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摘星去》迦南之野

6、chapter 6

　　周五还剩一节晚自习，林别深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开始刷题。
　　许行易趁着下课，凑过来说，“诶，林别深，明天罗宇杰生日，你去吗？”
　　罗宇杰高一也是和林别深一个班的，虽然也是选的理科，不过是在十二班，就在隔壁。他和秦志成、敖翔几个关系比较好，和林别深就是点头之交。
　　林别深摇摇头，又没有给他说，去找什么不痛快。

　　坐在一旁的秦志成闻言也来不及和数学题死磕，扬了扬下巴，“来呗，人多热闹，饭店是大杰家自己开的，他父母还让他多带点同学过去，知道你是年级第一肯定乐意。”
　　“我……”林别深就卡出个字，秦志成看见什么，直接站起身朝后门外招手。
　　隔壁班罗宇杰走了进来，“老秦啥事啊？”
　　“你不是过生日，给你邀人呢。”秦志成用眼神点了点林别深。
　　罗宇杰笑道，“对啊，林别深你也一起来呗。还有，顺道给程嘉明那家伙也说一声，让他也一起来。”
　　许行易挑眉，“你没给嘉明说啊？”
　　“我这几天下课来你们班都找不见他，我上哪儿说去。反正通知他一声，先走了啊，我还得去数学组办公室领卷子。回头见。”
　　“嗯？”许行易揽着他的肩膀，像个花孔雀那样抬着线条流畅的下颌，“去嘛，大家都是同学。”
　　林别深静默了几秒，然后扯了抹笑意，点头。

　　从高一开始，林别深就知道自己不与谁特别交好，每次班上的男同学有什么集体活动，也总是将他排除在外。但上体育课打篮球时也会叫他，发了卷子观摩分数时，也会在张贴成绩的公告牌面前惊呼他又拿了年级第一。
　　总体来说，他从不讨厌谁。班上也没有谁格外讨厌他，
　　大家都只是，和他关系很淡罢了。

　　因为聚餐的时间是定在周六下午两点开始，所以放学后林别深打算先回一趟家。而下个星期就是国庆放假，时间很充裕，所以袁颖对于林别深出门给同学过生日的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还给了他一百让他准备礼物。
　　林别深拒绝了，他现在回去就是去拿给罗宇杰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个篮球，新的，放了一年多了。是当时他以全校第一名考上新一中的时候，大舅送给他的礼物。
　　听大舅说花了两百多。
　　林别深看过，质量和弹性确实都是不错的。
　　现在上了高二，学业更加繁忙，除了体育课的时候还能玩一下，闲暇他根本不会花多余的心力去打篮球了。再加上给同学过生日这件事通知得突然，他也没什么准备，只能是送这个了。

　　罗宇杰家开的饭店是在和谐路，林别深才到路口就突然下了雨，还是暴雨，简直让林别深有些措手不及。
　　这降雨量就算是几步路都能淋成落汤鸡，林别深只好选择先闪到最近的奶茶店躲一会儿。
　　现在是九月底，勉强算是属于雨季的范畴，这样的暴雨总是来得快也偃旗息鼓得快，估计等个几分钟就差不多停了。

　　和谐路临近理海的老巷，里面是当地的农贸市场，道路错综复杂且人流量很大，但基本上都是一些电动车经过，因为路面太窄了，小车得堵很久才能开出去。
　　或许是因为突然而来的暴雨的缘故，奶茶店这会儿人挺多的。很多都是打包带走但是因为这天气只能先留下。
　　林别深不太好意思站在门口一直躲着，用袁颖的话大概就是这样把人生意都给赶跑了。他打算进去点杯奶茶。

　　现有的客人都是已经点好单的了，此刻又没有新的客人进来，所以奶茶店的两个店员都不忙，在操作台里面玩手机。
　　林别深不爱喝奶茶，他点了点摆放在柜台菜单上的柠檬水。
　　店员因为戴着口罩工作，声音听起来十分含混地问他，“大杯还是中杯？冰的还是常温？”
　　“中杯，冰。”
　　大概是因为他这么惜字，下好单之后，店员还特意瞅了他一眼。

