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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继续去当记者吧 ...

  •   两个阳寿未尽的现世之人,却并不属于此方地狱所对应的现世,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他们不仅因着未知的缘故而漂流去了异空间,而且更为糟糕的是,他们还漂堕入了异空间中的地狱。不提赦生的银鍠氏三公子身份,便是黛玉自己,在现世都是饶有身家之人,可他们的财富在地狱之中,还是异世界的地狱之中,真是连一团废纸都不如。

      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归途?天知道在哪里!归期?天知道又在何时!

      “事故发生的原因尚在调查中,鉴于你们所属的空间与这一时空的接驳点位于地狱,我希望二位能暂留这里。待事故原因调查清楚,或许地狱可以从中寻找到送二位回去的方式。”鬼灯面无表情的说。

      赦生在阎魔大王的殿下连做了两天清洁工下来,对于己方的处境,自然早早的明了。可黛玉这样柔弱纤细得像一株碧水波间的白萍的女性,接受得这样骇人的打击吗?而推究这份变故的源头,全是因为他非要请她外出吃饭。否则她早就平平安安的回了她的潇湘馆,哪里还会掉进这方鬼生地不熟的异界地狱来担惊受怕?

      心下存了此念,赦生不免暗暗观察黛玉的反应。倘或她露出惊骇晕厥的倾向,便要及时劝解。谁知那张曲生花样的柔白脸容只在一霎时间露出怔忪之色,下一刻便已神情泰然。

      “看来,我们要在这地狱呆上些日子了。”黛玉嘴唇依稀有些微的泛白,可大体仍算镇定,一口流利的日语被她说得娇润如明珠,“不过,既然是借住,就该有借住的体统,况且归期不定,怎好白住呢?不知道辅佐官阁下可否为我安排一份工作?”

      陪伴她来阎魔殿的路上,足以让性情和煦的阿香与黛玉结下不低的友情,听她说得生疏,忙笑着说:“虽然是意外造访,可也是客人。怎么可以让客人为我们工作呢?”

      黛玉向她回以感激一笑:“阿香姐,这不是主客之礼的问题。一草一纸全是别人所给的滋味不好受,哪怕知道别人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想什么,可心里总是不自在……”少年时在贾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已过够了。

      “我明白了。”阿香还待说什么,鬼灯却截住了她,这位于地狱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邪祟神生着短而清晰的厉眉,以及厉眉之下一双暗得阴气沉沉的眼睛,即使是望向黛玉时,瞳孔中也倒影不出一丝人影,“林小姐在你们的阳世从事哪种职业?”

      “记者。”黛玉说。

      阿香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像黛玉这样秀丽可爱的女孩子,该像真纪、美纪那样,早早的被星探发掘,做偶像明星呢。”

      黛玉轻轻摇头,她还真不止一次被星探纠缠过,可比起毫无隐私的被无数镜头探索、窥视,她还是更喜欢掌握自己的笔。顺着阿香的话,鬼灯想到了合适的工作安置:“林小姐可以去三途川周刊工作,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编辑长,为林小姐安排一个实习岗位。”

      “劳阁下费心……”黛玉向他道谢,偷偷瞄了眼赦生。后者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一眼,又撇过脸去,神色漠然的摆弄着手里的墩布。即便是再怎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好歹也是大财阀家的公子哥儿,哪里干过清洁工的活儿,受过这份委屈和气恼?哪怕是黛玉先前与他并不对盘,眼下也觉得这位银鍠家的三公子……有点可怜。

      异乡异地,能有个熟人在一块儿互相帮衬着也是好的,哪怕这位熟人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她想着,指了指赦生,试探着询问道:“这位银鍠先生是与我搭档的摄影记者,也可以同去实习吗?”

      鬼灯双眼微狭,目光如有实质的投向赦生,赦生捋起袖子,不甘示弱的回视。黛玉眼看着气氛不对,假作无意的往赦生面前一挡,隔断了两人的对视,柔声道:“银鍠先生的事,来时阿香姐已经跟我说了,我为他的冒犯向鬼灯阁下道歉,也愿意与他共同承当给阁下与阎魔厅带来的损失。只是银鍠先生是我的老搭档,我们向来一同行动,同进同退,也希望鬼灯阁下能给他一个尽展才能的机会,好做到更有效率的赔偿。”

      鬼灯收回目光,冰白的手托了托下颌:“贵社的摄影记者身手不错。”

      与俗世鬼神雕像中筋肉狞结的可怖形象不同,这位日本地狱中最为令人胆寒的邪祟神生得异样的容止优雅,虽则气度寒凛,但也绝不像是动辄挥拳舞刀之辈。黛玉想到了阿香所说的“两人只说了几句就大打出手,还波及了好多建筑和公共财产”,不由望了望赦生。后者却漠然的望向别处,似乎对黛玉的交涉充耳不闻,可耳朵以极小的幅度动了动,分明是有认真在听。

      这一位亦是容色妙丽如艳姝,虽则散漫粗莽了些,可也不像是个能与陌生的鬼神大打出手的。据说世上有一群修习古武术的隐世者,平日里看去与常人别无二致,却身怀异能。与他那两位走到哪里都是媒体焦点的兄长不同,银鍠赦生深居简出,平素几乎不曾出现于舆论界的视野之内,说他是古武术的传承者……也未必没有可能。

      心下猜度着,黛玉从容道:“正因为身手出众,才当得了我的搭档啊。”

