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深情》年深不见

4、年少的孤岛（4）

　　少年停在她面前，喘息着对她笑，“小辞，你终于回来了！”

　　他个子很高，姜辞被迫仰起了头，迟疑了几秒才认出了他，“你是……程焰白？”

　　如今这学校认得她的恐怕也就他一个人。其实猜到他是谁其实并不难，让她犹疑和惊讶的是他的变化。

　　他们十年没见了，姜辞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屁孩阶段。岑江南和吴晗在少女时期就是挚友，婚后来往也很密切，两家孩子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

　　那时程焰白的个头比姜辞还小，瘦的像猴，是个十足的淘气包，三天两头闯祸，每次犯罪被他爸教训的场面总让人印象深刻，一整条街都能听见他痛苦的哀嚎。

　　被打的实在太惨，他就会躲在姜辞家混吃混喝，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老爹回家。

　　而如今，当初的小皮猴已经高了姜辞一个头，脸庞也逐渐有了男人硬朗的轮廓，若不是那双笑起来和吴晗阿姨极为相似的眼睛和荡漾在唇边的梨涡，姜辞险些就要认不出他了。

　　“对啊，是我。”见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程焰白摸摸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本来早就想去找你的，但那天正好被我妈逮到我寒假卷子没写完，就被关在家里补了几天的作业。刚才我在五楼就远远看见你了，又不敢认。你……变化很大。”

　　变漂亮了，程焰白心想。

　　“嗯，毕竟……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姜辞扯了个浅淡的微笑。

　　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长达十年的分别让他们之间有了层隔阂，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场面让姜辞莫名感到局促。

　　程焰白也有些尴尬，摸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傻笑。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妈不是陪你来报名了吗？她人呢？你被分在几班啊？”

　　他一连串抛出好几个问句，姜辞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慢吞吞的说道：“我被分到了高一三班，你妈妈帮我办完入学手续就回去了，班主任让我在这里等她。”

　　“高一三班？！真的是3班？？”程焰白双手握拳，在胸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YES！你和我一个班！□□刘这次终于做回人了！”

　　姜辞眼露茫然，“……蛤？□□刘？”

　　“就是教导处那个刘老师，我们学校都这么叫他！因为大家都说他长得像只癞/□□！”程焰白摆手笑道。

　　姜辞：“……”

　　那伙打球的少年还聚在远处玩闹，见程焰白和新来的转校生很熟的样子，有人起哄道：“老白，原来你和这美女认识啊？”

　　程焰白转头瞪他们，笑骂，“别闹啊，这我小时候的朋友，发小懂不懂！”

　　那伙人更来劲了，声音拖得老长，“噢——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小心我让你老孙来抓你们跑圈！”程焰白转身赶散了那伙人，又跑回来对姜辞说：“他们是我篮球队的朋友，说话总是这样不正经的，你别理他们。”

　　姜辞“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气氛倏尔变得尴尬，程焰白还想再说什么，但两人太久没见面一时找不到话题。

　　他能感觉到长大后的小辞变化很大，笑容少了，也比从前沉默，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程焰白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在心底暗自揣摩。

　　两人在原地傻站了半分钟，温老师温老师姗姗来迟，手里多了几套新教材，是要拿给姜辞的。

　　她见姜辞和自己班上的学生已经说上话了，把书递过去，“走吧，去教室。”

　　-

　　高一三班在五楼最中间那个教室，上课铃已经打响，走廊里还站着几伙聊天晒太阳的学生。老师走过来他们才不紧不慢地往教室里走，见有新同学到来，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温老师拿着课本敲了几下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还看，第一天上课就这么懒散！还有你赖彪，你这头发怎么会回事？”

　　赖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冲温老师挑眉，语气调皮：“老师，我这个发型是不是很帅！”

　　“哈哈哈哈哈还帅呢！温老师，你是不知道，赖彪假期染了头黄毛，今天早上被刘主任抓到，亲自拿铲子在校门口给他推了！你们看他这样子，像不像刚从里面放出来的！！”

　　说话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皮肤黝黑，笑起来两排白牙发亮，一看就是那种不安分、喜欢调皮捣蛋的滑头学生。

　　“你丫说谁放出来的！”那个名叫赖彪搂住他的脖子，捏着拳头，作势扭打在一起。

　　程焰白压低声音，靠近姜辞的耳边小声道：“这两个是我们班上的赖彪和姚磊，你别看他们流里流气没个正经，人都挺好玩的。”

　　“哦。”姜辞点了一下头，黑眸滴溜溜地打量着两人。

　　温老师卷起书，又给两人一头上来了一下，“行了别闹了，还不赶快回座位！上课铃没听到吗？还有你姚磊，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这头发都全遮眼睛了，明天不剪不许来上课！”