　　林别深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位置坐下等，突然有人来到他的身侧，敲了敲柜台，“来杯柠檬水。”
　　或许因为点的都是一样的，也或许是因为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要从潜意识里面唤醒什么，林别深下意识投去视线。
　　事实证明，潜意识的提醒并没有错。
　　他见过这个人。

　　对方快速回答完店员同样的询问之后，也将视线移在林别深身上。
　　他戴着顶帽子，从侧边可以看出，头发比起之前应该是剪短了，大概是短寸的长度，皮肤也黑了几个度，但人显得更精神了，目光十分深邃。
　　林别深记得他是自认为自己记性好，但对方估计也是。盯着林别深看了看，哼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俞隋同学吧？我之前去她学校找她的时候，你就一直盯着她看。”
　　男生用词很巧妙，说的人是俞隋，并没有捎带上自己。
　　林别深唯恐被人觉察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点了个头，“是。”
　　确实算是同学，高一时候。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此时，店员已经将做好的柠檬水放在了柜台上，“打包还是？”
　　林别深余光一扫店外的雨，如同先前预想的那样，已经小了很多。他说，“打包。”
　　店员飞速处理好递给他，林别深接过，然后对男生点了个头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对方走得略显仓皇的步伐，男生依旧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挑了个眉。
　　奶茶店柜员询问，“打包还是？”
　　“不用，就在这里喝。”他拿上柠檬水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

　　林别深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晚，还有好几个人没到。
　　罗宇杰见他特意带了礼物，还怪不好意思的，又见他手上拿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思考着还有时间，提议请大家喝奶茶。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谁让罗宇杰过生日，他最大。虽然根本原因是他请客。

　　林别深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他又想到，那人认识俞隋，说不定这会儿就是在奶茶店里面等着俞隋。这是不是证明了，俞隋会在？
　　思及此，他也跟着去帮忙拎。
　　罗宇杰要负责留下来布置，委派了敖翔和程嘉明两个人去，但是在场每人一杯那也是十几杯，两个人拿着虽然也没多大困难，但是多个人也挺好的。
　　罗宇杰拿了两张一百递给敖翔，又说，“我问大家喝什么，然后发你手机上。”
　　敖翔，“行。”

　　敖翔虽然是个喜欢蹦跶的性子，但是也不至于真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这会儿顾及着林别深也一起，就没怎么使劲和程嘉明说话了，怕显得冷落了林别深。
　　虽然天知道他心里面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手臂上活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至于去奶茶店的路上，三人无话。
　　林别深习惯这样的氛围了，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反而是程嘉明一脸懵，明明平时你敖翔不是鬼话最多了嘛？这时候怎么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其实和谐路奶茶店有好几家呢，但碰巧的是，林别深躲雨的那家是公认的好喝。这也幸好，免得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让敖翔和程嘉明一起过去。
　　说太多话对于林别深而言是很麻烦的事情。

　　敖翔看着罗宇杰发过来的消息边点单边嘟囔，“什么枝枝芒芒？谁点的啊？”
　　程嘉明，“估计是吴梦婷，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那这个枝枝莓莓一定是李薇点的了。”
　　两人对视一眼，就在那儿傻笑。
　　林别深站在一旁找不到事做，也不懂他们笑什么。他装作无聊地四下搜寻，却没有找到刚才那人的身影。
　　是走了吗？

　　正这么想着，透明的玻璃店门被人推开。林别深看了进门的人一眼，心跳顿了一下，明显有些愕然。
　　仿若心事被人撞破的感觉，也恰如走楼梯突然踩空一般。
　　叫人呼吸都好像停止了那么一两秒。

　　俞隋大概也是被他的表情给意外到了，叫他，“林别深？”
　　没等林别深回话，她开玩笑道，“我吓到了你啊？”
　　林别深听到她叫自己的那一声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了，但是现在听到对方的问话，又想起自己刚刚的反应，耳尖不自觉开始发烫。
　　他抿唇，摇了摇头，“没。”

