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91、快乐之城（3）

　　第九十一章 快乐之城（3）

　　作为格兰特家族的继承人，安娜·格兰特就读的学校自然非比寻常。若非索菲亚的成绩出色到足以让人侧目的地步，引起了学校的注意从而进行资助，这种私立高中的大门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向一个城西贫民区的少女打开吧。

　　身处教育资源匮乏的地区，却能做到这种地步，足以证明她花费多少苦心与汗水。

　　可惜的是，即使索菲亚·瑞德用尽一切手段，穷尽所有脑力精力能力来摆脱那个困住自己的泥沼，渴望凭借自身的努力实现阶层跃迁——事实上她也确实快成功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愿望，也轻易被名为的“亲人”存在夺去。

　　她跃下天台时，眼中是否沉淀有经年的悲哀？

　　封凪收回打量学校的目光。

　　学校特意安排了安娜的班主任，一位戴着眼镜中年女士替封凪带路，顺便应付封凪可能的询问。

　　“其实在你看来，安娜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吧。”封凪跟在教师身后，突然开口。

　　女教师闻言微微一愣，用手推了推眼镜，有些谨慎地说道：“是的，学校每个人都知道安娜是个很好的人。身为格兰特家族的大小姐，她从不会凭借家族权势鄙薄他人欺凌弱小，反而热心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为人和善且温柔，学校里很多同学都曾受到她的帮助。”

　　“包括索菲亚·瑞德？”

　　封凪将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她应该受到过校园霸凌吧。”

　　她很清楚，越是在这种阶层划分明显的贵族中学，就越容易发生校园霸凌事件。

　　“大概吧。”女教师的语气有些微迟疑，“不过安娜同学向来不允许学校出现恃强凌弱的情况，在她的推动下，近年来学校的风气已经好转很多，瑞德可能也确实因此受到过安娜的帮助。毕竟安娜帮助过的人实在太多，我们也没办法一一确认。”

　　“所以我们都不相信安娜是凶手这种滑稽流言，这并非是出于对格兰特家族的权势的畏惧，而是出于我们对安娜本人品格的信任。”

　　说到这里，她面上有些动容，“我从未见过那样虔诚的富家小姐。”

　　“虔诚吗......”封凪咀嚼着这个有些微妙的词汇。

　　不过恐怕这名女教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所回答的每句话都是在称赞安娜·格兰特的品格，却对封凪提出疑问的主体——索菲亚·瑞德的相关情况一言带过。

　　就好像，那只是个衬托安娜·格兰特的这朵玫瑰的，微不足道的杂草。

　　封凪没再说话，跟着教师的脚步走到案发现场的天台。

　　学校的天台与其他地方没有太大区别，干净空旷的平台，大理石雕筑的1米多高的护栏围住四周，护栏外没有再围铁丝网，一眼望去可将大半个学校景色收入眼底。

　　天台上有一处凸起的房间，门上挂着锁，打开门就是唯一能够直接到达天台的水泥楼梯，楼道内装有监控摄像头，刚才封凪他们就是通过这条楼梯爬上了天台。

　　“这个锁是前天才挂上的吧。”封凪翻动崭新的锁头，目光微凝，“让我想想，大概是索菲亚自杀之后？”

　　如果之前天台就一直上锁，索菲亚估计也没办法在这里自杀。

　　当然了，也不排除她精通开锁的可能性。

　　女教师的脸上流露一丝尴尬，正准备说点什么，又一次被封凪打断，“非常感谢老师你的帮助，不过作为教师，我想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如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在这里随便看看就好。”

　　她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双眼弯弯，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示出一种剔透的明亮色泽。

　　“嗯......那好，那我就先不打扰封凪小姐了。”女教师听到封凪的话也没强留，又客套了两句后才转身离开。

　　目送着女教师的远去，封凪将手肘反撑在大理石栏杆之上，抬眸凝视着楼梯间在阳光下投射的阴影，黑色长发和百褶裙的裙角一起被微风扬起又飘落。

　　她开口：“人都走了，还不出来吗？”

　　天台之上一片安静。

　　安静得似乎有些尴尬。

　　“如果再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走了。”春日微风和煦，封凪有些享受地微眯起眼睛，“仔细想想的话，我的任务也只是寻找失踪的安娜·格兰特嘛，根本没有必要探究索菲亚·瑞德的死亡原因。”

