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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   “上元仙子。”

      邝露手捧宝盒,朝下首行礼的仙娥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九霄云殿之上,她曾经看过千眼、万眼的男子如今换上了一袭华贵的赤金花纱袍,端坐于帝位之上,如今,已是真正的天地至尊。

      哪怕她刚入璇玑宫时都不曾有过这般的想象——那般的仙姿佚貌,如今被簇新制成的冕旒遮挡,遥遥的,仿佛云山雾绕一般叫人看不清天帝的面色。

      “参见陛下——”

      “这三年来,整顿天界,千头万绪。多亏上元仙子在本座身边,助我一臂之力,着实辛苦。”

      同在殿上的太巳仙人闻之比自己升了官阶还高兴,脸上皱纹舒展,一瞬间年轻了几岁,赶紧施礼谢恩。

      “小女愚钝,承蒙陛下不弃,晋封上元仙子,恩赐玄洲仙境——小神在这里谢过陛下天恩。”

      “本座一向赏罚分明,上元仙子办事妥帖,行事审慎,这些封赏当得起。”

      一同跪下谢恩的邝露却不如父亲高兴,面上强颜挂着欢笑,将手中宝盒呈上。

      “陛下,邝露不求身外之物,只愿侍奉陛下左右。”

      可惜她小小心愿都不能顺遂,只听得上首朗声回复,内里全不含一丝一毫的熟稔。

      “拨你仙居洞府,也是作为校订天界天文历法的处所。岁时节令关乎六界民生,旧历不准有违农时,亟需制定一套新历法。”

      “是——邝露已将历年记录整理成册,请陛下审阅。”

      如今,她即使仰头,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样貌。丹陛之遥,将他拱卫在凌霄之处,帝冠冕旒将他遮挡。

      邝露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含笑,在心内一点一点仔细描摹出那月出皎兮、雅人深致的男子。哪怕眼睛再也看不清,身子再也接近不能,但那人的音容笑貌好似活在她心中,生动的不得了。

      “死丫头,你说你爹我怎么就生的出你这么一个死心眼!”

      太巳仙人见邝露趴在书案上望着摊开的公文痴痴发笑,简直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替她赶紧朝新天帝求娶去!

      一张朱批公文,哪怕写了句夸赞之语,可至于么!又不是说什么情话!

      “嘿哟!女儿啊……我的儿啊!”太巳仙人犹如被火撩了尾巴,绕着邝露不断絮叨,“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啊!若你对那天帝真有意思,抓紧呀!”

      邝露一听这说辞就嫌烦,歪过头朝窗外看去,全神贯注地仿佛外面真有什么新奇的景致,而非万年如一日的流云伴垂柳。

      “我跟你说,这娶媳妇啊,不管家花、野花,只要过了门那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在朝在野,只要是上了位,也是无差……”

      瞧他说的,不成体统!

      邝露白眼一翻,嘀咕了一句,“那也没见您佬收手啊,还不是娶了一房又一房。”

      “这、这这……”太巳仙人坐到对面,一拍案,“你要能进了天帝后宫,你爹我就服气啦!死丫头,没学到你爹半点的功力!”

      她收起书案上的典籍、文册,将明日需呈上的奏章搁在下巴上,甜甜一笑,“我只要每日见到他,便心满意足了。”

      嗨!这不是祸害我丫头嘛!我就这一个女儿,还指望抱外孙呢!哪怕不是天潢贵胄,也得给个亲外孙抱抱呀!

      他看看左右,小心翼翼地靠到邝露耳畔,捏着一口真气,吐气如丝地轻声说道:“我听说,陛下吩咐呈给天妃娘娘的饮食里全放了……逼子的药材,之前孝期未过不好闹出有损名声之事。如今已经快过了,还没有收回成命,我看天帝对天妃也没什么真心实意,你怎么就不知道努力一把呢!”

      邝露心念一动,随后又摇摇头,一把将太巳仙人推开。

      “哎呀,爹,你再说这种话我以后再不来看您了!”

      “我说什么啦!”太巳仙人再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不开窍的丫头一眼,双掌都拍红了,“你说说,哪怕天妃马上要成天后,她只要无后就立身不稳!你再不抓紧机会,啊,将来怕就便宜了旁人,这账你怎么就算不明白!”

      “账、账、账!真该叫缘机仙子把爹你投到凡尘俗世里做个账房!”

