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拒绝归来》芦花白

6、逆流而上

　　伯安野再次掀开门帘返回到饭馆的时候，容老爹仍然跪在地上，柜台里的榆木倚被人搬了出来，容成朗月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与他一同进来的蓝衫老者的脸色同样难看。

　　“都是一家人，容成族长何必生这么大的火气呢？”伯安野扬声笑道。

　　屋内其他人见到焕然一新的伯安野，纷纷惊讶侧目。

　　容成朗月站起身，“殿下见笑了。”

　　他倒是挺会随机应变，眼见伯安野更改了着装，马上也跟着改变了称呼。

　　“容成族长想必是在烦恼今日不净门的几个小贼的事？”伯安野这次默认了“殿下”的称呼，虽说他更喜欢容老爹给他安排的江湖游子的身份，但很显然，这个江湖游子，“祝阿大”做得，伯安野却做不得。

　　容成朗月点点头，“山寨路远，你我船上详谈，殿下，请——”

　　伯安野也不客气，径直走在前面，花字甲拎着两人的行礼大摇大摆地紧随其后。

　　“七叔，您和荣哥儿也一起来吧。”容成朗月又对容老爹说道。

　　容老爹身体一颤，神色既震惊又痛苦，原以为无论如何不至于连累到家人，没想到族长到头来还是不肯放过荣哥儿。容老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声回答：“……是。”

　　饭馆门外，十余名佩剑悬刀面容严肃的容成氏子弟分散站立，死死守住各个方向的逃跑通道。若是再留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在饭馆四周的拐角阴暗处，还有很多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这里，这种情形，在伯安野到达朱桑镇的第三天便已经出现了，不过论起盯梢和跟踪，花字甲可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容成一族暗地里的任何行动，都没能逃脱花字甲的眼睛，只是他和伯安野也一直没有拆穿他们罢了。

　　几人先后来到渡口，伯安野、容成朗月等人先行上了船，容老爹去后宅叫荣哥儿，来迟了一会，倒是船夫容四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了出来，几步便窜上了船，“哎呦呦，两位公子诶，你们难得来一趟镇子，怎么不多待一会就要走？幸亏老头子我的腿脚还算利落，听到消息马上赶了过来，要不然就又见不到两位公子喽！”

　　容成朗月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个倔老头，这些年来每次见到他，仍然都是以“大公子”相称，始终不肯改口叫他族长，他也不好与老头子计较，否则倒显得自己小气。

　　“贵客临门，我等不便逗留。听说四爷近来身体抱恙，您老不妨在家里好好修养几日，渡口的事交给容康他们便是了。”容成朗月说道。

　　容四爷立刻佯装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咳，老夫本来是想歇息几天来着，可惜那个姓伯的太不安分，老夫才歇了半天，他就给咱们招来一份塌天的大祸。”

　　“姓伯的”原本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热闹，闻听此言当即出声为自己喊冤：“青天在上，今天打了薛凉的可不是我。”

　　他顶多是明知道后果，却在荣哥儿和不净门的秃贼吵架的时候没有进行阻止罢了。

　　小瘦老头转头狠狠瞪了伯安野一眼，“小王八蛋！你敢说今天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呃……晚辈只是在三年前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伯安野眨了眨眼，表情很是无辜。

　　本来就是实话嘛，即使到了今日，阿烨仍然是他此生见过的无数男男女女中最漂亮的那一个。

　　容四爷冷哼了一声，继续怒目而视，“你可知道你的一句实话，给我们容成一族带来了多少麻烦？”

　　——血魔君眼中，当今天下，何人堪称第一美人？

　　——容成华烨。

　　三年前在玉祁峰百花宴上，姬无舟和伯安野的这一问一答，造就了容成华烨天下第一绝色的美名。一些早些年在圣城青云大会上有幸目睹过容成华烨真容的好事者也纷纷出来作证，一时之间，关于容成华烨绝美的容貌，江湖上传得是神乎其神。

　　姬无舟更是起了念，他本来就有“收集”天下美人的癖好，容成华烨到底有多美，竟能令血魔君这个除了研究武学什么都不关心的家伙见过一面后数年难以忘怀，姬无舟好奇死了。

　　不过还不等姬无舟等人有所行动，大漠枯骨城那边首先传出了消息，血魔君座下七大魔将之一的陈痴虎首当其冲地表示自己要亲自邀请华烨“嫂嫂”进漠与“大哥”血魔君完婚……

　　伯安野在百花宴上原本只是随口一答，并没有多想，直到陈痴虎站在他的面前骄傲地说出这番豪言壮语，伯安野被雷劈了一般愣是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想起来挽起袖子将陈痴虎胖揍了一顿，并且传谕江湖：无论何门何派或者个人，胆敢对容成华烨不敬，就是对血魔君不敬，枯骨城全体魔修必定群起而杀之。

