗边带着耳机垂眼看书时又比任何人都要安静沉稳。
      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过于安宁,也或许是因为像她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即使冷静自持如为理想献身的国木田独步,有时也会忍不住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据说国木田先生有一本写满人生计划的笔记本,”某天她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两眼发亮地看着他:“太宰说你连理想女性的条件都逐条写下去了!呐呐,可以让我看看吗?我超——好奇的!就一眼可以吗!”

      国木田佯装咳嗽了一声。

      “想都不要想……喂!可恶别乱摸!成何体统!笔记本不在这里啊松手啊!!!!”

      通常这样的结局是天鸟小姐被国木田独步以武力镇压,摁在桌面上。她一头黑色长发散落在木纹桌面上,刚刚还极其不安份的双手被他单手压制,按在腰后。而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桌面上传来。

      “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是国木田先生,我知道你的脸已经红了……”

      “……闭嘴啊!!”

      后来她以“那个名字叫做太宰的男人跟我五行相冲”为理由,将阵地从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店转移到了侦探社马路对面楼下的咖啡店。而不知道为什么,国木田独步,似乎也将午休地点转移了。
      报纸上说,更换休息地点有利于更快的放松心情,然后会产生更高的工作效率。国木田独步是这样想的。

      “今天国木田先生很慢嘛。”她单手撑着下巴来看他。“是今天早上迟到了被罚加班了吗?真是可怜的社畜啊。”

      “我不可能会迟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低头去向服务员下单:“要一杯冰美式,谢谢。”

      “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吗——”她拉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冲着他笑。“那国木田先生,要不要猜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反正无论你干什么,都不会干扰到我的计……”
      国木田独步从马甲上口袋里抽出夹着的钢笔,低头在自己的“理想”上面记录今天的下午茶。

      “我有男朋友了噢。”

      咔嚓。
      国木田手里的钢笔应声而断,而他黑着脸抬起头,才发现对方还在笑嘻嘻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你输了”。

      他确实也输了。

      “骗你的啦!”她果然下一秒说出了这句话,转而说出了更劲爆的。“你要看看我的异能吗?”

      “……异能?”国木田立马忘记了刚刚的事情,皱起了眉。“你也是异能者吗?”

      她神秘兮兮地笑:“是的哦。你要看看吗?”

      “是什么异能?辅助系吗?还是战斗系?不。不行。你身体太弱了,很危险,不能进入战场。”他略有有点焦急地思考。“除我之外还有人知道吗?太危险了,我不能放任你在异能者的战斗中……”

      “锵锵——”
      而她却在他面前,扬起空空如也的手。

      十指纤细修长,掌心白皙稚嫩,完全没有经历过黑暗世界的蹉磨。而她却拥有异能,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被卷入那一系列的爆炸、鲜血乃至死亡中?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这样的话,这份稚嫩天真,就由他来一力守护吧。
      他暗自攥紧了手里的理想,把这份心愿,加入到他漫长的人生洪流中。

      “是这个哦!”
      她挽起手,打了个响指,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忽然出现在她手里。

      ……?

      那朵漂亮的玫瑰,再经过她的手指,递到了他的面前。
      在花之后,更加温柔的笑容在她嘴角边漾起,明明性格恶劣得堪比太宰那个家伙,但是就……

      “这就是我今天一大早起来学到的把戏!”她笑容中明显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纯真。“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有没有被我的异能惊到?”

      他沉默了很久,伸手接下花,叹口气。
      “你这家伙……”

      但就是令人讨厌不起来。

      她坐回了原位,接着说:“不过我真的有异能啦。没有骗你。”

      国木田脸上存有几分不信任。

      “我的异能是在下雨天的公交车上能捡到5円哦。”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国木田动摇了。
      “……真的吗?”

      “真的。”她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国木田先生不信,改天还能跟我去实践一下。”

      于是,某天闲得没事干再次偷看搭档的笔记本的太宰,赫然发现了上面有这样一行字:

      【天鸟小姐:异能为“在下雨天的公交车上捡到5円”。】

      盘腿坐着的棕发青年摸起了下巴。
      “可以说不愧是天鸟小姐么……”

      -

      为应当之所为。
      这是国木田独步名为“理想”笔记本第一页所写下的字。这也是横架在他的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最为稳妥的桥梁。

      “If we only die once……”

      他在解决完侦探社繁杂事务的深夜走在回家路上,却偶然撞上了走出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天鸟小姐。她带着耳机,哼着调子奇怪的歌,手里提了几瓶啤酒和绿茶,走在路上。

      “I wanna die with you.”

