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渚》秋辰一

3、第 3 章

　　（三）

　　北煌洲

　　“萧容玉，醒醒！”头好疼，但是有个男人的声音一直在叫他，是侍童洛书吗？不对，洛书不会喊他的名字。

　　“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萧容玉以为自己还睡在床上，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唐风易无奈了，还以为他的体质有多特别，灵窍未开一样还是个凡夫□□，过个传送阵就不行了。他把手指点在容玉额间，渡了一点自己的灵力过去。

　　等萧容玉悠然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草皮上，从周围的景色看来，是一个后院的样子，旁边就是传送阵，唐风易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他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苦着脸走向他。

　　“仙君，这个传送不像你说的，只有一点难受啊。”

　　“走吧，”唐风易见他无恙也站了起来，“这里是清曲轩，你早点定下学什么，就能早开窍，等你能自如引气入体，运转灵力，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萧容玉：“好，那赶紧吧。”

　　唐风易边走边跟他介绍，“乐修是以音律入神阙，进可攻击人神识迷惑神志，让人近不了身，退可以防御结阵，根据法宝的性质不同，有的还可以疗伤。灵力深浅的不同决定对战敌人的数量的多寡。”

　　“哇，那乐修岂不是很厉害！”萧容玉眼神发亮。

　　唐风易：“对，但能修习这一行的，也非常少。”

　　清曲轩内布景都特别雅致，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绕过奇藤缠绕的山石，走近开满金莲的一片水池，池上还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为什么？”萧容玉疑惑道。

　　唐风易突然停住了脚步，萧容玉没留神差点撞上去，他刚想开口，越过他得肩头看过去，莲池前的一道白玉拱桥上，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男子一袭水色广袖长袍，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图案，头顶与鬓边的发丝在发旋位置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玉簪固定，其余发丝如锦缎般柔顺地披在身后。

　　“心志不坚，走火入魔也难免。”虽然隔着还有一点距离，他们仍然听到男子的声音，似乎是对着他面前的人说的。“我暂时制住了他的心魔，将他送入琉玥楼的清音塔受戒吧。”

　　他的嗓音清越而悠远，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听着忍不住心生向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是，仙尊。”几个仙君模样的人领着一个昏迷中的修士退下了。

　　“司教仙君唐风易，叩见吾衡仙尊。”唐风易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桥上的吾衡仙尊闻声转身看过来，不过遥望这么一眼，萧容玉感觉心跳蓦的加速了。

　　他面若中秋之月清冷而淡薄，眉峰微挑斜飞如鬓，淡棕色的眼眸温润如玉，高挺的鼻梁唇色绯红。待他渐渐走近了，还看见他左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明明是一脸禁欲高冷的模样，却因为这颗痣显得有点风流的味道。

　　吾衡仙尊在来之前，已得到太宗天尊的口信，“这就是那百年难一遇的少年？”

　　吾衡仙尊走近了扶起唐风易问道，眼神看的却是萧容玉。萧容玉直愣愣站着，也不晓得低头行礼，只是盯着他看。他也不恼，反而唇角一扬，笑起来如春雪消融，眉眼间温柔缱绻，竟丝毫无方才那种冰冷肃杀之气。

　　“回仙尊，正是。”唐风易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萧容玉，萧容玉才惊觉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久，一时红晕染上脸颊，有点赧然。

　　“倒是有几分胆色。”吾衡仙尊微微一笑。“你带他去晓音堂看看，若是能出件像样的法器，留在这里修炼倒也不错。”

　　“是，仙尊。”唐风易颔首。

　　吾衡仙尊似乎还有急事，转身广袖一挥，便化风而去。

　　待他走后，唐风易转头看红成一颗苹果的萧容玉，凉凉地开口道，

　　“别想了，想也没用。”

　　萧容玉瞅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见过吾衡仙尊的，十个有八个都这么想，这会儿都凉了。”唐风易道。

　　“哦，那是他们，”萧容玉抿了抿唇，不服气的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唐风易看他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笑了笑，也没当回事，只道，

　　“行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过了石桥便是晓音堂，进了结界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金身神像。神像面容线条柔和，嘴角噙着笑容，神态端庄。手中抚着一把古琴，姿态优雅端坐着。神像前放着三个蒲团，唐风易示意萧容玉跪在蒲团上。

