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67、异谈学院（10）

　　第六十三章 异谈学院（10）

　　封凪蓦然起身，眼睫轻颤，拼图最后一块碎片的影子清晰可见。

　　就差一点儿。

　　就差那么一点儿，这场游戏的故事主线就都能够完全集齐。

　　她抬起眼皮，对着众人出示了手机，“弘文，出现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死了吗？”越来越多的意外情况让夏莉安越发烦躁，她在屋内焦躁地走了两圈，“游戏的团体支线任务让我们查清他的自杀原因，等于是明确告诉我们，弘文已经死了！”

　　可恶，早知道就不来淌这趟浑水了。本来想着只是一个B级世界，手到擒来，结果谁知道意外情况一次次出现，连近神级boss都出现了，现在又出现土著居民死而复生的事情，简直是倒霉透顶。

　　“谁发来的短信？”相比于夏莉安的焦躁，南谙还能勉强保持理智，出声询问。

　　“荣雪。”封凪见众人都看过了短信，将手机重新收了起来，开始编辑回信，“我在图管会的资料上，看见过她的手机号码，和这个一模一样。”

　　这也是封凪不怀疑短信内容的原因之一。

　　但是还没等她编辑完回信，那边第二条短信已经发送过来，“我在图书馆五楼的自习室。”

　　“呵，这次连具体地址都来了。”封凪看着几人，“怎么样，你们打算去吗？这有可能是其他玩家或者学院的埋伏喔。”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年龄最小的夕陌瑶打破了沉默，“去。”

　　“目前最清晰的线索。”

　　“呼，没错，现在的情况，无论是不是所谓的死而复生，想知道真实的状况也只能去亲眼看看了。”南谙仰头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我也去。”

　　“咳，如果这是陷阱，我们都去岂不是要一网打进？”夏莉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你们想去的话，我和利德安尔先生留在外面给你们望风算了。”

　　“别忘了，我们这次最主要的任务根本不是找出学院的真相，而是保护利德安尔先生的安全。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无论这场游戏能获得多少积分，都会被契约强制清零。”

　　虽然夏莉安的言语中有着退避之意，但是她的言语所表达出的意思却很有说服力，甚至封凪都想要为她鼓鼓掌。见状，封凪也只是轻笑一声，“那就麻烦你照看一下利德安尔了。”

　　“另外阿瑶，”封凪低下眼眸，“你和夏莉安一起照顾利德安尔吧，反正他也是你们‘差分机’的长老。”

　　封凪的话语几乎是把对夏莉安的不信任摆到明面上了，夏莉安的脸色一时间忽青忽白，想要反驳却又对封凪有些莫名敬畏，最后也只能狠狠刮夕陌瑶一眼，眼中的怨毒之色清晰可见。

　　几人商议好分配任务，便一同前往图书馆5楼，夏莉安、夕陌瑶和利德安尔等在活动室门外随时支援，封凪和南谙则一同进入。

　　活动室内部极为空旷，中央摆着一样圆形会议桌，四周配着10多把椅子，墙边摆着一排雕刻精致的柚木书架，书架上放置着密密麻麻的各类书籍，极为引人注目。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绕过会议桌，只见荣雪闭眼昏迷倒在地板瓷砖之上，与此同时，地上忽然吹起一些轻若尘埃的烟雾。

　　“不好。”南谙立时过来，刚准备后退，眩晕感立时传来，意识开始模糊。

　　她用最后的思维取出一把小刀，想要扎进腿里以疼痛保持清醒，但一鼓更加剧烈的眩晕感猛然袭来，手指不由一松。

　　“叮——”的一声响起。

　　金属制小刀落在了白色瓷砖之上，一双白色的圆头皮鞋出现在两人身边。

　　*

　　“来，吃糖了。”容貌清秀的小姐姐拿着一把杂牌的劣质水果糖，一颗一颗分发给身边聚集起来的孩子们，“不要抢啊，人人都有，谁抢了我就不给谁。”

　　封凪最喜欢周六。

　　每到这一天，福利院周围大学生志愿者们会自发组织来到这里，给他们这些小孩子讲一些神奇的故事，有时候还会给他们带来一把杂牌水果糖，或者几个有趣的故事书。

　　封凪其实对福利院的生活没什么反感，这里的院长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护工也大都是普通人，就算孩子之间偶尔会有所争斗，但在她眼里，这里没有永无休止的争吵，甚至还能吃得上一口热饭，已经算是不错的地方了。