　　此道魔君谕令一出，马上遏制住了很多心怀歹念的人和势力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绝色的蠢蠢欲动，即使是姬无舟，面对彼时锋芒毕露的血魔君，也无意顶风而上触碰魔君的逆鳞。

　　而血魔君这番“情深义重”的霸道宣言，更是传得整个江湖武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热爱吃瓜的各方群众由此更加确信：枯骨城血魔君确实对容成华烨一往情深。

　　有关血魔君和容成华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民间话本由此爆火，十分畅销。这些话本有的说安里予和烨二公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早已恩恩爱爱结为一对神仙眷侣只是碍于世俗的压力才没有公开；有的讲安里予有意烨二公子无情，安里予当年求而不得伤心欲绝因此才远走大漠封心锁爱成为一代喋血魔君；还有的说两人年少轻狂风流一夜，结果安里予为了追求更高深的武学境界果断提起裤子跑路了，被抛弃的烨二公子凄凄惨惨地回到家中自此闭门不出整日以泪洗面；更有甚者，直接加上图画讲起了除了名字相同外和他们二人没有半点关系的“安烨二十八式”……

　　要问伯安野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他看过——养伤期间无事可干闲得发霉，他让花字甲帮他买几本民间话本来打发时间，花字甲这个贱人给他带回来的全是以他和阿烨为主角的爱情话本，抱着猎奇的心态——主要还是闲得无聊，除了最后一种确实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外他都看完了，后来花字甲还贱兮兮地询问他看过之后有什么感想，伯安野打了个寒颤，只有四字评价：不堪回首。

　　如今话本里的另一位主角就在眼前，伯安野不由得看了一眼如同精美绝伦的偶娃娃一般站立在哥哥身旁的容成华烨，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提醒容四爷，“咳，晚辈也曾做过补救。”

　　“有屁用！”容四爷恨恨道：“早知今日，你三年前就应该率领十万魔修踏平不净门宰了狗日的姬无舟！”

　　魔君谕令仍在，奈何血魔君已然陨落。血魔君在时，姬无舟不得不给血魔君面子，现在血魔君不在了，区区一个无名无势偏安一隅的容成家族，姬无舟可以为所欲为。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老四，开你的船去！”跟在容成朗月身后的蓝衫老者不耐烦地打断了容四爷和伯安野的叙话。

　　这名老者明显辈分不低，容四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愤愤然走到船尾赶走其他人自己亲自掌舵。

　　容成朗月引领着伯安野等人进入船舱，舱内空间颇大，几人各自落座，尚不显得拥挤。期间容成华烨始终眼神空洞地按照哥哥的指令行事，让走则走，让坐则坐。伯安野看在眼中，心头闪过几番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

　　水手开船，仆从奉上香茶。船行江上，天朗云疏，两岸青山，或奇或秀，连绵不绝，览之令人心旷神怡。

　　“好山好水，当佐以好酒，良辰美景，把酒临风，岂不畅快？”伯安野道。

　　容成朗月微微一笑，又唤仆从进来换上一壶好酒，“殿下自便，在下不擅饮酒，就不相陪了。”

　　“好说。”伯安野自斟了一杯，低头浅浅尝了一口，似是觉得满意，起身拎着酒壶来到容成华烨座椅旁的茶几前，端起茶几上的茶碗直接扬手将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到了窗外，然后拿着茶碗，斟了酒，重新放回到原位。

　　以容成华烨现在木木然端坐的状态，没有容成朗月的命令，自是不会饮酒，伯安野也不在意，斟完了酒，拎着酒壶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自斟自酌。

　　花字甲本来也想叫壶酒，看到这副情景，默默端起茶碗，喝茶。

　　荣哥儿从始至终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懵懂加好奇地上了船，跟着老爹坐在船舱一角，没心没肺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咔叭咔叭”地嗑了起来。

　　容成朗月仿佛没有注意到伯安野的举动，垂眸饮了两口茶，面色如常地询问伯安野：“殿下的身体，看来已经大好了？”

　　“经脉偶尔还是会痛，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伯安野如实回答。

　　容成朗月赞叹道：“功力散尽，经脉寸断，换作寻常人，即使没有当场丧命，也难逃余生瘫痪的命运。”

　　“——而殿下却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便已恢复如常，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去年五月伯安野在枯骨城头自废武功，真气逆转，修为散尽，换作其他人，到了今时今日，坟头草想必都已绿绿葱葱的了。

　　伯安野懒洋洋道：“好歹我也曾修练到过半神之境，这身筋骨，硬着呢。”

　　容成朗月露出“果然如此”的满意微笑，“在下听说，凡是到达半神之境的强者，肉身经过淬炼，天下毒物，皆难入侵，敢问殿下，此言是否属实？”

　　“属实。”

　　“我族行尸蛊亦在此列？”

　　伯安野饮酒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饶有兴趣地望向容成朗月，答道：“自然——除了神骨化泥沙，天下毒物，半神之躯，皆可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