      邝露负气地一甩袖,不顾老父亲身后的叫喊,气咻咻地回了自己洞府。

      但四下无人时,她举头望着天际一轮明月,又陷入沉思。

      璇玑宫那一个小室里摆满的人偶,再再说明天帝心意——陛下,真是将天妃娘娘爱入心坎儿里,哪有什么外人的插足余地。

      她只要日日如今,能天天见到他便心满意足……

      “娘娘,这一盏是酒仙今年新酿的茱萸酒,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绛紫小碎步挪到眼前,奇奇怪怪的走姿叫忆如抬头一看,下一瞬惊得差点从左上跳起——那张本就不出色的圆脸如今嘴歪脸斜,满面难言的憋闷,脸都紫了!

      “我虽想给你改名酱汁儿,你也不用真变成条红烧鱼吧!”

      绛紫嘴一瘪,特特委屈地举起袖子,朝脸上擦了擦。

      “我不知娘娘驾云术没学会,这次带您去了魔界,据说陛下可震怒了……”

      “所以呢?”这和绛紫变作酱汁儿有什么关联?

      “奴婢自然负荆请罪去啦!”她揉揉膝盖,衣裙下双膝肿得犹如发面馒头,还是没去壳的黑麦做的,又紫又涨!

      “你……”忆如闻言哭笑不得,招手让她过来,“下次遇见这种事儿,你当做不知道便是,负荆请罪……他可见着了?”

      她一个低阶的仙侍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全靠一个“诚”字,她跪在自己房门口,只求一个礼到。

      听得忆如连连摇头,想用指节扣扣她脑门,看看里面是不是会发出空空的回声。

      “我做主,收下你的请罪,赶紧下去上药吧!”

      顶着这么一张怪脸,看了都叫她没胃口——

      忆如轻轻嗅闻呈上的茱萸酒,茱萸和菊瓣微酸带涩的清香还算好闻,但她并不喜茱萸之味,因此趁四下无人,甩手将酒撒入土中浇花。

      “呦呦——”

      魇兽闻香而来,轻咬她的袖口。

      虽不过下界两天,但天宫的热闹一向……很热闹。

      她跟逗小狗一样挠了挠魇兽下巴,逗它吐出一颗梦珠,靠在湘妃椅上,将那梦珠招来,化作一片水幕以作观赏。

      好死不死,竟然是水神的梦境。梦珠中的景象也分外眼熟,竟然是忘川的渡口。

      忘川虚无,点点幽冥鬼火从河中飘起,散落在天地间,若离得近了,能在火光间看到扭曲哀嚎的鬼影,所以,做梦梦到这里,离噩梦也不远啦——

      她饶有兴味地望着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其中那身披黑纱转身欲走的男子空洞地回过头来,皱眉望了眼双臂扣在他腰间,靠在他背上死活不松手的女子,突然化作一片黑雾从她手中飘散于天地中。

      唔……梦珠半黄半蓝,竟然是锦觅仙子所思所见掺杂于一起,眼见美人儿跪在渡口仰头痛苦,忆如乏味地挥了挥手,将梦珠打散。

      而此时的锦觅仙子正双腿盘膝,摇着一把蒲扇,坐在火焰山顶的老君丹房外的花园中,任谁来劝都不肯离开。

      “仙上体制阴寒,此处燥火旺盛,实在不宜久留,望仙上速归。若是仙上有个闪失,恐老君会怪罪我等。”

      锦觅挽起袖口,抹了把脸,不说身上,头脸上的汗珠一层累一层,刚擦完,又开始争先恐后的冒出。

      “不防事。就是热了些,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严重。……我病体初愈,如今阴虚体寒,烤烤火正正气,很好、很好。”

      “仙上……这火焰山老君丹房外,你说暖和?”随侍的离珠听闻此言,面目一阵扭曲,很有几分难言的担忧。

      ——水神如今寒热不辨,五味不分,别是病坏了哪根筋儿吧?

      前来劝说的仙童哀怨地望了望水神,垂首丧气,一摆拂尘。

      “也罢,你们爱等便等着吧,我且再去通报一声。”

      “要得、要得,你快快去!”

      锦觅朝那小仙童挥挥手绢儿,一副不舍之意,眼见仙童入了府邸,赶忙双手圈在嘴边,深情缠绵地大吼一声,“记得快快回呀!”