      鬼灯凝视向她,如千重冰雪的视线委实威慑力不浅,换做旁人,怕是被看上一眼都得被骇得屁滚尿流。可黛玉只是噙着浅笑,连睫毛也不曾眨一下。

      鬼灯收回视线:“看来安排去林小姐去《三途川周刊》实习有些屈才。”能说出这番话的,极有可能不是从事八卦行业的娱乐记者。确切的说,能接得住他的注视的,必然不是《三途川周刊》那帮整天围着花边新闻打转的狗仔队可比。

      他飞快的写好一份文书:“你们两个一起去那里实习,如果表现出众,可以直升报道部。这份文件交给编辑长,他会为你们安排工作。”打开怀表扫了眼,皱皱眉,“我的日程很满,来不及送你们过去报道……”

      阿香笑盈盈地说:“我很乐意效劳哦~”

      “那就拜托了。”鬼灯说罢,又埋头进了高高环绕的公文山之中。

      赦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只将自己的清洁工具和同在阎魔厅工作的小鬼交割明白,就抽身出来。一回头看见黛玉正注视着自己,脸色顿时有些悻悻的。阿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黛玉,善解人意的道:“我去外面透会儿气。”说着一阵风般的闪了出去,把地方留给这对明显有话要说的搭档。

      看着阿香走远,赦生的唇抿成了一条淡色的线,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闷闷的开口:“多谢。”自家事自家知,他不但狠狠的得罪了鬼灯一把,还拒绝了鬼灯的招聘,更是将这位地狱辅佐官的颜面踩了个彻底。以黛玉与他的友善程度,还真没有必要冒着得罪地头蛇的危险捞他出来。而黛玉要是不愿捞他出来……

      与黛玉所猜度的不同,他倒不是没做过擦地板的活计,从前跟随导师袭灭天来修行时,一应的洒扫、洗衣做饭全是由他负责,单是清洁工的工作,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忍受——可一边干着清洁工的活儿,一边还有忍受那个隔三差五来串门的烦死人的和尚,长年累月下来,还不得让他烦闷致死?

      这回,是真的承了她的情了。

      黛玉摇摇头,自动跳过了赦生欲言又止的尴尬神色,疑惑道:“依我看来,那位辅佐官是冷淡了些,可性情尚算平和。你也不是存心惹是生非的性子,为什么会和他打起来?”

      听她用“平和”来形容鬼灯,赦生条件反射的想要讥诮一笑,可毕竟刚承了她的情,只好把险些冲破唇舌的反讥之语按回去,如此一来,他的面色不免冷冷的:“他身上煞气很重。”重到他被飞行器弹射出去的那一刹那,若不是紧接着便被震荡波轰晕了过去,险些条件反射的朝那个鬼神发起了攻击。

      煞气重,就是不顾处境大打出手的理由么?黛玉直觉他还隐瞒了些东西,可知道赦生不会坦白,便也不强人所难:“事故的原因分析得如何?依你看,我们还能回去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赦生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几分:“综合地狱一方与狼烟测算出的数据,是有强能量流干扰了空间运行,把我们所在的空间与这里随机桥接到了一起。而这股强能量流来自飞行器内部。”

      “内部?居然不是外部干扰?”黛玉这回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异变之时她和赦生都在驾驶舱内,不得不说银鍠氏给自家嫡系子孙打造的飞行器质量确实过硬,外部空间剧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驾驶舱内部除了晕眩之外居然毫无异样。

      说能量流出自内部?那内部的她为什么会没有感觉?

      “测量数据错误,不是没有可能。”赦生也觉得匪夷所思,只好如此做结论。不管怎样,既然数据显示问题出在了飞行器内部,他便是将二人一狗拖累到地狱的罪魁祸首。他自己倒还罢了,连累了黛玉与他心爱的雷狼,这份过失实在令他心头沉重不已。

      见他脸色难看,黛玉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想除了折磨自己的大脑,再没益处的。先在这里立下脚跟,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你难道不难过?”赦生见她神色泰然,并非假作镇定,不由诧异。

      难过?不难过?计较得再清楚,又有何意义呢?猝不及防的分离,无力回天的告别,这样无常的生活,本就是她的命运——习惯就好。

      黛玉垂眸一笑:“我们该出去了,别让阿香等急。”

      阿香正立在廊下看着什么,一点也不像等急的样子。二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鬼灯一副“工作间隙浇浇花权当休息”的上班族模样,怡然的举着特制的喷壶,细细的水流簇簇洒下,落在一丛丛绿叶的小草之上,每一株草茎上还生着一只小小的金鱼,鳞片细腻鲜艳,唇吻开开闭闭,简直如同活物一般。

      “这就是金鱼草?真是令人惊叹的……植物?或者该说是生物?”黛玉不由赞道。

      阿香回头:“是动植物——这样神奇的物种,简直和它们的种植者秉性一样呢。”她瞄了瞄赦生,忍不住说,“可惜你们没见到鬼灯种的最成功的一株金鱼草,那一株长得足有三米来高,艳丽生动得像是随时都要游走。鬼灯本来打算拿它做金鱼草选拔会的展示作品的……”

      “金鱼草选拔会?”

      “嗯,是金鱼草爱好者们的比赛。鬼灯作为列入名人堂的元勋和选拔会的评委,本来应该把最好的作品拿出来镇场的。”阿香说着,看向赦生的眼神便浮出了些幽怨之色。

      眼望着一丛丛不到鬼灯膝盖的小小金鱼草,想想那日飞行器从天而降时造下的惨烈罪孽,黛玉喃喃道:“煞气重……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的林妹妹比原著更加坚强老道,但这些都是被生活活活炼出来的。其实她仍旧很孤独,所以才会想着要和赦生一块儿——好歹是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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