　　终于点好了十多个人的单，敖翔这才有功夫注意这边的动静。他看见俞隋，表情很惊喜，“俞隋？”
　　俞隋轻轻偏头，目光从林别深的肩膀划过，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敖翔和程嘉明二人。
　　“你买奶茶啊？”敖翔话才说完就觉得自己简直傻，都到奶茶店了不买奶茶那来干嘛？又急忙给自己找补，“我请你吧，你要喝什么？”
　　“不用了。”俞隋婉拒，“我点好了的。”
　　“哦，这样啊。”

　　点好了？刚刚那个人给她点的吗？可是那个人又只点了一杯。
　　“你点了吗？”俞隋目光转回到林别深身上。
　　林别深愣了愣，摇头，“不用。”
　　“没事，我请你。”
　　她说没事二字的时候，是带着笑音的，透着一种十分自然的熟稔感，就好像林别深和她是认识很久的关系一样。
　　以至于这两个字落在林别深耳廓的时候，他那还未退去余热的耳尖再次红了起来。

　　敖翔不甘被冷落，故意说，“那你不请我们吗？”
　　俞隋眨眨眼，“你们刚刚不是点了吗？”说完，她走到柜台，看着菜单问，“林别深你想喝什么？”
　　敖翔哀嚎一声，“区别对待啊！”

　　是真的区别对待，就连说话的音色和声调好像都有一点儿不同。林别深心里面忽然涌上一股名为窃喜的情绪，现在正满满当当地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经由血管传递全身，暖洋洋的。
　　可能，他太容易满足了。

　　“嗯？”没有得到回答，俞隋再次问，“你要喝什么啊？”
　　林别深走过去，他此刻不敢开口，唯恐心中那谨慎保存的欢喜一开口就会暴露出来，他指了指菜单上的柠檬水。
　　“冰的？”
　　林别深点头。
　　“好。”俞隋敲了敲柜台，“要一杯柠檬水，大杯，冰的。”

　　敖翔在一旁一直注意着，这会儿感觉到不对劲，“柠檬水你刚刚不是都点了一杯嘛？你都还剩半杯没喝。还是罗宇杰看你点才想着请我们……”话没说完，敖翔想起这茬，有些兴奋地看向俞隋，说，“俞隋，今天是罗宇杰过生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老同学嘛，大家聚一聚。”
　　提起这个，林别深也垂眼看着俞隋。
　　要是俞隋去的话，岂不是可以多待一会儿了？
　　谁知俞隋闻言表情有些尴尬，“其实刚刚我也不是不想请你们，主要是我对你们没什么印象了。还有你说的这个罗宇杰，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敖翔，“……”
　　程嘉明，“…………”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在当时高一的群体里，俞隋是特殊的存在，就读不到一个月就办理休学，班上的人能记清她很正常。但站在她的角度，要记清当时班上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四十多个人，难度很大。
　　想到这个，林别深眯起眼梢。那他存在于俞隋心里的特殊性岂不是又多了一点儿？
　　毕竟，俞隋记得自己。

　　不过俞隋趁着点单的功夫去了角落的位置，拿出了个袋子。
　　她打开拿出里面的盒子，里面装的是蛋挞，她递给敖翔和程嘉明，“请你们吃，以后就记住你们了。”
　　敖翔拿了两个，递给程嘉明一个，说，“没事，多大点儿事。”
　　俞隋笑了笑，又递向林别深，“吃吗？”
　　林别深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虽然总共也没有吃过多少次蛋挞。可是这是俞隋递过来的，他不想拒绝。
　　“谢谢。”

　　“不用谢，我谢你才对。”俞隋垂下睫毛又抬起，仿若鸦翅一般的弧度在林别深的瞳孔划过。她轻声，“你上次帮我拿快递的事情我还没有谢你呢，我班上走读生不多，也没挨着邮局，我不好麻烦。当时就给许行易说了一声，他说找人帮我忙，后来给我说了是你帮我拿的。我还给了他饭卡，让他请你吃饭呢，不过你都没去。”
　　怪不得那时候许行易总是说着要请自己吃饭，但林别深没太在意。
　　不过，两人关系这么好吗？

