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熙笑，你等等我》微生安

70、对不起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堂熙笑来我家找我了。

　　我被妈妈喊下来，慢腾腾地朝楼下走，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他，脑子“嗡”的一下，顿时浮现出他昨天吻我时的情形，不禁脸颊滚烫。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脸有些微微的红，我的心忽然就紧张起来。他该不会没忘记昨天的事吧？他该不会是也害羞了吧？那、那我该怎么办？

　　我一下慌了，结巴着：“你、你怎么来了，休息好了？”

　　话一出口，我就被自己怪怪的声音吓了一跳。

　　堂熙笑挠了挠头，干笑了两下：“嗯，我妈说昨天是你把我扶回来的，我都不记得了！呵呵，我......没耍酒疯吧？”他傻兮兮地咧着嘴。

　　呼！
　　我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天到底还是酒后忘形。
　　可他真的说忘就忘了，我的心里反倒失落起来。

　　“没有，就是睡得像死猪一样，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拖回来的！”
　　我费力掩住心底的失落，强装玩笑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堂熙笑依然笑得傻了吧唧，然后又问我，“今天想去哪玩儿？我奉陪！”

　　我看了一眼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更加不爽，故意说：“不用了，我和韩佑约好了。”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的事。

　　他尴尬地笑了笑：“啊，那行，你们好好玩儿，我就先走了。”

　　我点头：“嗯。”

　　他又犹豫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他走之后，我的怒气一下子就无所畏惧地冲了出来。

　　他吻了我两次，竟都不记得了？
　　一次是根本没想记，这次是压根儿就喝断片儿忘掉了？

　　心里的郁闷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片片黑压压地压了过来。为了驱走这些乌云，我急需要一束阳光！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急切需要忘掉昨天的“无耻行为”防止自己对堂熙笑越陷越深，也可能是心底对于那份“罪恶”的忐忑想要弥补韩佑，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韩佑很开心我能主动约他，毕竟，我确实没有主动约过他，想到这儿，我对他的愧疚感更深了。

　　他在堂熙笑家旁的那个路口等我，距离我家也就几十米，一见到我出来就立马朝我奔了过来。

　　这炎热的夏天，一动就会出一身汗。

　　我打着遮阳伞，看着跑到我面前额头上已是一层薄汗的韩佑埋怨：“这么热，你跑什么，我这不就过去了？”
　　然后赶紧将伞举到他头顶遮挡住那热烈的阳光。

　　韩佑却笑得温柔：“没关系。”

　　他总是这样，对我永远是无微不至，对自己却永远满不在乎，我看着他又感动又心疼。

　　韩佑接过我手里的伞，笑着问：“想去哪里？”

　　我抽出纸巾为他吸了吸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随口应着：“都可以。”

　　只要不让我的脑袋里总是想着堂熙笑，去哪里都好。

　　“那我们去逛街？”韩佑提议。

　　“好。”

　　韩佑知道我喜欢逛街，主要是因为我真的很懒又嫌热，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肯定不愿在阳光底下到处瞎逛，去一些很消耗体力的如游乐场之类的地方，不如索性就带我去个开着空调又可以随时随地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吃吃喝喝的商场逛逛。

　　我们到了商场，随便逛着，韩佑很开心，嘴角一直弯弯的，可我的心里却忐忑不安。望着他温柔牵住我的手，看着如此容易满足的他，我心里的愧疚之感就像是逐渐被加热的热气球，一点点膨胀起来。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定定地站着。

　　韩佑跟着站住，低头看我：“怎么了？累了吗？”

　　我没有看他，确切地说是做了亏心事不敢看他，盯着地面点头：“嗯。”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去吃冰淇淋好不好？”韩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出我的不对劲，仍旧心情大好地说。

　　“嗯。”
　　我盯着地面愣愣点头。

　　于是，韩佑将我带到了一家冰点店。

　　他本想拉着我坐在我最喜欢的靠窗的位置，可我却偏偏将他拉到了最里面的角落处。韩佑有些疑惑，但仍随我过了去。

　　我们坐了下来，点了冰淇淋，然后我就低着头不说话，开始不安地扣手指。

　　韩佑终于忍不住问我：“瑶瑶，你今天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他，他的眼底只有单纯的疑问，完全没有其他。可我相信，我的眼睛里已经装满了“忐忑”。

