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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半离家 ...

  •   回到家,发现院门大开,须沐寒心里知道须秀林是回来了。
      她进门放下水桶便往东边厢房走,东边厢房里没有人,倒是有个男人在这时候从西边厢房里出来了。
      男人约摸四十岁左右,面皮发黄,眼神浑浊,脸上浮肿,身材不高不矮,看上去极其细瘦,衣服宽大得兜风。
      “小寒回来啦。”他今天先是一反常态地去看了西厢房的儿子,然后又一反常态地主动和女儿打了招呼。
      须沐寒心里有数了。
      “我闻说,你把我卖了?”须沐寒不和他绕圈子,单刀直入就是质问。
      女儿平日里沉默得很,话都很少和他说,更别提态度这么强硬了,须秀林噎了一下,然后错开了目光:“没有,就是给你结门亲事。”
      “那是什么样的亲?”须沐寒挡在东厢房门口不让须秀林回屋。
      “女孩别议论自己的亲事。”须秀林搪塞着道。
      “不议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把我卖给河坝村姓刘的了!他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他找个童养媳是给谁找的你心里没谱吗?”
      “你要点脸,哪有女孩说话像你这么放肆的!”须秀林从被女儿质问的无措里走出来了,这会儿倒又能端起长辈的架子了,只是眼睛依旧不敢对上须沐寒的眼睛。
      “我不要脸还是旁的什么人不要脸?”须沐寒沉着脸,脸上依旧是特别阴沉严肃,“我以为,你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当爹的!”
      “那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须秀林反问回去,但气势依旧是外强中干,随后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小寒,我也不想啊,可我今早醉酒,弄翻了人家撑门面的摆件,人家要我三天内赔上三十两。
      “咱家现在,除非卖了地,不然哪里还能弄来二十两以上的银子?可咱家就剩十亩地了,小宝还——”
      “没有那就去借!”须沐寒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须秀林的诉苦。
      须秀林好面子,从来不找邻里帮忙,殊不知,他整日酗酒典卖田地早就把脸丢光了。
      可笑她为了维护他那点面子,也一样咬牙不让邻里觉得自己艰难,结果现在倒好,须秀林竟是把她也卖了:“去大堂伯二堂叔那里借!一个月后收了租子就能还上了!”
      “我怎么能去借钱——”
      “借钱丢人卖女儿就不丢人了?”须沐寒平日里不善言辞,但这会儿怼亲爹竟头头是道:“你信不信,你今天不借这个钱,明天我大堂伯二堂叔大堂姑父也都会来找你?
      “人家家里也有女儿,我大堂姐还要嫁人,你让我给青年鳏夫的几岁儿子当童养媳,你不要脸他们还要脸!”
      “够了!”须秀林心虚气短不欲再吵了,“你几个哥哥姐姐都是要婚嫁的时候,他们家里这会儿也正缺花用,莫为难人家了。
      “我已经答应刘二,明天在家过完八月节,后天我就送你去河坝村。”他说完也不回屋了,从院门就出去了。
      倒是分毫不怕须沐寒跑了或者去找族里叔伯求救的样子。
      须沐寒真要跑,就他这个身子骨也拦不住就是了。至于找叔伯求救……他可能还巴不得自己替他去借钱吧!