　　“老师，不用明天，我包里带了美工剪，下课我帮您剪了他这一头杂草！”
　　程焰白幸灾乐祸，搭住姚磊的肩膀往教室后面走，一伙人油嘴滑舌，边说笑着回到各自的座位。

　　温老师一站上讲台，上一秒还吵闹着的教室瞬间安静，那伙男生也端端正正地坐好，目视黑板。

　　看样子班上这些同学只是私底下挺不正经喜欢闹年轻女老师，课上都还挺老实的，这倒有些出乎姜辞的意料。

　　温老师放下东西，清清嗓子，先是严肃强调了一番班级纪律，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起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俨然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高一入学时并未按成绩分班，所以这个班的成绩参差不齐，好的特别好，差的特别差，平均分靠优等生的成绩拉一拉才勉强在高一十五个班里占个年级中游。

　　温老师说了小半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盼着这学期那些拖后腿的家伙能迷途知返给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若不是台下学生不时瞟向门口的好奇目光提醒了她，她几乎忘了还有一个转学生等着她安排位置。

　　“对了，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位新同学，”她对姜辞招了招手，“来，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姜辞走上讲台，淡淡开口：“我叫姜辞，从江市转学回来的。”

　　大约是在等着她的下文，台下同学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安静了三秒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和议论。

　　“江市啊，高考大省啊，听说高考很难啊！”
　　“那她成绩应该不错吧？”
　　“成绩好不好不知道，但她长得挺漂亮嘿！”
　　“卧槽，我们班终于来了个美女！”
　　……

　　温老师敲敲讲台，示意台下安静，又指着倒数第二排的空位说：“姜辞，你就坐那儿吧。”

　　姜辞顺着老师所指的方向看去，她的新同桌是一个看上去面相还算和善的女生，后面坐的是程焰白和另外一个男生，低头看书，看不清面容。

　　“周慕迟。”温老师喊道。

　　“到。”

　　空座的正后方，那男生摘下耳机，缓慢地站了起来，明亮的光线打在他身上，面容逐渐清晰。

　　是他。

　　姜辞微怔，几天前在火车站相遇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温老师：“你是班长，帮老师照顾一下新同学。”

　　“好。”周慕迟答应得干脆利落，一如平时老师交给他任务时那般没有任何的迟疑。可他的视线并没有在姜辞身上停留，说完就自顾自地坐下了。

　　温老师满意地颔首，朝姜辞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过去准备自习。

　　就剩那一个空位，姜辞没得选，在全班人的注视下坐了过去。

　　温老师一走，教室里又恢复了热闹，程焰白拍拍姜辞的肩膀，又碰了碰周慕迟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要为两人做介绍。

　　“慕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要转到我们学校的小辞，她可是我发小。小辞，这是我好兄弟周慕迟，以后就是我们的同学了。”

　　“我们见过了。”姜辞眼睛盯着周慕迟。

　　“嗯？你俩见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程焰白摸不着头脑。

　　姜辞莞尔一笑，“嗯，是我回来那天。我们一起搭的出租车。”
　　她对周慕迟说：“那天谢谢你。”

　　周慕迟短短扫了她一眼，不接话，面色疏离而淡漠。

　　程焰白并未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昂首挺胸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小辞你放心，有我俩罩着你，这班上没人……”

　　不等他说完，周慕迟抽屉里翻出一本练习册拍在他胸膛，岔开了话题：“数学老师让我问你，你的寒假作业是不是全都抄的答案？”

　　“啊？”程焰白拿过自己的作业本胡乱翻了几页，“靠！寒假作业要不要批改的这么认真！”

　　周慕迟又拿了本给他，“他让给我再拿本新的给你，这周之内做完交给他。”

　　“这周？！他有没有人性啊！我前几天每天补作业到深夜！又来？！”程焰白被转移了注意了，全心全意和作业作斗争。

　　姜辞觉得自己被刻意忽视了，没有做声，默默回过头去。

　　她不是一个低声下气的人，既然对方选择无视她，她也做不到热脸贴冷屁股。

　　可她依然为周慕迟的态度感到奇怪，明明那天自己也没有得罪他，实在不明白他眼底刻意的疏远从何而来。

　　她没深想，继续整理自己的书桌。

　　新同桌友将原先藏在她抽屉的一堆少女漫画转移进了自己书包，并对姜辞挥挥手，笑得看不见眼睛，“你好，我叫廖沁。”

　　约莫是老师为了防止学生早恋，要将暧昧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这个班的座位分布像被人从教室中间画了条三八线，前几排清一色的长马尾，中后排起乌泱泱全是男生，根本没有男女同桌这一说。

　　姜辞的新同桌是班上唯一一个扎在后排男生堆里的少女，可谓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五官小小的，个子也娇小，上课时缩在男生堆里老师根本瞧不见她。

　　姜辞把书包塞进抽屉，朝她点了下头，“我叫姜辞。”

　　“我知道，我刚才听见了。”廖沁趴在高高的书堆下，身子往姜辞这边靠了靠，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你好漂亮啊。”

　　不止是廖沁这么认为，班上好几个同学都时不时地用余光瞥向她，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姜辞像没察觉，礼貌回了廖沁一句“谢谢”，拿出了下堂课的课本——

　　不管她愿不愿意，在一片慌乱中，她在望城一中的学习生涯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