　　果然，我的忐忑传染到了韩佑，他看着我的眼神开始不安起来。

　　“是......是要和我说什么吗？”
　　韩佑有点语结。

　　他一结巴，我就更紧张了。

　　“我......我......”
　　我小蚊子一样“我”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幸好，冰淇淋来了，打破了我们的尴尬。

　　我拽过冰淇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想用这甜腻的冰凉来镇压住我心底“蹭蹭”上蹿的紧张。

　　韩佑见我不说话只是猛吃冰淇淋，估计猜到了我会说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一直木着脸盯着我，手里的冰淇淋一口没动。

　　我吃了将近半杯冰淇淋终于缓过来点儿，缓缓抬起头，韩佑依旧目光复杂地盯着我。

　　我抿了抿唇，咽了口唾沫，却还是结巴着：“韩佑，如......如果我......我还是对不起你，你会不会......会不会怪我？”

　　韩佑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盯着我，半晌没说话。我被他盯得喉咙奇干无比，拽过桌上店员之前给倒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韩佑终于低沉着嗓音问：“发生了什么？”

　　可他的声音如一声闷雷，震得我身体一颤。

　　这样的声音是我从没在他嘴里听过的......

　　虽然我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郁气，极力想让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可是他的声音一出来，还是令我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我怯怯地低下头不敢看他，感觉心里的紧张和忐忑瞬间膨胀到了极点，手脚开始不由自主抖起来。

　　紧张、害怕、愧疚、委屈，一下交织在一起，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往外涌......

　　我怯懦地不敢哭出声，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任凭泪水默默流淌，滴滴答答地掉在冰淇淋的杯里，将冰淇淋一点点融化......

　　韩佑估计是发现了我在流泪，一下慌了，急忙跑过来坐到我身边，掰开我试图挡着脸的手，托起我的下巴，用手轻轻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我仰着脸，却仍低垂着眼睑不敢看他，他则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瑶瑶......”
　　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焦急的呼唤，却极柔和，不再似刚才的阴郁。

　　我这才敢微微抬眼看他，目光却仍旧心虚地闪躲着。

　　韩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无奈：“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我还是没敢将和堂熙笑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而是说：“我发现，我好像......还是放不下他......”

　　我深深地低下头，像个知道自己犯了严重错误的孩子，愧疚得不得了：“对不起！”

　　韩佑的手僵住。

　　半天他才缓过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心里更加忐忑了，怯怯地抬头看他，他的脸色已是苍白，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就那样愣愣地看着我，可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虚幻泡影般，无奈，心寒......

　　我知道我又伤了他，一阵内疚，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抽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越哭越控制不住，眼泪开始哗哗往外流，却不敢伸手去擦一下，甚至努力压抑着声音不敢哭出声，死命低着头。

　　我努力地压抑着喉咙里总想试图逃逸出来的哭泣声，沉浸在自己深深的自责中，却忽然被韩佑一把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靠在他的怀里，我仿佛是被原谅了一点，终于敢哭出点声音，哽咽就汹涌着溢出来了，于是韩佑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呜咽着趴在他的怀里：“韩佑......我......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不想伤害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就是做不到......呜呜呜......”

　　韩佑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头顶。他还是没有说话，可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全身的冰凉，在这炎热的天气里。

　　又哭了好半天，期间韩佑拽过桌上的纸巾为我擦了好几次眼泪和鼻涕，每次擦完，我都会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就更控制不住想哭，于是就又趴回到他的怀里继续哭。

　　终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才好不容易慢慢止住了哭泣，缓缓从韩佑的怀里爬出来，望着他胸前已被我的泪水洇湿了整整一大片的深色泪迹，心里又感动又内疚。

　　韩佑望着终于不再哭泣的我叹了他今天的第N口气，他从没有叹过这么多的气，我也从来不知道人的心里会抑郁到什么程度才会叹这么多气。

　　“所以，他向你表白了吗？”

　　韩佑语气平淡地说，可在我听来，他不温柔的语气就如寒冰一样冰冷，因为他从来和我说话语气都是不由自主的很温柔很温柔。也许是太喜欢了吧，感情就会从身体的各个器官中不自觉地冒出来，比如眼睛，比如嘴巴......