      须沐寒站在东厢房门口,冷眼看着他走了,才走到院门口,把院门闩上了。她没时间感慨什么,只是拎起了那半桶水——再不做饭,小宝肠胃该被饿坏了。
      小宝其实没外面的人以为的那么呆傻,说他憨、笨都可以,但准确的形容应该是钝,是反应不够快。
      最有力的佐证就是,小宝认字不慢,半年就认得七百多个字了,而且几乎没有遗忘过学过的字。
      只是若是让须沐寒考校他,不管指哪个字让他认,他都要停上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会说出答案。
      就像须沐寒平日里和他说话,他也总需要其他孩子四五倍的间隔时间才能开口接话。
      须沐寒生火熬粥,熬粥的空档,她去了堂屋。
      堂屋是须奶奶住的地方,也是她七周岁前住的地方。如今奶奶没了快满四年了,堂屋也空了四年了。
      这四年她一直和小宝住东厢房。
      她在堂屋里静立片刻,跪下来冲床磕了个头,又冲案上的牌位也磕了个头。
      然后出门,看了眼院门,院门还好好地闩着。
      她从柴堆旁边拎出了一把锄头,在院里那株葡萄藤下面小心翼翼地刨挖起来。
      刨了有一尺半深,一块布头从土里露出来。须沐寒又绕着布头刨了几下把它完全挖出来,拎在手里。
      那是个布袋子,她把它拎到东厢房,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须秀林的书桌上。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银角子。
      总共有二十六两银子,沐寒心里有数。
      她平日里为了省灯油钱,就是在这摆个凳子做针线,银子就踩在她脚底下;须秀林从没想到自己女儿日日做活的地方还另有玄机。
      这钱当然不是须沐寒自己赚的,她手艺一般,做鞋就是赚辛苦钱。
      须秀林每月给的家用初时还够她支撑家里,可等后来她长大小宝也长大,须秀林给的银钱却还是那些,只够家里半个月的使费,她卖鸡蛋做鞋赚的那些钱,也就勉强够补贴家里的日用开销。
      这是须奶奶留的私房。
      当初她大哥丢了,家里发悬赏,她奶奶拿了四十八两银子,这不是小数目了,须秀林自然觉得母亲过身后除了棺材本就没留下私房钱是很正常的。
      但须奶奶除了给自己留了二十两的老衣钱外,还给孙女留了一笔嫁妆钱。
      须奶奶是儿媳妇断七那天夜里没的,临走前半个月左右,她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有天须秀林不在的时候,她就拉着须沐寒说了好多话。
      她一直在给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攒婚嫁资费,给孙子攒的四十八两已经够数了,取的是四平八稳的意思,只可惜她福薄没能享上孙子孙媳妇的福。
      她又说那四十八两已经拿去找孙子了,给孙女攒的嫁妆钱只攒到二十六两,她原本也想着凑成四平八稳四十八两的,如今还没凑够数,但她也没给别人。
      她给谁攒的钱那就是给谁的,别人都不该动。
      那天也巧。
      是小宝满月。
      因着孝中满月,自然也没给办满月酒,须奶奶也病了很久了,人也昏沉了,但……这个一世精明要强的老妇人也不该完全没注意到那日是孙子满月。
      但她那天甚至一句话都没提小宝。
      她精神不济,那天却拉着孙女说了一下午的话,说了自己青年守寡的艰难,说了和独子相依为命的时候,说了大孙子小时候,说了儿媳妇刚进门的时候,说了孙女以后该怎么办,却一句都没提小孙子。
      ……她是怨这个小孙子呢。
      须沐寒能隐隐约约地猜到祖母的想法。
      须家连连出事,是她娘亲命硬?然而秀才娘子嫁过来十三年,须家一路顺风顺水,要是妨克,早该出事了。
      倒是这小孙子……小孙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大孙子就丢了,大孙子死讯传来当天,小孙子就早产出生了;小孙子一落地,儿媳妇就撒手人寰了。
      在须奶奶眼里,这个小孙子,须家现在的“独苗”,才是克这个家的人呢。
      须沐寒心里对弟弟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想法。这个弟弟她抱身边养了快四年了,她当初不过是一个七周岁的孩子,能坚持到现在,也和家里有个更弱小的小东西要傍着她才好活命不无关系。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的,处境艰难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轻装简行都很难跨过那个坎,但拖个只能带累自己的累赘却反而能咬牙迈过去了。
