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归人》山溪粒粒

46、第 46 章

　　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书信、照片都没有了。
　　月人看着抽屉空空荡荡的一角，像是面对着空空荡荡的观众席——演出取消了。女人真是擅长表演的体质，大多天生就是好演员。月人本来已经准备好的眼泪，愤怒，委屈，现在都没有了发挥的地方。剧情，她怎么表演一个受害者，一个伤了心的人。一时之间，她的心里沮丧大于疑惑。
　　等到神志回归头脑，她终于清醒过来。哪些东西去了哪里？吴往又在偷偷回忆么，又在缅怀过去，所以不断的拿出来翻看？他重来没有跟自己讲过他的过去，而自己是全盘托出的，这公平么？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月人就在这样不断的追问当中，培养了自己沮丧的情绪。她是一个本身就不够乐观的人，遇到关于吴往的事，又过于患得患失，这一会儿，已经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哭了起来。
　　该怎么问吴往呢？有些大师告诉我们，情人间要保持畅快的沟通，诀窍就是有话就要直说，不要藏着掖着制造嫌隙。那怎么办呢？直接告诉他，之前翻到过你留下的前任的东西，现在又想翻翻，可以没有找见？
　　另一些大师告诉我们，适当的空间是必要的，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情人也要有各自的空间……但是，他们能不能也教教心里的疑虑怎么打消，怎么能没有情绪面带微笑。到底怎么挣着一只眼，又把另一只给闭上？
　　现在怎么办呢？有没有能不能说一句，到底该怎么办？一团棉花堵在月人的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死不了，又活不痛快。憋得慌。月人开始烦躁起来，上了那么多年学，没有学到一点点有用的东西。上学应该学什么呢？至少学两个吧——怎么挣钱，怎么去爱别人。翻开课本看看，哪里有一本书是讲怎么挣钱的，他们都在教让人们怎么做一个好工人，有人当了老师，有人当了医生，有人当了律师……这不过是工种不同，本质都是服从。读书让我学会了好好遵守规矩，可是有钱人从来都不安套路出牌，他们是制定规则的人；上学有教怎么去爱一个人么？没有，只叫人们怎么去爱国，爱大地，爱众生。可是有没有人能教教，怎么去爱爸爸妈妈，怎么去爱孩子老人，怎么去爱你的爱人，爱自己。这一天天，一年年学上的……无言以对，唯有叹息。直到吴往打电话来说已经家里楼下了，月人在头脑中也没有搜索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完全理不出个头绪。唯有烦躁，只有烦躁。没有本事的人只会烦躁，烦躁又会制造新的问题，承担不了，然后更加烦躁。
　　月人吃着砂锅，心烦意乱，努力伪装出一幅没有心事的样子。她几次差点就脱口而出，又不知如何开口，生生的咽了下去。害怕没有思考好的问题胡乱的冲撞出来，也害怕眼泪会掉下来，她只好忙一点，装着没有吃饱的样子，不停的叫东西，不停的吃东西。
　　一大堆东西塞进月人的肚子，是不是把想说的话都压到了心底。没有，被垫高了，抬到了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你当时为什么和程明明分手？”大脑也被填满了食物，失灵了。真的是口不择言了，完全没有一点修饰。
　　“提她干什么？”吴往蹙着眉头，心慌的不耐烦。
　　月人没有放弃，看着他，说：“你说么。我想听。”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
　　“不行，我想听。”
　　吴往搁下筷子：“你神经病啊，为什么非要问过去的事情。不合适啊，就分了。你有毛病啊。非找不痛快，干嘛？！”
　　“哦。”月人回应了一声。月人心想为了过去的人他竟然发脾气了，这个人还是有分量的，月人心里失落失望极了，这个是她能预料到，但是还是面对不了的场面，只好低下头去吃饭。有很多人总是说自己讨厌虚伪，但是几个人有勇气有能力面对丑陋□□的真相，到那个时候又要叫嚣悲痛欲绝，人间不值得。何必呢？什么时候人们才能明白如果自己不够强大，被蒙骗一辈子做一只快乐的傻鸟是何其幸福，而那个愿意骗一辈子的人是那么的伟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闷不出声。吴往试图去牵月人的手，被月人躲开了，一次，两次，吴往也就放弃了“努力”。
　　月人在屋里表演着忙碌，表演着无所谓，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清淡。甚至偶尔还哼出几句歌来，顺便吐出腔子里的多余的气儿。后来，她干脆坐在床上，看起来了视频，今天的内容她还没有看进去但是似乎格外的好笑，每一个场景都挠在了月人的胳肢窝，她甚至都忍不住不断的笑出声来。恰巧，今天朋友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她，不停的有人发来微信，扯着各种不着边际的话题，月人似乎忙的不像样子，根本没有时间在为之前的事情伤身生气。
　　吴往窝在沙发里玩手机。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子里胡冲乱撞。
　　当初妈妈生病住院的时候，程明明是新来的小护士。那时候的她活泼可爱又朝气蓬勃，点亮了老人最后的岁月，也点亮吴往焦虑不安的心。吴往的妈妈对程明明是非常喜爱和满意的，懂事又体贴人，觉得有这样的人照顾儿子真是太放心了。最后吴往的妈妈到底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走了，程明明又陪着吴往走过来那段灰暗阴郁的日子。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最初的日子肯定是甜蜜的。顺顺利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程明明的父母也很看好这个未来女婿。吴往还记得有一回，去程明明家吃饭的欢乐。他和程明明的妈妈一个檊轿子皮，一个包。程明明的爸爸在调凉菜。对家务事一窍不通的程明明倚靠在厨房的门上，陪他们聊天。夕阳的光辉洒满厨房，披在每个人的身上，那真是一段金子般的美好的温暖的日子。
　　没来由的程明明开始脾气大了起来。原本商定的“十一”订婚，元旦结婚的，事到临头，程明明突然反悔了。任吴往怎么讨好，她父母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她就是一心想要分手。那时候，有朋友告诉吴往，她一定是有下家了，吴往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他接受了分手，虽然很少哭，却在一个月里瘦了二十斤。等吴往缓过来的时候，觉得可能这二十斤就是程明明在他心里的份量，硬生生的从身体里挤出去了，没有伤筋动骨，却也脱胎换骨，退一层皮。
　　很快，她结婚了，跟一个有钱人结婚了。真是俗气的很。吴往很理智，绝不会放下面子去质问，毫无意义，只是在心底恨极了。一小段时间后，愤怒消散，就再也不愿意提起这么个人了。即使偶尔听别人说起，也没有了什么心情，只是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今生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的可能，就当作这个人死了。没有什么悲伤，只有一些戚戚然的落寞。后来，又知道她怀孕了。也正常吧，幸福的生活就是这样吧？顺顺利利的，生了个男孩。这就是生活啊，就是人生吧，只能祝福她。在最开始的一年，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情绪来的时候，会搜一下她的微博看看她最近的动态，看什么样的电影，关注什么事情，看看她的□□，就看到了她最近都听什么样的歌曲，也就是这样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工作压力大的不得了，有一天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知道是特意还是无意的，开车路过了他们的小区，在小区石凳上坐了一下午，想着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吧，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