　　“方才你问我，为什么乐修非常少。因为乐修必须要先拥有自己的法器，有灵根而无法器则不能修，法器一般也难大成。”他走到神像边的桌案上，取过一支香用法术点燃了，又走回蒲团边递给萧容玉。

　　“这里是入门乐修求法器的地方，你拿着香三拜，念‘弟子萧容玉，请千乐元尊赐宝。’”

　　萧容玉照着拜了三拜，虔诚的念道，“弟子萧容玉，请千乐元尊赐宝。”

　　话音刚落，只见千乐元尊的神像周身晕染了一层光圈，既而逐渐放大变得愈发耀眼，随着光圈的放大一阵悦耳的扫弦声响起，光圈逐渐凝聚在一团悬空浮在萧容玉面前。萧容玉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托住，当触碰到的那一刻，光团渐渐显示出它的实体来——一架凤首箜篌！

　　“此琴名为‘清梵’，是吾唯一有疗伤能力的神器，”空旷的晓音堂缓缓响起上古神祗千乐元尊的遗音，“龙凤既出，吾遗愿已了，此殿可封。”

　　在他如洪钟般绵延悠长声音中，元尊金身神像瞬间化成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消失不见，两人面前只剩空空一片，速度快的就好像这尊神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萧容玉手里还捧着凤首箜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样唐风易也震惊了，千乐元尊残留神识滞留在此几百年，乐修的法器一直是他亲赐的，说关门就关门了，以后难道就再无乐修了？

　　“元尊说的，‘龙凤既出’是什么意思？”萧容玉抓到一个关键点。

　　“传说千乐元尊有两件神级法器，一是古琴，声如龙吟，名为‘九霄’是他常用的攻击型法器，一曲可同时控制与攻击上百名修士。”

　　“如果与一人对打呢？”

　　“据传只有武修元尊与其斗过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当年神魔大战时，他一人单挑魔界百员魔修，最后更是将魔尊之一打的神魂俱灭。”

　　“这么厉害！”萧容玉睁大了眼睛，“那另外一件就是我手中这个？”

　　“没错，几百年来只出了‘九霄’，至于‘清梵’大家都当传说来听，毕竟谁都没见过攻击与治疗兼有的法器，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你唤出了。”

　　“那‘九霄’，是谁的法器啊？”

　　原本说的有点激动的唐风易顿时沉默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脸颊生疼。萧容玉见他不说话，反而更加好奇了。

　　“不能说嘛？”

　　“九…九霄，是白见微的。”唐风易故意说了吾衡仙尊的名字，反正萧容玉刚来，谅他也一时半刻也不知道白见微是谁。

　　果然听他说完后萧容玉一脸茫然，之前他都说了什么仙君什么仙尊都没记全了，这个白见微又是谁？

　　无奈他只得说：“下次要是碰到他，你记得告诉我。”

　　“好，好。”唐风易满口答应，嘴角噙着隐约笑意。

　　下次，下次或许他已经在上元境了吧，而萧容玉起码几十年不能离开北煌洲，等他发现不对，也怕是没机会找他算账了。

　　事实证明，礼修不能随便做坏事，不然报应总是来的比一般人更快。前脚刚走出关门大吉的晓音堂，一抬眼，门口站着一人，面如冠玉，风姿清雅，不是白见微又能是谁。

　　“叩见吾衡仙尊。”唐风易忙不迭地俯身低头，连自己称号都忘了报上。

　　吾衡仙尊，也就是白见微看着萧容玉手中的凤首箜篌，眉间微蹙，语气说不出来的怅然，“受到‘九霄’的感召，仍然是迟了一步，未能见得元尊最后一面。”

　　“九霄？”萧容玉见他出现，又惊又喜，抱着怀里的琴走上前几步，近的几乎能闻到白见微衣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

　　白见微伸出手掌，轻念法诀，自掌心中一团光芒蹦出，光影中一架通体墨黑的古琴慢慢升起，琴尾挂着朱红流苏，飞至半空中盘旋。他俯身靠近矮了一个个头的萧容玉，额两指并拢在他额上绘出一个繁复的禁咒，指腹贴在他额上，将灵力随着琴谱一起传送给他。