　　“小凪怎么又在看书，很喜欢读书吗？”发完糖，小姐姐走到封凪身边，看了眼她手中的书籍封面，发现是一本儿童插图版的《三十六计》，“感觉每次见到你，都在读书呢。”

　　小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塞给她两颗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特意给你留的，你每次都不过来领糖果，这样很吃亏的。”

　　“谢谢姐姐！”年幼的女孩抬起头，五官极为秀美，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一笑唇边就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分外可爱。

　　真是的，什么人心肠能狠毒到那种地步，扔了可爱的小孩。小姐姐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她眼中，封凪性格开朗又不争不抢，甚至还会给他们这些志愿者帮帮忙，简直懂事到让人心疼。

　　“算了，你先看书吧，下次我再带几本书来，你想看什么？”小姐姐揉了揉幼女的额发，她的力量有限，也只能帮她到这个地步。

　　果不其然，一听到书籍，幼女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我想看布朗神父，我在侦探短篇合集上看见过他，他很厉害！”

　　“《布朗神父探案集》啊，你能看懂吗？”小姐姐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算了，我去找找有没有注音版的，看不懂可别怪我喔。”

　　“不会的，姐姐很好，我知道。”幼小的少女目光坚定又认真，故意板起的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显得分外可爱，小姐姐感觉自己萌点都要被戳爆了。

　　“唔。”小姐姐手指刚戳上封凪圆鼓鼓的脸颊，那边她的同学忽然叫她帮忙，不由有些遗憾地放下了手指。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离去之后，年幼少女的双眸立刻变成一副毫无波澜的平静湖面，沉静而幽深，那完全一个普通小孩应该拥有的平静眼神。

　　——只要装得可爱，就能得到他人的帮助，这种事情对封凪而言再简单不过。

　　至少比起之前的所处的地方，要好太多。

　　封凪一向早慧，再加上过去的生活环境，她很清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可以更好得到他人同情，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这种技能并非是出于天生的狡诈，更多的，更像是野兽对于生存权利极度渴求之后，如同兽性一般的，自然而然萌生的求生本能。

　　等到终于忙完事情，小姐姐终于有时间去看看封凪，却见她已经不在原地，只好起身去找院长，想要求院长解惑。

　　“你想知道阿凪的事情？”一头银发的院长看了眼身前的小姐姐，目光慈祥而包容，像是完全看穿眼前有些局促的人，“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我，我只是觉得，什么样的父母会抛弃那么可爱的小孩。”小姐姐不知为何有些局促，总感觉自己所有想法被都眼前的人所看穿，“阿凪太可怜了。”

　　老院长闻言也叹了口气，“是啊，阿凪一直很可怜。”

　　“其实她刚来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我们每次问她的名字，她都不愿回答。最后登记身份的时候，还是她自己在漫画书上指了个字，说从此以后就用这个字为名字。”

　　老院长还记得当时幼女面无表情，翻开一本不知是哪个志愿者带来的漫画书，指着漫画书女主角的名字道，“名字的话就这个字吧，三千院凪的凪，我以后跟您姓，就叫封凪。”

　　“为什么取这个字？”老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幼女，她已经察觉出眼前幼女身躯之下，与外表不相匹配的早慧和冷漠。

　　这个孩子心里的担子太重。

　　“因为她有钱。”知道自己的演技还不足以欺瞒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院长，幼女索性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琥珀色的眼瞳暗暗沉沉不见光亮，“他们不就是因为没钱才天天吵架吗？”

　　“如果我有钱，至少他们不会不给我饭吃。”

　　老院长的心瞬时揪了起来。

　　明明是这么年幼的一个女孩，却被迫成长到这种地步。

　　“什，什么？”小姐姐听完院长这段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本来就是情感丰富的人，封凪在她面前又表现的那么可爱，“阿凪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想要口饭吃？”

　　“唉——”院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后来我们才了解到，这个孩子的父母是10年前忽然从外地搬到这里的，本来一开始两人感情还好，但是自从阿凪出生之后，家庭开销忽然变大，两人的感情也慢慢出现裂痕。”