　　也是，不管是高一还是高二，许行易人缘一直都可以。
　　成绩也好，学校喜欢他的人很多。
　　他同俞隋一样，都拥有许多的喜欢。
　　肤浅的是因为好看，再深层一点的，因为优秀、成绩好、家境也好。
　　总之，轻易获得别人的目光，对于俞隋和许行易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别深想着，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
　　好像她请自己喝柠檬水，也并不存在什么特殊性了，不过仅仅只是出于感谢罢了。
　　突然之间，不知道哪里破了个口子，他原本涨得慢慢的温热，好像一下子全部倾泻而出，空了。

　　点的十多杯饮料终于好了，几人分配好，往外走。
　　敖翔手不得空闲，笑嘻嘻地，“俞隋再见。”
　　“再见。”
　　林别深也很想对她笑笑，但是感觉到塑料袋勒在手指的压力，他唇角怎么也扬不起来，只能从透明玻璃门窥见俞隋走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俞隋才坐下没多久，奶茶店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来人轻轻巧巧地走到俞隋的身后，带着水迹的手擦她的脸。
　　俞隋一脸嫌弃地撇开，“俞邢礼你洗手了吗？就往我脸上蹭？”
　　俞邢礼坐下，因为之前军训黑了不少的缘故，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晃眼，“没洗哪里来的水？难不成是……”
　　深怕对方说出什么倒胃口的词汇，俞隋轻声喝止，“闭嘴！”
　　俞邢礼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你书不读了啊？”
　　俞邢礼见桌上的蛋挞盒子是打开的，直接揪了个蛋挞，一口咬掉半个，笑道，“我不是之前高考结束就去拿了驾照，实践出真知，多上路。”
　　“哦。”
　　“再说了，什么叫我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我总共不就才来过两次吗！一次我还没开学，现在又是国庆。”
　　“不知道。”俞隋笑音揶揄，“看到你烦。”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一直这么说的。”
　　俞邢礼长手一伸，隔着桌子不轻不重地拧了她鼻子一下。

　　俞隋是俞邢礼的堂妹，小他两岁。且由于小时候家里面没分家，一大家子都是在前后院的大别墅里生活。而俞邢礼虽然读书也大了俞隋两届，但都是在同一个学校读的书，关系自然是要比不怎么见面的堂兄妹亲厚很多。
　　虽然到了后来，俞隋的母亲和父亲已经离婚。但长辈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孩子的情谊，更何况这和俞邢礼的父亲；也即俞隋的大伯又没多大的关系。是以两人没怎么受影响。

　　俞隋从前是生活在嘉岳省越川市，因为父母离婚的事情才转学到了津安这边。而后来母亲又生病，俞隋才休学的。
　　越川到津安隔了两千多公里，虽然是这样，但俞邢礼毕业的时候俞隋也还是特意独自一人赶回去给他庆祝。
　　大概长大后能见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其实俞隋很珍惜俞邢礼来看自己的时日。

　　“哦对了。”俞邢礼咬着吸管含混着，“刚刚我们打的赌，我是不是赢了？”
　　俞隋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我赌他会回来啊。”
　　俞隋想起了什么。

　　是有这么一回事，先前俞邢礼打赌说有个俞隋也认识的人会回来。
　　俞隋都还没来得及追问是谁，俞邢礼就闹肚子。
　　奶茶店唯一一个卫生间还被占用了，俞隋就领他出去给他指了个公用卫生间。
　　回来就碰上了林别深。

　　“是那个对不对？”俞邢礼说，“三个人里面长得最好的，个子也最高的那个男生。”
　　“林别深？”
　　“哦！”俞邢礼意有所指地拉长尾调。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因着年岁而出落得越发标志的妹妹，将咬得瘪瘪的吸管扔进垃圾桶，重复，“林别深。”
　　俞隋摸不清他什么毛病，懒得搭理。
　　“所以，我赌赢了啊。”
　　“我没和你赌，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他。”
　　“好吧。”俞邢礼挺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来过两次，第一次点了一杯柠檬水。”

　　俞隋没说话，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淡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