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古怪事件簿》丞丞德音

33、3.9

　　艳阳高照的一天，视角在美国一家人的小庭院里。

　　林轲像是被困在一个物件中，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底下——是铁皮？

　　他蹦哒两下，确定了自己是被装在了故宫模型里，先前他被路贝建和冯聿琳捧着在法国到处转的时候还没敢确定，当下场景一换，他立马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因为有个女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盯着他看，片刻后回头对着穿红衣的冯聿琳说：“聿琳啊，这个故宫模型你还留着呢？都掉漆了。”

　　冯聿琳坐在一旁的梳妆台前给自己挂耳环，听这话便露出甜甜的笑，林轲从她身后的镜子里瞧她，发现这个女人笑起来就像朵玫瑰一样：“是啊，这个模型是贝建亲手做的，他跟我告白的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多少年都带着。”

　　“唉，我是真羡慕你们俩的感情。”女人直起身替她戴好头上的装饰：“听说你们这里婚礼结束就回国一趟？”

　　“嗯。”冯聿琳笑：“他答应我回去，顺便见见两边的父母亲戚。”

　　说完，林轲感觉自己又被人拿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他最后被摆在了一个白色的大桌子上。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能看到路贝建正在和一个外国人激烈地探讨着什么。

　　“不不不，我不认为应该遵守传统，建筑本身就是为人服务的，我们应该把思维打开，从光，从空间结构，从现下已有的材质去做设计，而不应该……”

　　他对面的外国人听着他的话就直摇头，两方争论不休，冯聿琳一出门就看到了这个场景，本应是开心的一天，贝建又因为观念的问题和同行发生争执。

　　她走进一步刚想劝说，那个大胡子的外国人眼看说不过路贝建，脸色微颤，拿着酒杯晃悠两下，露出不屑的表情：“果然他们说的没错，中国人就是这般德行，没教养。”

　　此话像一根长针，直直把冯聿琳的耳朵刺地出血。

　　她本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女人，从小就在父辈创造的良好环境中远离战争知书达礼地长大，但是她不瞎，不聋，十几岁还未到美国留学时，她亲耳听到过围墙外的枪声和尖叫，也亲眼见到过子弹从人的胸膛穿透，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没了气，而那个“气球”，还是自己的亲娘。

　　想着眼泪就要簌簌掉下来，就算抛下小家不说，从大环境看，虽然祖国几年前还在战火中围困，可同胞们依旧在血海炮弹里战斗，现在新中国成立了，全世界的眼光还是习惯性地将中国人看低吗？

　　“威廉先生。”冯聿琳眨眨眼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朝大胡子外国人伸出一只手，说：“请您将这杯酒还给我。”

　　“为什么？”大胡子被这个美丽的中国女人的要求弄懵了，但是看着她的表情，你又不得不听从她的话。

　　接过酒杯，冯聿琳便把杯里的酒水倒在了地上，冷淡地说：“中国有句老话，美酒酬知己宝剑赠英雄。您虽是我的长辈，在业内也有名望，但您讥讽我的民族和祖国，我也就不把您当知己看了。”

　　她说着，把杯子放在故宫模型旁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让大胡子无比尴尬自闭的情景下自己转身往别处去了。

　　“真是没礼貌的□□。”大胡子满脸怒气，周围却有不少人在劝说他，附和他对路贝建夫妇以及其他中国人的畸形看法。

　　毕竟，这次参加party的都是业内人，其中大胡子名望最高，此事一闹，站在谁那边真的很现实。

　　而聚会结束之后，冯聿琳默默地将场内讽刺过祖国的人的脸和名字全都记熟了。

　　她不是想报复，只是从心底里觉得不能再和这些人继续打交道下去——果然，是父亲和贝建把自己惯坏了。

　　太阳东升西落，很多人都因为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闹剧扫了兴致，人群陆续散离。

　　冯聿琳早就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素雅旗袍，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默默不说话。

　　而林轲被她抱在手里，看不见她的表情。

　　接着，路贝建从灯火通明的房里出来，他将刚洗碗挽起的袖子轻轻放下，看了看秋千上的人，脚步就凑了过去。

　　他在她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林轲突然觉得世界很安静，安静到能抽空去数天上的星星。

　　“贝建，对不起，你生气了吧，在这么多同行面前让你难堪……”

　　冯聿琳的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带着委屈。

　　而路贝建还是没说话，他双手握着秋千的绳子，这是他和聿琳一块搭的秋千，因为她说她小时候母亲总喜欢带她玩，而她也喜欢。

　　“对啊，我生气了。”

　　路贝建轻轻晃晃让自己的秋千前后慢悠悠地动起来。

　　“你竟然不征求我的同意就对着大胡子生气。”他也学着冯聿琳委屈的口吻：“哼，你生气的样子，以前只有我能看到，今天全被外人看光了，我能不生气吗？快道歉。”