　　萧容玉见他突然靠近，立刻闭上眼，感觉整个脑袋都热热的，一股纯正又霸道的灵流自额头传到全身，内核深处的潜流与之交汇，顿时灵力大涨，再睁开眼时，墨色的眼眸中隐隐可见光泽流动。

　　白见微：“用我传给你的法诀，你试着召唤‘清梵’。”

　　“好。”萧容玉念出法诀，怀中的凤首箜篌也腾空而起，晕染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飞舞盘旋在‘九霄’身旁。

　　“奏一曲《云烟渺》。”两把上古神器飞回各自主人怀中，容玉发现曲谱已经在脑海中了，凭借记忆中的曲调，他自如的弹奏起箜篌。白见微在他身边盘腿而坐，古琴枕在他膝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用指腹抚过颤动的弦身。‘九霄’如龙吟般的长叹，与‘清梵’的低吟相呼应，如泣如诉。仿佛一对一别百年的恋人。

　　一曲终了，萧容玉睁开眼吓了一跳，三人面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晓音堂前的龙凤合鸣引来了清曲轩的修士们，离的近的仙君们受到音波震动神识场的感应也出现在此，毕竟以往谁也没见过这两件上古法器同时出现还合奏的场面。

　　《云烟渺》也不是简单的一首曲子，演奏期间聆听，对低阶修士有凝神静气之功效。以往都是北煌洲试炼大会的时候，吾衡仙尊会在比试前演奏，可以让对战修士双方瞬间进入平和的状态。

　　这次加入‘清梵’合奏，音乐中两种灵力交织在一起，好像产生了不一样的功效。

　　白见微还未及细想，便听得身边之人问道，

　　“你就是白见微？”萧容玉不知仙尊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直接大胆的问了。他只觉得欣喜，原来拥有‘九霄’的，就是方才心里一见钟情的人。

　　白见微：“正是。”

　　旁人听他直呼仙尊名讳，都倒吸一口凉气。白见微反而不在意这些，他细细打量起萧容玉来。第一次见他，只觉得是个精雕玉琢的粉嫩小公子，或许天资出众，但是并没有到值得他注意的程度。

　　直到他召出千乐元尊的另一把神器，并且把他传给他的曲谱马上就能用‘清梵’弹奏出来，这不能用天资来解释了。听太宗天尊说，千乐元尊在陨落前，珏华元尊为其留有一魂可重新转世了，会不会这萧容玉，是元尊转世之呢？

　　“今儿我当值真是热闹了，”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众仙纷纷俯身作揖，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熟悉的俊颜笑意盈盈，回风墨意扇轻摇，是不多久前才见的苍夜仙尊穆珣。

　　他一眼便落在萧容玉臂弯中的箜篌上，却对白见微笑道，

　　“传说‘清梵’有治愈之功效，也不知是真是假。如若是真的，这少年修医道也不错啊。”

　　听他这样说，萧容玉抱着琴挪到唐风易身边，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悄声道，“白见微是什么？乐修吗？”

　　本来萧容玉刚见到唐风易时，还觉得这个仙君挺有架子的。自从穆珣说他天资不凡之后，再带他逛了这一圈，他感觉两人之间熟稔起来了，觉得唐风易还挺好相处的，不像一开始那么高冷，动作也自然放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唐风易因为长得显小不够老成，以前被新来的修士质疑过。所以后来领新人的时候就要冷着脸摆摆威风装装样子，其实本质还是个率直的少年性子。

　　“你胆子真大，直呼吾衡仙尊本名。” 唐风易见穆珣跟白见微正说着话，瞥了他一眼声音也放低了，

　　“他是乐修，不过九霄威力甚是霸道，在我看来，说是武修也有人信。”

　　唐风易其实最向往修武道，礼修大多任务是处理凡间之事，武力值一般够用就行。以前修炼的时候去凡间做任务，都是跟武修、乐修或者文修组队，要真碰到什么作祟的妖魔鬼怪，打起来还是要靠他们。

　　“说起来，你还打算看看其他的么？苍夜仙尊说的没错，你修医道也是可以的，华盈仙姝可是上元境第一美人，她的碧溪阁里仙子如云，在她座下修行也不错啊。”

