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夜里有獠牙》一杯春

21、Chapter21

　　巨兽嚎叫的声音愈发远离，不时还伴有重物撞击的响动。但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在这种条件下观察清楚具体的情况。

　　徐幼冬撑起身，凭借钻出落叶间隙的微弱光源，找回了自己的手机。

　　钢化屏幕左上角的区域已经被摔碎，但所幸手机的所有功能都还可以使用。时间信息从碎裂的钢化屏一角艰难地显示出来：凌晨4时32。

　　离天亮大约还有半个多小时。

　　“姚诺？”徐幼冬举着发光的手机，小声地呼喊。

　　下一刻，树林的某个角落就传来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回应：“我在这……”

　　徐幼冬循着声源找过去，终于在一棵老树的树底找到了浑身狼狈不堪的姚小姐。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刚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后就摔到这里来了。”姚诺翻开手掌，手电筒光下，掌心上的血珠和擦痕尤其醒目，“手好像擦到了几颗小石头，其他倒还没什么事。你呢？”

　　“我没事。”徐幼冬坐到她身边，仔细看了看伤口，“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再回去消毒了，还好都是小伤。”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姚诺抱住身旁女孩的手臂，看上去被吓得不轻，“刚刚撞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那头狼，待会儿它又回来了怎么办？”

　　“可我们现在没办法分清楚方向。别怕，刚才是壹号先生救的我们，他说附近只有一头巨狼，它现在已经被牵制住了，我们呆在原地就是最安全的。”

　　“壹号先生？他怎么会！”姚诺惊讶激动得坐直了身体，“那可是一头有四五米高的家伙啊！就算是最强壮的士兵都没办法单独面对它吧！”

　　“是啊。”

　　不仅是人类士兵，即使是钢铁材料制成的人工智能，分明也无法承受那样健硕的一匹巨狼的冲击和撕咬。

　　可印象里，壹号先生的语气倨傲又冷静，仿佛根本不把那头巨兽放在心上。

　　而且到现在不过两分钟，近处的树林里就已经没有了打斗撞击和野兽的嘶吼声……那超出人类认知的巨型豺狼，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么？

　　姚诺恐惧地喃喃：“他该不会根本就不是人类吧……”

　　也许，不单不是人类，就连人工智能也不是。徐幼冬微微打了个寒战，蜷起身体。

　　其实仔细一想，她似乎一直都在被先入为主的认识主导着思绪。

　　那么丰富多变的情绪、那么独特生动的性格、还有无从解释的奇怪异香、以及频频在身边发生的非人类事件……这所有的漏洞，那位先生从没掩饰过的漏洞，竟然都被她忽略了过去。

　　【一直被豢养在羊圈里的小羊羔，当然不知道羊圈以外豺狼的存在。】

　　徐幼冬忽然想到这句话。

　　圆月、巨狼，那壹号先生，又是羊圈以外的哪一种存在？

　　……

　　“天亮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徐幼冬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一推。她从漫长的思考里抽脱出来，这才发现，周边的树木都已经被灰蒙蒙的光线所覆盖。

　　壹号先生仍然没有回来。

　　是遇到了危险，还是……

　　想到这两种可能性，徐幼冬急匆匆地扶着树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去？”姚诺一把拉住身旁女孩的衣摆。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快要结痂的伤口，姚小姐不由自主地呼痛出声。

　　“我去找人。你就留在这里，大家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来找的，这里应该离营地不远，有叫声的话很容易能听见。”

　　徐幼冬说完就想迈脚，又被绊住。

　　“你一个人乱跑很容易迷路的，而且又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危险。别去了，壹号先生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

　　“就算这样，我也怕他……”

　　不告而别。

　　徐幼冬心想，既然借用了“壹号”的身份，那么如果这个身份被发现、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是不是也就会干脆利落地放弃掉？

　　明明还有很多疑问都没解释清楚。

　　“我会做好记号的，就只是在附近找找。”掰开不肯放松的手，徐幼冬歉意地朝一脸气愤的姚小姐点点头，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走去。

　　她在沿路的树干上用石头划好简易的标记，漫无目标地在林中四处搜寻。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远，她终于在一条小溪边看见了踪迹——碎石上一滩鲜红的血液、动物灰黄的毛皮、以及拖拽的痕迹都明显预示着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在搏斗。

　　照这么巨大的出血量来看，这滩血应该并不是壹号先生的——虽然她也不确定壹号先生是否具有“血液”这种东西。

　　徐幼冬松口气，按耐下心底对于眼前景象本能的不适感，在溪边的树上做好记号后，又顺着拖拽痕迹的方向寻找去。

　　只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大约五六分钟后，出现在徐幼冬面前的，是一处云雾正盛的山崖。

　　狼影和人影都不知所踪。

　　不过视野倒是很开阔，如果不是经历了之前那一番惊心动魄的体验，也许这里会是一个悠闲地观看日出的好地方。特别是这时，东方红澄澄的太阳只冒出来小半个头，光芒并不算刺眼。

　　徐幼冬缓了缓气息，转身正要向另一个方向找去，余光却猛然掠过一道人影——

　　她把视线慢慢地收回。

　　只见在她身后的一株巨树上，金发先生就靠坐在第一个杈口。

　　他简直像从血水里滚出来似的，浑身都沾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甚至连脸上也不能幸免。可他的表情仍旧是那么地高傲，好像身上的一切脏污都不值一提。

　　徐幼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忙往树下赶：“你有没有受伤？快下来！”

　　树上的人很不听话，他没有动，只是懒洋洋地说：“这都是那些杂碎的血。”

　　“你下来！”徐幼冬仰着头捶树。

　　树上的金毛低头与她对视，眼底的情绪不太高兴：“我不是让你呆在原地不要动么？”

　　“下来！”

　　“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被装进那些蠢货的胃袋？”

　　“你快下来！”

　　徐幼冬喊累了，把袖子一挽就准备上树。她其实不太会爬这种太高的树，以前爬树都是踩着分叉上去的，可现在这棵高树的底部并没有可以让她借力的地方。

　　尝试了几次，她依然还在树根打转。

　　也许是笨拙的姿态取悦到了树上的金毛，徐幼冬听见他嗤笑了一声，然后身体忽然被什么揽住，再下一瞬，她就已经坐在了这棵巨树的树杈上。

　　身旁就是满身血腥味的年轻先生。

　　徐幼冬扶着树干稳定好身形以后，连忙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这位先生一圈。万幸，他真的只是脏了一点，但身上并没有一厘米的伤口。

　　金发先生目视前方，说：“彗星。”

　　徐幼冬于是向前方起伏的山脉眺望。远处微明的日出光线里，一颗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亮白彗星、像轻燕一样地、飞快地扫过天际。

　　拖过一道长长的尾巴。

　　不过它很快就消失了。

　　或许是几十年、上百年才会出现的、传言里浪漫而动人的星星，真正看起来，也平凡得无以复加。

　　“你，怕疼么？”耳边的人突然问。

　　徐幼冬偏头看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算了。”

　　金发先生飞快地接口，像是制止她回答似的，眨眼间又把人带到树下，决定说：“你回去吧。”

　　“那你呢？”徐幼冬攥住他的衣袖。

　　——这是防止人突然消失的举动。

　　金发先生站在原地，一对猫眼睨着她，反问：“你真的是蠢货吗？”

　　“那，换个问题吧。”女孩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盯着他，说，“我叫徐幼冬，徐徐图之的徐、幼年的幼、冬天的冬，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菲尼克斯·查拉图。”他把袖子扯了回去，最后，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告别，“再也不见，人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