      那仙童早几日还会被她肉麻的脚一滑,原地打跌,如今连头都没回,换了一只手执拂尘,端的仙风道骨。

      昴日星官高歌五次,日头月娘轮番挂上天五次,等的嘴唇起了一层干皮的锦觅方才见到那小道童再度出府。

      仙肌玉骨本应清净不惹尘埃,但老君丹房的炽热哪里是其他地方堪比,守在此地五个日夜倔强不肯离去的锦觅仙子汗湿层衣又晾干,如今已和一棵咸菜没什么区别,连一向白皙如玉的脸庞都恹恹的泛出一层枯黄来。

      一个如花似玉,面若芙蓉的美丽女子如同抹了盐巴的白菜秧,哪怕是年纪还未到慕艾少年的仙童都不落忍。

      “且随我去偏厅洗漱一番再面见老君,以免失了礼数。”

      只要老君肯见人,别说只是洗漱,便是将身上的皮都搓一层下来也未尝不可。

      锦觅在心中暗暗怨念,她早已打听好,老君于五日前出关,怎料还是被关在门外耽搁了五日,当真小道消息靠不住!

      “阿嚏!”

      “娘娘,最近早晚风凉,可别惹上风寒了。”

      忆如打着纨扇,额际隐隐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嗔怪地睨了眼绛紫——她这样,哪里像着凉了,这是热啊!

      “你说这天气,奇也怪哉,之前还凉的有点冻人,今日怎么突然日头这么大!”

      她实在受不住,连喝两盏凉湃过的酸梅汤,解了一点心头燥热,方才空出手掐指算算。

      “哟,明日午时老君要正式开炉炼丹啦!”

      之前几日虽已出关,但正在温养丹炉,只待时辰一到正式开炉,也莫怪天气突然一反常态一日热过一日。

      待洗漱完毕,又将自己整理齐全变作一朵晶莹剔透的霜花,锦觅仙子随童子穿过迷踪复杂的八卦庭廊,还未入正厅,一个端着香炉做苦役打扮的仙侍低垂头也不看人的急急走出来,险与她撞一怀。

      “走路仔细些!”那引路童子眼疾手快地将香炉一把隔开,其姿态娴熟,显然已做惯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叱骂了一声,“总这般毛毛躁躁,小心唐突贵客!”

      那仙侍喏喏应声,抬起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凌光公子!”

      锦觅掸了掸衣摆上沾到的香灰,闻言抬头一看,便见一张有些眼熟的苦瓜脸冲着她。

      “咄,什么陵光公子,还不快快拜见仙上。”

      “仙上?”

      锦觅仔细观摩了此人面相,她少见生人,加之这张紫茄子一样的苦相也实在难得,很快便从记忆里挖掘出一人。

      咦!这不是为小鱼仙倌看守人间别院的土地嘛!

      “土地仙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如今天宫中许多人看她都有一丝畏惧,彷如她是洪水猛兽一只,眼神闪避不欲直视,难得看到一个敢于正正看她的人,可不就心下惬意,连声儿都热络几分。

      “嗬!真是陵光公子!小仙不识,不想陵光公子竟是位仙上,失敬失敬。”

      那土地仙如今见着熟人,还是个仙上,简直喜笑颜开,赶紧连连拱手,恭敬回道:“小仙这些年尚且安好,此地虽然热了点儿,但也不坏。如今随便拾些老君炼丹剩下的残渣服食也可长上些许功力,倒是因祸得福。”

      说道此处,他抬起袖摆擦了擦脸,有感而发,“倒是当日发配小仙的火神……唉,凌光公子与火神乃是挚友吧,还请节哀顺变。”

      “可是水神仙上,老君在正厅等候。”

      另一位随身童子打了一个稽首,恭敬地打起帘子。

      土地仙听得那般称呼,看向锦觅的目光也变了。

      锦觅顿觉索然无味,从糖罐里摸了块儿半化开的冰糖放入口中,将土地仙不可置信的目光抛于身后。

  • 作者有话要说:  挖鼻,大龙知道忆如的体质,虽然不知道女娲后裔不仅代代单传,而且只生女儿(因为他又不是仙剑世界的人),但是知道一旦有孩子会消耗倒吸她的灵力,直到她变作一个凡人。
    哪怕他原先不知道,李逍遥也会告诉他——因为大龙无论下凡做妖,还是回天做神,他的时间维度都和忆如是不匹配的,不像逍遥哥哥,如果灵儿活下来,也只是会变作一个凡人与他白头到老,所以隔在他们中间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各自生命的长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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