　　“生于泥沼，死于离巢，无人素缟，坐困人生囚牢——这大概就是名为索菲亚·瑞德的少女的一生吧。”她略微扬起下巴，“怀抱着破灭的梦想，死在即将脱出泥沼的前夜，想来也挺有艺术气息的。”

　　“住口！”略显尖锐的女声粗暴地打断封凪的言语，楼梯间后方出现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兜帽的短发少女，明亮的双眼里此刻正充斥着怒火。

　　“你懂什么，你们这种人还是胚胎的时候就能享受亲人医生的祝福，生下来就有神父为之洗礼，能吃到美味的食物，接受最好的教育，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种人！”

　　“你们根本不知道城西究竟是什么样子！”气势到达顶峰，兜帽少女的声音却逐渐微弱，满腔的愤怒伴随着等量的悲哀烙印在她眼瞳。

　　“我确实不知道。”封凪坦然回答，她又不是卡莱沃的人，当然不会知道卡莱沃城的城西究竟是何种模样，既使有所想象，肯定也与现实有极大出入。

　　　“......”似乎是被这般直白的回答惊讶到，少女一时无语，目光从封凪身上移开看向旁边的栏杆，“你是格兰特家族找来的侦探？”

　　封凪摇头：“不是哟。”

　　“你刚才明明说了你需要找到失踪的安娜·格兰特。”少女皱眉，以为封凪不愿对她说出实情，“我也想找到安娜·格兰特，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没有冲突。”

　　“你理解错了，我说的‘不是’是说我不是什么侦探，那明明是推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角色吧。不过我确实受肖恩·格兰特及其家族的委托，前来寻找失踪的安娜。”封凪偏头，“所以，你是前来调查案发现场的？”

　　“或者更进一步说，你想杀了安娜·格兰特？”

　　如同平地炸响惊雷。

　　封凪轻描淡写间吐露惊人之语。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兜帽少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而后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不愿屈服一样上前了几步，兜帽帽檐投射下的阴影遮挡住明亮双眼。

　　只留一片晦暗。

　　“我说的难道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封凪说着反手用力一撑护栏，纵身跃起，横坐在护栏之上，“我还以为自己的推测很准呢。”

　　“肖恩·格兰特告诉我学校里有安娜杀死了索菲亚的流言正在流传，但实际上，安娜在学校的人缘应该很好吧——温柔善良，积极帮助他人，从不以身份阶级为傲的白富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引人厌恶。据我所知，比起流言，学校的教师都更加相信安娜本人的品格。”

　　“但肖恩不会在这点上欺骗我。空穴来风，必定有因，一定是有某些原因才会让这种说法广为流传。当然，其中肯定少不了看不惯安娜的人暗地里推波助澜。”

　　“对了，你注意到了吗？在你我的对话之中，你一直都在用全名来称呼安娜，语气中充斥着不耐烦，光是这点就能体现你的态度了。”封凪坐在护栏上背对阳光居高临下，低首时挽起黑发从耳后散开，看上去颇为散漫。

　　“你在厌恶着她。”

　　她如此笃定。

　　“至于原因就和这个地点有关了。这个天台不光是安娜消失的地方，更是索菲亚跳楼的现场，因为近期连续发生的案件被学校上锁禁止靠近。”封凪如此说道，“既然你厌恶着安娜，那能够让你不惜违反学校禁令也要前来的原因，不是只剩下索菲亚·瑞德了吗？”

　　“考虑到你们同样出自城西，又很有缘分的进入了同一所学校，你和索菲亚之间或许还有什么隐秘的联系也说不定。”

　　“......并没有。”听到这里，兜帽少女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单方面憧憬着她而已。”

　　憧憬她既使深陷泥沼依旧仰望星空的倔强姿态，憧憬她如火焰般燃烧永不停歇的意志，那是城西的烂泥沼内唯一明亮温暖的东西。

　　也因为她，她才拥有试图离开那片泥沼的勇气。

　　“原来如此，那动机就更明显了。”封凪闻言颔首，“或许是因为流言，或许是你掌握了什么证据，总之，你认为杀死索菲亚的凶手就是安娜·格兰特。考虑到格兰特家族掌握的权势，即使安娜被送上法庭也大概率全身而退，所以你会有杀死她的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嗤——你说的不错。”兜帽少女冷嗤一声，双手插兜，抬头与封凪对视，“所以呢，你想向格兰特家族报告这件事？”

　　封凪闻言微微一笑。

　　身后是碧蓝天空与洁白云朵，她背光而坐，琥珀色的眼瞳俯视站在身前的少女。

　　她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