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剁了剁了切了吧》予炟

43、老少相争

　　三采依旧是微笑着点点头，眉宇中依旧是当年那样的总是点头称是的随和样子，但是眼神里却多了许多的冷静和遥远的距离。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向开始眉飞色舞，时而高声时而低语，终于把一整天的细枝末节，芝麻粒大的事儿都向三采一股脑倒了出来。

　　老向沉静在自己的激动中，叭叭地絮叨起今早是怎么看到NICOLO，自己怎么见到这三十年前的街景，自己是怎样的回首往事，又是怎样的念念难忘。

　　晚上又怎么遇见倪彩儿，看到她们跟她长得像，又怎样一路跟踪到这里，差点被当做老年痴呆症，又差点被当做骚扰人家的坏人……

　　末了，老向还补充一句：“你说，他们是不是傻？我不过就是想打听打听你的消息嘛，就凭我今天这个身份地位，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都哈过来了啊？”

　　长篇大论之后的老向又把前倾的上半身往后一倚，两手握着吊椅两边的钢丝，悠悠地当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冲着吧台喊道：

　　“哎，服务员，我点的东西都给我送这里，快点，都这么许久了……把菜单再拿过来，这边再点……彩儿，你要吃什么？这是你孙子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差钱……”

　　老向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又出来了，声音大到前面座位的向前进听得是清清楚楚。

　　NICOLO和倪彩儿都走了，他正心情不爽地一个人吃着一份情侣套餐外加一个冰淇淋，听着老向的大嗓门，心情更是不爽了。

　　要不是这老头纠缠倪彩儿，现在应该是倪彩儿在朝阳商场门口做调查问卷，自己和NICOLO正浪漫地坐在这里吃情侣套餐呢，说到底，今晚这个不愉快，都是这老头害的，此刻他倒是吃得开心着呢。

　　“吵什么吵？！我一个好好的约会被你破坏了！害得我白白浪费这么多，不差钱！不差钱你买单啊！”向前进朝老向吼道。

　　倪晓智听到向前进的吼声，一下子乐了，忍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真是名副其实的自己和自己吵架。

　　老向朝三采看去，见到她的脸上也浮起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心里一阵发窘，冲着向前进就嚷嚷起来：

　　“哎，你这小伙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你约你的会，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坐在这里，又没影响到你！你追不上人家女孩子，怪我咯？瞧你那土样，穷瘪三！人家怎么可能瞧的上你？”

　　老向鄙夷地朝向前进的后脑勺瞪了两眼，又对着三采说起话来：“别睬他，我们聊我们的，土包子一个！”刚见到向前进时长得像自己年轻时候的那点好感和惊奇劲一下子没了。

　　老向的话刚一落，向前进可不乐意了，调转身子，朝着老向嚷起来：“哎！你这老头！怎么说话的你呢？！要不是你，我朋友能走吗？你有钱，你买单啊？！……”

　　向前进的相貌外表是自己最引以自豪的资本，最近接二连三被别人嘲笑“土”，还被骂“穷瘪三”，当真是火大了。

　　“小子！我怕你是买不起单，故意找茬的吧？”老向又去回应向前进去了，伸长了脖子叫唤起来。

　　三采和倪晓智相视无奈而笑，这老向和小向的脾气，还真是没有一点儿的改变啊，“向董，别和年轻人一般见识啊。”

　　“对！对！不和他一般见识！”好不容易见到倪彩儿，这话还没说上两句，这气氛都被这小子破坏了，得不偿失。老向连连应承着。

　　那边倪晓智也在劝着向前进：“消消气，别和老年人计较，岁数大了……”这一晚闹腾的，向前进也没有心情吃了，气呼呼地喝道：“服务员，打包，买单！”

　　“哎，来了。”这边的吵闹声早已惊到沈科，他正在想要不要上去劝劝，这影响到别的客人毕竟不好，听到向前进的买单声，赶忙走了过来，真是谢谢老天爷，这是听到我的求救声了吗？

　　“您好，先生，一份情侣套餐，两份酸奶冰激凌，一共消费四百六十一元整，还有，您之前给花包装的六十五元，就算我们咖啡厅送您的了，欢迎您下次常来。”

　　沈科带着标准的微笑，笑眯眯地注目着向前进：“请问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微信还是支付宝？”