　　“当然不是！”我斩钉截铁地说。

　　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怎么可能再连累上堂熙笑。

　　“那为什么？”韩佑追问。

　　我低下头：“我......我只是最近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明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而且......”我抬头看着韩佑，眼神真挚，“而且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你很喜欢我，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愧疚！韩佑，”我的目光中带着愧疚，带着祈求，“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韩佑没有说话，只是眉头锁得紧紧的。

　　我避开他的目光：“我们马上就要念大学了，你一定会遇到更多更好的女孩儿，她们比我优秀，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最重要的是......比我更值得你喜欢......”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的眼圈又湿润了。

　　我虽然没有像喜欢堂熙笑那样喜欢韩佑，可是，我真的很自私，很贪恋他的温柔，也很害怕他真的离开我。但我也真的没有办法欺骗他，更不想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欺骗他。

　　韩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这样的面无表情是在默认我的说法还是在压抑他的愤怒，我情商真的不够，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更揣摩不透别人复杂的表情。

　　见他不说话，我就只能继续说我自己的：“要不......要不我们......我们就分——”

　　“不要！”
　　韩佑几乎是低吼着说出来的。

　　我被吓了一跳，心脏“突突突”地跳起来。

　　韩佑的眼底压着蹭蹭蹭想往外冒的火苗，夹着愤怒，夹着悲伤，夹着委屈......

　　我开始又怕又心疼起来，我从没见过他发火，虽然现在他的火还没有发出来，但他那更加苍白的脸看得我已经血液凝滞了......

　　我瘪着嘴不敢吱声，只能怯懦地望着他。

　　他又是好久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我，盯得我脊背发凉，他的目光简直就像是最轻薄的小刀片，一片片地将我凌迟......

　　韩佑愤怒地盯着我的眼圈开始慢慢变红，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害怕了，慌忙抓住他的胳膊：“韩佑，你别吓我！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惊慌中我又要开始哽咽。

　　他见我被吓到，才终于压住自己的情绪，眼圈的鲜红慢慢褪去，然后喝了口桌上的柠檬水，看着我：“既然他并没有想要和你在一起，瑶瑶......不要离开我！”他最后的那一句话，几乎是我见过最柔软的恳求。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刚刚所有强撑起来的坚强、勇气，一下子就泄了个精光。

　　我看着韩佑半天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好疼好疼。

　　韩佑见我没有反驳，以为我可能是要默认了，眼底涌起一丝丝光亮，他抓着我的胳膊，紧紧地，抓得我有点痛。

　　“瑶瑶，我们马上就要去念大学了，虽然大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但毕竟不在同一所学校，以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常见到他了。瑶瑶，我相信，只要你离开他，远一些，你就会慢慢忘记他的，你就会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瑶瑶！”他的眼睛恳求地望着我，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带着最没有自信的卑微的请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韩佑，我......”

　　我整个人都蒙了，不知如何是好。明明都是自己的错，现在却变成韩佑在祈求我？
　　他上辈子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这辈子要如此心甘情愿地被我折磨？
　　可被折磨的又何止他一人，我内心里的愧疚之感也是让人煎熬！

　　我低着头不说话，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佑见我不语，着急了，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在我的耳边声音低低的：“瑶瑶，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他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压住喉咙里的什么，继续说，“唯独这件，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瑶瑶......好不好？”

　　他再次的恳求弄得我无计可施，心里早就被他的深情软语浸得如雨后软软的泥土，随便别人握在手里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于是，我轻轻点头。

　　那之后，我和韩佑再没有提过那天的事，仿佛是它从没存在过一样，又仿佛那是一个极为恐怖的伤口，我们谁也不敢碰触，于是默契地选择了逃离。

　　可伤口依旧是伤口，要么慢慢愈合，要么腐烂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