　　萧容玉不理会他说的，仍是问道，“做乐修是不是可以经常见到。。。呃，吾衡仙尊？”

　　唐风易听他这样说，露出了一脸恍然的表情，原来这家伙是打着这个心思呢！他有意逗他，“可以是可以，但吾衡仙尊也不会天天来北煌洲，清曲轩有专门授课传道的仙君，他也只是在有特殊情况发生或者重大试炼活动之类的时候才来，一年也就一两次吧。”

　　萧容玉心里有点失望，原来离他这么遥远，想见他一面都这么难。今儿算是见过他两回了，是不是把一年的份额都用完了！

　　唐风易说的正好反了，自神魔大战之后上元境就着力于培养新的修士加入，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仙君几十年一出，仙尊百年一出，这还是不考虑折损算着稳妥的。

　　有灵根的修士凡间本就不多，每门的仙君花大量的精力用来寻找新人去了，授课传道的重责基本都是由各仙尊亲自担的。

　　像礼修、文修、武修和医修，人数算是较多，但是乐修和数修也叫占星师是最少的，在修行过程中又极易碰到瓶颈，所以白见微其实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清曲轩。

　　他见自己一番话达到了目的，又故意给萧容玉卖了个关子，“不过嘛，想经常见他也不是不可能。”

　　萧容玉睁大了眼，揪住他的手腕，“快说！”

　　“咳咳，”唐风易假装清了清嗓子，见那边两位仙尊并没有注意到他俩的谈话，就继续瞎扯道，“你若是说非要跟着吾衡仙尊修行不可，他看在‘清梵’的份上，可能真的会把你带在身边修行呢。”

　　“啊？带在身边修行？”萧容玉立马想到白见微还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抚琴画面，两人同吃同住朝夕相对，连沐浴也。。。思及至此，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这。。。这样进展也有点快吧。”他呐呐道，心跳的飞快，仿佛白见微已经答应了他一般。

　　唐风易没听清他说的，见穆珣他们好像是说完话正朝着他们过来，又提醒了他一遍，“记住啊，就说你非得跟着吾衡仙尊修行才是！”

　　穆珣之所以提议让萧容玉修医道是因为，他刚得知华盈仙姝出关了，正在中延殿调息，估计一会儿去见过太宗天尊之后，就会来北煌洲的碧溪阁。

　　华盈是五位仙尊中唯一的女子，也是仙界第一美人，医术是没的说，只是她脾气有点火爆。

　　在闭关前她托穆珣照看她的碧溪阁，特别嘱咐要多选拔一些根骨优秀的医修，结果穆珣打着给她选人的名号四处游荡，惹了不少风流债，一个像样的修士也没挑出来。

　　这不，主意马上打到萧容玉身上来了，想顺手捡个便宜免得惹怒大美人。

　　方才是他急着找白见微到，想提前跟他知会这件事，请他卖个面子。

　　白见微也没意见，反正萧容玉修什么都是留在北煌洲。

　　这下就完全看萧容玉自己的意思了，穆珣打算使出全身的本事来忽悠他修医道，刚准备开口，只听萧容玉道，

　　“吾衡仙尊，我想跟着你修行。”

　　煮熟的鸭子到嘴边了不能让他飞了！穆珣急道，“萧容玉，救死扶伤，大爱无疆，医修一脉凋零，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华盈仙姝温柔敦厚，爱徒如子，你若入她门下，修行之途必然是顺畅无阻，不消百年即可位列仙班。”

　　唐风易听到有点都有点听不下去了，难怪北煌洲有名的月报“夜话白”上调侃“苍夜仙尊的嘴，骗人的鬼。”别说华盈仙姝了，他听了都想打人。

　　白见微抬眸看他，不语。

　　之前围过来听琴声的修士也窃窃私语，大都说医修确实人少，乐修修行艰难之类的。

　　萧容玉见白见微不说话也不表达，心里就急了，他定定地看着白见微，脑子一抽，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心悦吾衡仙尊，只愿随之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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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容玉：我喜欢你！
白见微：哦。
穆珣（面无表情打板）：卡！结束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