　　“加上前几年金融危机，阿凪的父亲被人从公司辞退，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天就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管了，甚至还开始家暴阿凪母女。”

　　“那段时间，她父母天天吵骂，根本没时间做饭。还是邻居们看着阿凪可怜，给她一口饭吃，才让她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老院长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语气中甚至出现了类似愤恨的情绪，“我没想到，阿凪她妈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阿凪六岁生日那天，她母亲带着她去了一趟游乐园，还将身上所有钱币都给了阿凪，让阿凪自己去玩。”

　　小姐姐已经猜到院长接下来会说什么了，不由咬紧牙根，才止住滑落的眼泪。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阿凪。”

　　“我并非是反对她离开阿凪的父亲，相反，一个家暴的男人根本没资格被爱。”老院长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她将一个6岁的孩子就那么抛弃在游乐场，她有没有想过万一那里有人贩子怎么办？有罪犯怎么办？她有作为一个母亲去考虑过孩子的安危吗？”

　　“你知道吗？当时才6岁的小孩子，一步步从游乐园走到我们福利院门口，看着我们，拉着我的袖子求我收留她，声音细的就跟小猫一样，漏出来胳膊上全是红肿和淤青。”

　　“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

　　小姐姐再也忍不住，终于潸然落泪。

　　这一瞬，时间突然暂停，镜头内部的一切事物都被卡顿成黑白二色，如同古老的相片。

　　“这就是你的童年，毫无希望可言的童年，甚至只有福利院才是避风的港湾，你痛苦吗？”

　　突然出现的空白房间里，封凪看着四周被时间静止的黑白画面，小姐姐的眼泪已经滚落到腮边，不由微微一笑。

　　“我记得这个小姐姐，她以前总是会给我带糖和书。后来她毕业了回了家乡，还会给我寄一些辅导书。”

　　“只是后来时间久了，联系也就慢慢淡了，上一次她给我发消息还是我考进德大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你在怨恨她？”那道声音再次发问。

　　“噗嗤——”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戳中了笑点，封凪轻声笑了起来，“怨恨，怎么会？一个正常人不会没事怨恨曾帮助过自己的人。”

　　“一个能在周六前去福利院做志愿者，并且风雨无阻坚持了四年的人，她身上所拥有的耀眼品质足以让人敬佩。”

　　“她会是一个好母亲。”

　　说到最后一句，封凪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是她身上难得一见的，真真切切的温柔。

　　那道沉默了片刻，但是紧接着，四周画面再次恢复成彩色，开始再次流动起来。

　　这一次封凪出现在画面上时，已经是高中时期。

　　身着学校制式小西服的少女提着书包，站在省内最知名的私立高中校门前，容貌精致而秀美，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后，左侧一缕发丝上面系着色泽艳丽的橙色发带。

　　她用那双如同琥珀一般透亮的眼眸扫过校门口，由豪车小跑所组成的巨大车流，仿佛看清了一切，却又仿佛没将任何事物看在眼里。那些由金钱名利，珠宝华裳堆积起的代表社会最顶端的豪富权势，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阻碍自己前往目的地的障碍罢了。

　　于是穿过拥挤的人流，目光清澈而明亮，却压得四周的人都不得不暂且避开锋芒。

　　再加上她作为校内招考内第一名的身份，自此之后，这所私立高中开始悄然流传封凪的名字。

　　其实真要说起来，作为一个靠着奖学金生活的普通穷学生，她这样的人明明是那些脑满肠肥、来此镀金的纨绔子弟最爱欺凌的对象——因为自己没本事，又不敢招惹其他富家子弟，就把自己身上所愿怨气发泄给那些身份卑微、偏偏成绩过人的学生。

　　不要小看这些家伙在这些令人恶心方面的才能，他们能从学校校长室找来每一届学生的入学名单，清楚的知道哪些学生可以惹哪些不可以，尤其是那些靠着奖学金过活的学生，就算是为了那些赖以生存的金钱，也只能默默承受他们的欺凌。

　　但是没有人知道封凪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那那些人一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都躲不及，甚至连带着整个学院的气氛都开始好转起来。同样因此，她的名声愈发响亮。