      她哼着这种太宰台词的歌,走在路灯昏暗的灯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突然侧过头看向他这边,然后惊喜地朝他挥手。
      “是国木田先生啊!晚上好。在这种时候见面真是少见呢。”

      显然,虽然理想的计划里等下是要去便利店买今晚的晚餐和日用品补给,但是放任独身女性回家,显然不是他应当做的事情,也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于是他接过了天鸟小姐手里的袋子,听着袋子里玻璃瓶相撞的清脆声响,忍不住出口唠叨。

      “酒精有害身体健康……”

      然而他才开了个头,就被对方一个耳机塞过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In this world full of people, there’s one killing me——」

      「If we only die once, I wanna die with you.」

      天鸟小姐微微垂下眼,勾起一抹没有劲的笑容。她刘海在暗色夜里的微弱光下打出一片阴影,静静地笼罩住她黑曜石般闪烁的眼睛。而她伸手抵在国木田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圆唇音。

      ——“嘘。”

      在那一刻,生活在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心跳骤停,忘记了他的理想三秒钟。

      当为应当之所为。
      所以他顺应自己的心意,在那一刻抓住她的手,俯下身,轻轻亲吻她的嘴唇。

      -

      天鸟小姐的笑是假象。
      这一点在很久之前,久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因为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在面对他直接质问的时候,她很诚实地这样回答:“比起一片空白,还是笑着比较讨人喜欢吧?国木田先生可真是一个钢铁直男啊,这也敢直接问别人。要不是我脾气比较好的话,说不定就已经记恨你了哦?”

      “你不会的。”

      她的笑停滞了三秒,然后接着说。
      “……啊。是的。我确实不会呢。”

      她不会对他说谎。
      这种信心不知道从何而来,却载满于国木田独步的胸膛中。

      或许是因为她曾经直言过,其实很羡慕他吧。

      “规划、理想。”她曾经这样稍显落寞地说:“这些词,离我真是遥远啊。”

      她从来都不是对自己的“未来”,甚至是“现在”有所规划的人。
      要是数起她缺点的话,国木田不用经过思考就能说出:自制力差、生活作息不规律、有热衷酒精的不良嗜好、对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戒心低容易被陌生男人搭话……要是现在让他数的话,必定会加上一个:在试图躲着他。

      在那天之后,天鸟小姐变得神出鬼没。
      仔细算来,国木田独步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过她了。倒也不是他故意去数,只是每次当他翻开理想时,他都能翻到属于天鸟小姐的那一页。他给每个人都留了一页,但是唯独属于天鸟小姐的那一页上,停留着玫瑰花瓣作的书签。

      他翻开过无数次。他也曾想象过,要是以后真的见不到那位小姐,恐怕留在他“理想”之中的她的痕迹,也就只有仅仅这些吧。
      侦探社的工作并不称得上是“安稳”。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天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知道哪天会殉身在理想途中。如果真的是为天鸟小姐好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她会遇上比他更好的男人。更何况,她现在也似乎不想见到他。

      那就……到此为止吧。

      但为何,他会攥紧了手里的理想呢?

      是因为做不到。是因为放不下。
      他很清醒地认知到这个事实。

      侦探社的工作本来就是有追查这一项,于是顶着太宰揶揄的眼神,他开始了以公谋私的行为。
      追寻着她的脚步,他来到了滨海公园的小路上,看见了坐在栏杆上晃着腿的天鸟小姐。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立刻发现他的到来。她侧过脸,身体微微往身后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倾,像以往一样笑着朝他伸手打招呼。

      “晚上好,国木田先生。你找到我了啊。”

      她这个动作把国木田吓得心头一跳。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边揽着别人的腰半强制半唠叨的把她从栏杆下拉了下来。
      但就算是她脚下地了,他也还没放开搂住她的腰的手。

      他略微低下头,就能看到她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不想放手。
      他沉默着,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她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明明我跟国木田先生的理想型一点都不沾边,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呢?”

      “理想也好,未来也好,现在也好。”她说。“这些完全都是离我十万八千里的东西。我的人生是块破碎的玻璃,永远没有拼回来的那一天,而我也不想拼回来。我现在姑且能做到的事情,只有活着而已。”

      “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而为理想而奋斗的你,简直就是出现在我眼中的一道耀眼的光啊。”她神色如常,而眼角却落下了行水痕。“每次你一出现,我都有种你会灼伤我的预感。我现在还没有飞蛾扑火的想法,国木田先生最好还是离我远点吧。”

      “……”

      “……我不会灼伤你。”
      他却这样一字一句且坚定地回答。

      “既然你没有理想的话,那就来成为我的理想吧。”他说。“没有规划也没关系,我来帮你规划。看不到未来也没关系,只要跟着我走就好。我不是火光,我只是理想之火的掌灯人,要是你不想走的话,那就由我背着你前行吧。”

      他深色眼眸内的坚定溢于眼外。
      “我是生活在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追求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我向你保证,以我的生命为燃料——我的理想从不坠落。”

      一声呜咽响起。
      天鸟小姐终于哭了出声。

      “那就背着我走吧……”她突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攥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颤音:“请带上我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

      于是国木田独步,坚定而庆幸地,接过了这份微弱的重量。

  • 作者有话要说:  -
    那两句歌词来自onerepublic的something I need
    我也想拥有一个国木田麻麻(落泪)
    第一次尝试男主中心的第三人称 想锤死一开始想出这个角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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