      她对小宝的感情,也不比她对早夭的大哥差多少了。
      如今拿了奶奶给她留的嫁妆钱去保以后会留给小宝的田地,也希望奶奶别生她的气——这也是须家最后的田地了。
      须秀林那句话没说完,但她也明白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小宝还是个呆傻的,如果手里连好点的耕地都没有,以后莫说婚娶,就连吃饭都艰难”。
      呆傻……这词他念过不下百十次了,他也真舍得说自己儿子。就算说小宝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也比说他是个傻子要靠谱。
      他对自己的儿子一点了解都没有,到现在还在和外人一样觉得小宝是真的傻,而不是反应慢且乖巧听话。
      须沐寒摇摇头,从里面拣了几块银子出来,掂着觉得自己拿了差不多十两,然后才把剩下的十六两左右的银子在须秀林书桌上拢成一堆。
      须秀林今天敢卖女儿,明天就敢更过分。须沐寒的脑子比须大哥也没差多少,这会儿已经想出了法子要折腾自己老子了。
      一会儿跟小宝吃完饭,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天没大亮的时候,她就带着银子去镇上躲一躲——嗯她得把院门打开,不然把须秀林锁外面一整宿就不好了。
      须秀林把她卖了二十两,联系他刚刚的说辞,说明他大概也就是缺二十两或者二十两不到。家里除了两只下蛋鸡外已经卖无可卖了,她留十六两给他,剩下的几两就逼着他自己去借。
      他好面子,主动拉下来脸借钱定然难受;这次要是能把他打老实了,以后她和小宝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她都不指望须秀才像以前一样抄书写字帖赚钱,只要他以后别再酗酒就行了。
      只要须秀林不酗酒,十亩地的出息其实完全够他们一家三口吃用,每年朝廷补给秀才的三两银子一匹布还能富余下来。
      说句不孝的话,须秀林不酗酒就是对她这个女儿最大的帮扶照顾了。
      须沐寒还是年纪小。
      她没想过须秀林真的借过钱以后,除了大受刺激然后从此收敛恶习外,同样有可能变成真的没脸没皮借钱不还的人——虽然须秀林成为后者的几率,确实非常低。
      须沐寒舀着上层盛了一碗半的粥,半碗是小宝的。小宝虚的地方在肠胃,白日里要少见风,晚上不能多食。
      盛完后,锅里东西还剩下大概一半,米多汤少,须沐寒看眼锅底,又抬眼看看门外,她能看到闩着的院门;她抿抿嘴,最终只是把锅扣上没说什么。
      她端着粥去了西厢房,小宝这会儿没在玩葫芦了,他现在在玩一组十二生肖的小木雕,木雕上还用隶书刻了对应的地支和名称。
      说是十二生肖,但缺了蛇、猴两个。
      那是须大哥小时候的顽器,须沐寒也有一套,但须沐寒的那套陪着须沐宗走了——因为须沐寒那套顽器是十二个齐全的,须大哥那套被他自己玩丢了个猴,被刚会下地的须沐寒玩丢了个蛇。
      ……这木雕是须秀林雕的。须秀林以前还会刻章呢。
      带着小宝吃了饭,须沐寒捡过桌子刷了碗,便要去把院门门闩取下来,
      取下门闩的时候,她觉得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她一推门,便发现门竟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好一个当爹的!
      须沐寒只觉一股火从心头升起直冲天灵,烧得她两眼发花站立不稳。
      她扶着门大口喘了几声,方觉得脑里眼前都稍微清明些了。
      她又扶着门站了片刻,随后脸上表情稍微和缓了些,也不见她害怕,她心里也确实没多少害怕,只是怒火尤其旺。
      她转身进了厨房,之前做的发糕还剩两大块,她发糕蒸得大,最初出锅的时候一块都有一斤多,正好是三个人一餐食用的分量;出锅后会把一部分切成均等两块,那是她和小宝两个人吃的分量。
      鸡蛋今天刚刚被她全卖了,就剩两个等着做月饼。
      她把两大块发糕各自均等分了八个小块,拿油纸包了八块放在锅台上,剩下的拿油纸兜着带去了西厢房。
      “——姐,姐姐。”小宝正往葫芦里灌黄豆。
      “小宝,你看这个。”她把油纸摊开往小宝跟前放。
      “这是什么?”