　　而第一次在高中见到学院另一个传说——易戈的时候，也是在这种情况下。

　　身着白衬衣的清隽少年立于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之上，纯黑的发，纯黑的眼，少年挺直脊背，目光骄傲而睥睨。

　　“封凪。”少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眼前少女的名字，声音干净明澈，让她想起了山间缓缓流动的清泉。

　　“我知道你。”

　　“唔，那我要说句多谢？”封凪偏了偏头，捏着发带有些俏皮的回答了一句后，就一个人坐到角落里开始完成今天的功课。

　　她喜欢的这个地方，这是整个学校最接近天空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整片碧蓝色的天空。

　　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碰上另一个人。

　　这就是封凪与名为易戈的少年的，毫不浪漫的初遇。

　　这次偶然相遇之后，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遇过，就像是两条毫不相接的平行线，总会以各种各样机缘巧合的方式错开，以至于学校论坛给两人起了个“王不见王”这种中二称号。

　　偶尔，封凪也会从同学处听说一些关于易戈的消息，比如他开始学习剑道，他又考了理科组全年第一，他拒绝了XX集团大小姐的交往要求等等，既使没有相遇，她也能知道关于易戈的最新消息。

　　然后第二次见面，就更是俗套了。

　　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封凪本来是打算回福利院看望老院长的，却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偏僻巷口。

　　“这么老套的情节啊。”面容秀丽的少女看着四周不怀好意的小混混，踢了踢自己脚上的圆头皮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可是违法行为，我已经报警了。”

　　封凪对众人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机。

　　“呵，报警？小姑娘你还没睡醒吧，等警察来之前我们就把你给绑走了。”小混混的头领故意威吓道。

　　“你这是在恐吓我吗？”少女收起手机，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群人，“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了。毕竟，我也是正当防卫嘛。”

　　“我的跑步成绩不算太好，不想追人，所以就一次性把你们解决掉吧。”

　　小混混闻言轰然大笑，眼前身形纤弱的少女居然说要解决掉他们这么多人？简直是天方夜谈。但是很快，他们的笑声全部都戛然而止，再也笑不出来。

　　少女冲到他面前，捏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折，那人手里的金属长棍就“叮当”一声落在地面。

　　封凪漫不经心地拾起这根金属棍，就在一刻，少女如同握住了长刀的刀柄，一瞬间锋芒毕露，挺拔的身姿看上去竟然和初见的易戈有几分相似。

　　这也是她初次见面时很不喜欢易戈的原因之一，没人会喜欢一个和自己过于相似，相似到能看清内心所有想法的人。

　　“作为一个长得不错的孤儿，如果连一点防身技能都没有的话，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生活到现在呀。”

　　话音刚落，少女突然冲入人群之中，手中的金属棍如同长刀一般锋利，如入无人之境，，每一击之后必然有人倒地。而且她攻击的位置极为精巧，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但同时会让人疼到无法站立。

　　妈的，这次题上铁板了......

　　这群小混混悔不当初。

　　“check mate。”封凪将长棍横于混混头目的颈侧，轻声说笑。但某一瞬间，他却真的以为自己颈侧是一把寒光熠熠的锋锐长刀，只要刀刃稍动，他就会粉身碎骨，永无宁日。

　　恐怕这个小妞不是普通人。头目心里有了底，普通人不会拥有这种如同刀锋一般的锐利杀气。

　　警车怎么还不来，与其落到她手里，还不如被警察抓走，反正也就是蹲两天牢子的事情。

　　“所以，看了这么久，你也该从墙头跳下来了吧。”封凪收回长棍，忽然对着远方说道。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小巷巷口，衬衫第一颗纽扣没有系上，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精巧的锁骨，给容颜清隽的少年增添了几分奇异的诱惑。

　　这副皮囊真是不错。既使是封凪，也不得不称赞一下他的外貌。

　　“你玩的很开心。”易戈如此说道，“我不想打扰你。”

　　封凪闻言眼眸略眯，很干脆地点头承认，“确实挺开心的。”

　　正在此时，警车终于赶来，混混头目第一次觉得警车的声音那么好听。封凪见状扔下铁棍，跑到巷口拉起易戈的袖口，“但是现在要麻烦你和我一起跑了，易戈同学，我可不想没事进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