　　“什么？！就这点东西四百六十一？！”向前进一下子又跳了起来，这两块牛肉，半截玉米，几片面包，两杯红酒，两块蛋糕，两杯冰激凌就要四百六十多！自己两个月工资还不够呐！

　　关键是！现在的卡上也没有这么多钱啊！上次NICOLO给的两千多，又是修车，又是买手机，又是做衣服，早用的就只剩下三百了，这还没到发工资的时间呢，关键是现在拿什么买单？

　　“您要是办我们家的铂金卡会员，一次性充三千元，享八折优惠，一次性充五千，享六折优惠，今天办卡今天就可以打折，八折只需要三百六十八元八，六折只需要两百七十六元六，您是充三千还是从五千？”

　　别说三千五千了，向前进现在整个的家当也只能拿出三百多元，这么看来说来，自己真的是小瘪三，最起码在这个咖啡厅里是！

　　“我这单应该让他买！”向前进一下子把手指向了老向。刚刚才被骂过穷瘪三，现在打电话找朋友借钱来结账，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赖账给那个老头，今天确实被他害得白花这些钱，他不买谁买？

　　“这……你们商量好，再叫我过来，可以的。”沈科自是不能去找人家去结这一桌的单，他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哪能不知道他们才争吵过，于是微微一笑，退了回去，这俩人怕是又要再吵一番了。

　　老向又沉浸到和三采重逢的喜悦中，倒是没有注意到向前进叫他买单的事，和向前进几乎是背靠背坐着的三采和倪晓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采心里很明白，这向前进拿的是1990年的工资，进的是2020年的咖啡厅，这自然是付不起账的。刚想着要不要替他解个围，毕竟这时间体是自己打乱的。

　　身后的吊椅一阵晃动之后，向前进就已经起身离坐，站到了老向的面前，伸手把老向朝里推推，硬是挤着坐了下来，两眼瞪着老向，盯着看着。

　　“哎，你怎么坐这儿来了？！”老向正酝酿着情绪，想要打听三采这些年的状况，忽然见这么一个刚刚还和自己吵架的人硬挤着坐了过来，顿时恼火起来：“我认识你吗？你咋这么厚脸的呢？”

　　“你现在知道说我厚脸了啊？你刚才追着人家小姑娘，从朝阳商场追到这里，你咋不知道叫厚脸的呢？人家小姑娘认识你吗？你不是说，说话就认识了嘛？那现在我跟你说话了，我们不就认识了吗？

　　你今天得把我那单买了！因为你！我的女人要送人家小姑娘回家，让我白买浪费了！还耽误了我精心布置的这一晚的大好浪漫时光！”

　　向前进手指头在桌上有力地敲着，两眼盯着老向，低声冷笑着，眼神里透着邪气。

　　向前进对自己的这番表演，简直就要在内心里给自己竖个大拇指，恨不得有个镜子在面前让自己也能看一看自己的老大模样，这就是活脱脱的周润发赌神电影里的镜头嘛。

　　自己一个学中文的文弱书生，今天还有这么威武的一派，真是绝了，我！向前进！绝对是个人才！

　　“嗨，有点意思！”老向没有被吓住，反倒是笑了，这土包子是从哪跑出来的？这学的啥？九十年代电影里的老大吧？老向喝了一口柠檬水，饶有兴趣地看着向前进做作的表情：

　　“看在你长的跟我年轻时有点像的份上，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电话、地址，干什么的，我就帮你把单买了。”

　　“鄙人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向前进！新阳广告业务员！你的尊姓大名？也报上一报？”

　　向前进学着古人一样，还把双手在胸前一作揖，摆出一副老大拜见山头，有高高在上的样子，把头微微扬起，用下巴对着老向。

　　直把倪晓智乐的哈着个嘴，瞪大了双眼，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俩人，目光在向前进和老向的身上转来转去，期待戏剧的表演。

　　向前进的名字地址报了出来，老向没心情去笑他滑稽的装模作样，倒是被他的名字地址惊到了，不由得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向前进！新阳广告？”

　　“对！新阳广告向前进！你认识我，对你好处多着呢，我们做业务员的，人事广，关系多，以后吧，你要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向前进得意洋洋地看着老向，一副我是老大，只要你把今天单买了，我就罩着你的神色。

　　看着面前的老头惊讶的表情，向前进越发满意自己的表演，自己就不该学中文，应该学个表演什么的的，说不准自己就是周润发第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