      小宝停了一会儿:“糕糕。”说完他就乐了,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碎牙。
      村人说的也没错,秀才夫妻的灵气全给前头的一儿一女了,而小宝是取两人短处长的……不过兄妹三个也只有他牙齿随了秀才娘子,宗寒两个牙齿也整齐,但都是大牙,只有小宝是一口小碎牙,张嘴笑起来特别好看,直能甜到人心坎上。
      须沐寒被这个笑安抚了。她本来是强撑着不让怒火从自己脸上露出来,这会儿对着弟弟倒真能平心静气了。
      小宝很乖,晚饭后不能再吃东西,这会儿看见发糕也不伸手抓。
      “糕糕放你这里,你饿了就吃,”须沐寒慢慢说道,“吃完就把它包起来,呐,就这样,包好,饿了再打开拿糕吃。”她将油纸包好,又将油纸打开;两个动作都做的很慢。
      “姐,要走?”她第二遍打开油纸,又要第二次折上的时候,小宝问了。
      ……看,哪个见了这情景的人还能说须沐宝是傻子。
      “嗯,姐姐要去镇上呆几天、两三天就回来,怕你挨饿。”须沐寒爽快地承认了。
      “一定去吗?”小宝隔了一会儿又问。
      “一定得去,有很要紧的事情。”
      “哦。那我乖,等姐姐。”小宝似懂非懂地。
      须沐寒松了口气,虽说她知道小宝肯定是这个反应,但她也担心小宝会突然不乐意她离开——她可不想说什么那你以后就没姐姐了、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来恫吓这个小家伙。
      “还有啊,你吃的时候就偷偷吃,别给爹看见。也别把糕糕给他。”须沐寒这回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折腾一下须秀林了。
      “那爹饿了?”
      “他饿了他自己烧饭吃。他吃饭你就去跟着吃,他不吃饭,你饿了就吃糕。”
      “……偷偷吃。”
      “嗯,偷偷吃。”须沐寒心里想的却是逼须秀林自己开伙做几天饭。
      她在老祖母身边呆的时间久,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少年时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呆秀才;须秀才之前能天天酗酒不着家,还不是因为有她在家打理家务带小宝?她且去镇上躲几天,看须秀林没衣服换没早饭吃儿子没人喂的时候还有没有力气去喝酒。
      “还有,要是没糕糕了,你就去对面罗大伯家说你饿,爹要把门锁了,你就去院门边上喊几声,没人应你就回屋等会儿再喊,有人应你就说饿。”
      小宝不是真的傻,就算须秀林不做饭他也不至于被饿出个好歹来。
      “罗大伯,罗大娘,春生哥?”小宝问。
      “对,饿了就喊,你喊谁都行,要是他们问你你就和他们说是我教你喊的。”
      “好。”小宝记下来了。
      看吧,我弟弟哪里傻了?不到四周岁的孩子,你还指望他会的更多吗?只要耐心和他说几句话,哪个有脸说他傻?
      这头安排好了小宝,须沐寒拿着一身干净衣服去堂屋躺下了;她打算半夜动身,怕吵着小宝。小宝不怕黑,让他自己睡一晚也没什么的。
      须奶奶就是在这张床上走的,但她躺着也不觉得害怕。她躺上去,闭上眼就睡着了。
      她好像能控制自己睡觉的时间,两个时辰后,月上中天,她便正好在子时正醒过来。她把衣服整理好,头发重新扎紧,用水抹了把脸,把干净衣服装背篓里,然后进厨房把锅里剩的快变成干饭的冷粥给吃了。
      吃过后又灌了两碗放冷了的开水。
      她把灶台上的油纸包塞到背篓里,然后背着竹篓拎着竹杖搬着高脚凳绕到堆柴禾的地方。垫着凳子,她刚好能从院墙上探出头。
      夜色沉谧。
      好,外面没人。
      她把竹杖从墙内移到墙外挨着墙放好,将背篓放在墙沿上。
      她胳膊搭到墙沿上,双手使力,背部弯成弓,一脚在墙上一蹬,另一条腿就跨过墙去了。
      双手继续用力,她跨坐到墙头,坐稳后把背篓够过来背好,然后把另一条腿也挪出来了;她坐在墙头上,往前一跳就落到了外面的地上。
      墙不高,她身体又轻盈,落地时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套动作看着很笨拙,但实际上竟透着一股熟练……这村里怕是没人想得到须沐寒居然还会翻墙。
      抬头望望天,今晚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满了。别人八月十五夜里回家,她八月十五凌晨跳墙离家,这样想虽是苦中作乐却也别有一番意思。