　　总有个男人，知道怎么哄他的女孩开心。

　　冯聿琳听他的话就不委屈了，起身在他身后大力推了一下，这个男人就顺着她的意被秋千甩地老高，上了天还不忘嗷嗷叫着自己好害怕。

　　林轲被放在了小庭院的木桌子上，他看着这俩新婚的夫妻闹腾，自己的牙根竟分泌出了蜜糖的味道。

　　“好了，不和你闹。”冯聿琳被他逗地咯咯直笑：“诶，过两个星期后回国，你的事情都推了没？”

　　“行了行了你别操心。”贝建笑着把她头发上的草根拿下：“再不睡觉就晚了，我就没体力了。”

　　她一听这人不着调的话就来气，抬脚踩了他重重的一下，转身就进了屋子。

　　庭园里的大树哗哗作响，林轲只觉得视角又是一换，像是被摆进了屋内。

　　是冯聿琳和路贝建的房间。

　　不过这回，能明显感到呛人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

　　冯聿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身边摆着个大皮箱，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聿琳，你好好听我说。”路贝建从二楼冲下来，他的眼下是浓浓的黑眼圈。

　　“这个项目很难得，我必须得完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冯聿琳打开房门冷冷地回头看他：“所以，你就不回国了？”

　　路贝建：“我……”

　　“你的父亲前天发来的信你不是没看到，他受辐射感染人都快死了只想见你一面，这样你都不回中国？”

　　路贝建：“……”

　　她握着行李箱的手又紧了紧：“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漂泊海外多年，学成之后会回到家乡，把知识和技术带给祖国的孩子们，但是你今天却告诉我……”

　　“告诉我你要和大胡子威廉合作弄项目？他看不起中国人你不是不知道！”

　　路贝建被她最后一句突然提高分贝的声音吓地脚步一顿。

　　“可是，这个设计是我多年的心血。”他站到她面前：“威廉有好的资源，他作为中间人愿意帮助我，这和我爱不爱国，与他如何看待我们没有关系。”

　　“早在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一生是奉献给建筑事业的，祖国当下没有美国这边的资源和条件，而好的建筑不应该只是临时的避风所，更应该是承接历史……”

　　“行了，你别说了。”冯聿琳失望地看着他：“这是第一次你让我对你感到失望路贝建。”她将行李箱拖到外边，冷眼对着她的丈夫：“你不守诺言，我守，你不回国，我回，你不尽孝道，我替你尽。”

　　说完，她跟以往闹脾气一样，拖着行李箱就走了。

　　不过这次，她的新婚丈夫路贝建，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追上来。

　　林轲没有被带走，他被放在房子里，而自从冯聿琳离开之后，家里每天都会来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洋人面孔，有男有女，他们一般都是拿着大量的手绘图纸和尺子铅笔进行交谈，而路贝建就在他们中央坐着，时不时点头，时不时又将眉头皱起。

　　他往往是起身在人堆里对着图纸不满意的地方画红，气定神闲地和人群吵架，又偶尔说不过人家只好气地摔小凳子。

　　不过某些他不忙家里没人的时候，路贝建常常会拿起故宫模型傻傻地盯着看一段时间，林轲坐在模型里，能透过空隙看到对方眸子里的血丝。

　　“她什么时候回来啊。”路贝建对着故宫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林轲才发现路贝建生了一副很好看的深邃五官。

　　好像过了很多个日月，冯聿琳回来了，她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路贝建一巴掌。

　　“你入了美籍。”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这个时候的路贝建已经知道妻子有了身孕，他不敢回怼她，就只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路贝建啊路贝建。”冯聿琳眼眶都红了：“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没了，他最后闭眼都在说让我照顾你，你不回国尽孝道难不成就是为了拿到美国国籍？”

　　“不是！”路贝建心里一疼，的确，他如果那段时间回国的话，就达不到入美籍的资格了。

　　不过自己的妻子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她不是最应该了解和支持自己的人吗？她真的不懂自己对建筑事业的用心吗？

　　“你放心。”冯聿琳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我这段时间不会回国，我会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路贝建眼里不知不觉间就落下几滴眼泪，混圆的液体打在沙发上，发出啪嗒几声动静。

　　她没聋，她听到了，不过也全当没看到，没听到。她聪明，也看得明白，这个男人，这个和她结婚一年不到的男人，自以为是自己知己的男人，轻易是不会回国了。

　　这次回国安葬好了路贝建的父亲，看望了自己的家人，时间洗涤了她对他当时的愤怒，终于被他一封“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信牵引了回去。

　　谁知，回美国之后就听说丈夫入了美籍。

　　她闭了闭眼，深深的吸气：“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