      刚刚睡的一觉并不解乏,反而让她白天攒下来的疲惫都涌出来了,四肢,尤其是两条腿上,有种后反劲儿的沉重感。但她不能不休息,因为那样看着精神实际上没有一点能用出来的力气;也不能等天亮,因为那样的话容易被人看到——那就走不了了。
      她又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才提着竹杖快步离开了。
      走的还是官道,但夜里的官道看起来太陌生了;她虽还能认出来这就是自己白日里常走的路,但却没法像白天那样放心、放松。
      这段官道,两边载满了柳树,树下的草很深,藏个人不成问题;柳树在草后,黑暗里看着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有生以来,须沐寒头一回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怕黑。
      怕也没用。
      她调整了一下背篓带子的位置,不再分神去看两边,低头就是一气猛走。
      今夜是晴天,但官道上依旧很黑,不大容易看清脚下的路。好在官道常有车马通行,所以很平整,只要小心些,倒也不用担心摔倒。
      七八月夜晚正是虫鸣大盛的时候,今夜无风雨,自然也是遍地虫音。
      往常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她听着这声音入睡得很快,睡得也很香,但这会儿听着这此起彼伏的戚嘘吱咕,却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了。
      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恐惧。
      虫鸣太响,她听不到太多别的声音。她总担心草丛里会突然蹿出个人来威胁她的性命。
      忧心惧怖之下,她走得倒是越来越快了,竹杖点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哒哒嗒嗒的声音,像是鼓乐刚开场时小锤快点出的密集节拍。
      她昨日背了许久的背篓,肩膀被压得很不舒服,现在背了个几乎没装多少东西的篓子,仍旧觉得两条背带像两把钝刀子一样割得自己肩膀生疼。她用手调整了好几次背带的位置,但从结果上来看这举动无济于事。
      她不该吃冷粥的。
      她现在开始觉得肚腹胀得不舒服,好想有股气横在胸腹之间,想打嗝却又打不出来——这像是要呕吐的样子。
      她两条腿走得飞快,但她自己却觉得它们好像被人灌满了铅水,有下一刻就再也抬不起来的趋势。她知道自己快没力气了,但是不适的腹部否决了她吃东西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但抬眼看看四周,她勉强能确定自己大概走出一半还多些的路程了。
      现在离镇上应该只剩下六七里路了。
      视野已经不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漆黑了,稍微带了些亮光;东边已经能看出微微的晨光,算算时间,太阳的确快出来了。
      但这并不能使她松一口气。
      她快要倒下去了。
      眼前再次出现蓝蓝紫紫金金的小亮点时,她想着。
      不能晕倒……
      绝对不能。
      哪怕这里是官道,哪怕天快亮了。
      虽说这一片向来很太平……但她大哥……呵,谁知道她晕在路边了后还有没有命全须全尾地回家。
      她紧紧抿着嘴,眼神有些发空,鼻子里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不规律了,但竹杖点地的哒哒声,还有她抬腿迈步的动作,还依旧是平稳规律的。
      光线由暗变亮,世界的颜色由冷变暖。灰蓝到蓝,再到微微的暖黄。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幻象。
      她不确定那是幻象还是真实。
      平整道路忽然扭曲,熹微天光也碎裂成了斑驳的色块,无数扭曲缠绕的斑斓色彩深处,有一道高高的黑影若隐若现;也就在这个时刻,她眼前有五颜六色的东西倏的炸开,脑海中也响起雷鸣般的爆响。
      她身形摇晃两下,拼尽全力想睁着眼不闭上,却还是失去了意识。
      她倒下了,但也从官道上消失了。
      空阔的官道上,没有任何人影。
      只在西边尽头的地方,有骡车的影子缓缓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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