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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空城 ...

  •   一只玉手摊在殷玦面前,那手心的掌纹模糊不清,只在那雪白的皮肤上留下几抹淡淡的印记。手心中央,安静地躺着一颗浑圆的珠子,颜色由赤转橙,由橙转黄,再由黄转绿,一路下来,竟是变幻出彩虹的七色光芒,看的人不愿眨眼。

      琉玥猛地将手握紧,收住了那珠子的光芒,抬眼看着殷玦,问道:“你说我们必须得找的东西,便是它?”

      殷玦点头道:“不错,这珠子名叫定魂珠,要想上得灵玖岛,必得有它才行。”

      琉玥又重摊手掌,将珠子递到殷玦面前,不解道:“现下,你我不就有这么一颗珠子?”

      殷玦接过琉玥手中的珠子,将其纳入怀中,摇头道:“一颗还不够。那灵玖岛十分奇特,寻常之人上得那岛,若没有这定魂珠,便会一直漂在空中,不能着地。这颗珠子便是我在灵玖岛上常年所带之物。为了你,必得再寻一颗方可。”

      “那该上何处去寻这东西?”

      “由此往北走,大概五日,便可到一处山谷,名叫燕沙谷,那谷中有一条琢帘溪,盛产一种名叫子非贝的贝壳,这定魂珠便是此贝所产。”

      琉玥脸有不快,怒道:“为何要找的东西,总是如此复杂,这灵玖岛还真是个怪地方,杯墨那臭东西,跑那种地方去做什么?”

      殷玦第一次听琉玥用“臭东西”这种不雅的名字来称呼杯墨,甚觉有趣,这些日子以来,琉玥提起杯墨,已慢慢变得温和起来,再不似最初在璧珩宫听到这两字时,满脸写满悲愤,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她对他,始终是爱多过于恨的。

      殷玦兀自在那儿想着,琉玥却已是急不可待,催促道:“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殷玦刚要开口答应,整个人忽然脸色一变,“唰”地取下背上包裹好的岚烟,将它放在桌上,一把扯掉那粗布,只见岚烟通体发亮,将那小小的客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果然如此。”殷玦说道。岚烟发光,意味着绺夜便在附近,如此看来,五峰庄的人便在近处。

      “谁?”琉玥大喝一声,话刚出口,袖中的暗器已是抬手挥出,穿过客房窗上的糊纸,直直地飞了出去,只听“叮”的一记清脆响声后,便传来一个男子轻微的闷哼声。

      殷玦与琉玥一并冲出了房门,门外廓下窗户边,一名男子握剑的右手,正捂着左臂的一处伤口,那伤口,不停地流出血来,而在一边的廓柱上,则一上一下盯着两片花状的金属镖。

      琉玥微扯嘴角,笑道:“左公子不愧是五峰庄的传人,我那两只染菊镖,竟被左公子打开了一支,另一支,也不过是划伤了您的皮肉罢了。”

      那男子正是左经白,他无意中撞见了殷玦二人,便偷偷躲在门外偷听,不料被人撞破,受了伤不说,还被那娇媚如花的琉玥讥讽了几句,只是,那些在旁人听来满是讽刺味道的话,在他听来,只觉天籁,自从杌机坪一别,他便对琉玥的声音与容貌念念不忘,这才会想到背着父亲,偷了那绺夜出来,想寻到那璧珩宫去,却不料,在这半路上,竟与她撞个正着,心下自是窍喜不已。

      殷玦与琉玥却不如此想,琉玥只觉心下懊恼,亏她自认神功盖世,竟被这男人在屋外偷听了许久,都未曾发觉。其实以她与殷玦的功力,要发现屋外有人,并非难事。只是一来,二人行走江湖时日尚浅,并曾料到会有人跟踪自己,二来,两人都将心思放在了那定魂珠身上,一心只想着如此找着它,故才让左经白有机可趁,多听了几句。

      殷玦转念一想,这左经白竟能将呼吸调得如此之弱,让他二人都将其疏忽了,连琉玥的双镖也能打开一支,想来这人倒也非一无是处,功夫在这江湖上,也算是拔尖的人,思及此,不禁对他有所改观。杯墨曾向他提起过此人,说他二人情同手足,好似兄弟,但他第一眼见左经白时,却只觉此人不过是个翩翩公子,无甚用处,根本无法与杯墨相提并论。如今想来,或许杯墨所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

      看着手中发光的岚烟,再看看左经白手中的绺夜,殷玦冷笑道:“左公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左经白脸色尴尬,低声道:“在下听得二位的对话,想,想与你们一同,一同去找寻杯墨师兄。”他只说明来意,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本意,只因当着琉玥的面,实在是开不了口,无法将手中对她的倾慕之意尽数说出。

      “那燕沙谷谷主风不白与家父乃是至交,想必会卖在下一个面子,送几颗定魂珠予姑娘。”怕琉玥不愿意,左经白急忙再加了一句,想讨美人欢心。

      “左公子请回吧,今日我以对你手下留情,那两只染菊镖皆未沾毒,他日若再纠缠不休,我必不会手下留情。”琉玥撂下一句狠话,便转身回房,连同殷玦一并关在了门外。她自然明白左经白的意思,当日在五峰山上,她便对他用了媚术,只不料,过了这么些日子,这家伙竟是对她动了真情,寻个借口便想对她紧跟不放了。天下的男子,只怕除了杯墨与那殷玦,便再寻不出第二人正经男人了。

      殷玦见琉玥一口回绝了左经白的请求,知他心中难受,再看他那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便上前好意道:“左兄还是回去吧,先将伤口处理一下的好。”说着,便伸手要去拍他的肩膀。

      却不料那左经白便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一把将他的手推开,满脸凶相,恶狠狠道:“你少来这儿装好心,你与那杯墨,都是一类东西,伪君子。”说罢,便瞪了殷玦一眼,怒气冲冲地转身跑掉,只留那殷玦站在原地,一脸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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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殷玦便与琉玥一同出发往北走。那左经白倒也听话,一路上都未再跟来,琉玥不禁神清气爽,一扫昨日的不愉快。自从出了璧珩宫的大门,她那整日里端着的架子总算是放了下来,这么些年来,每每忆起自己年少时与杯墨相处的点点滴滴,便会让她放松不已,可每日一对上那些宫人,她便会不自觉的板起脸孔,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十几年来,她早已习惯了那样的自己,仿佛,那已是真实的她,而非是一个伪装出来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如今与殷玦一同闯荡江湖,让她又似找回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想到此处,琉玥的脸上便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骏马飞驰,风声过耳,她只觉那树叶都比往日要绿上几分。行了三日,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到了一处村庄,再不用寄宿破庙,琉玥甚为欣喜。
      村口立着的一处木门上,顶头的牌匾上书三字:“避云村”,想来便是这村子的名字。火红的晚霞将村中的房屋与树木尽皆披上了一层红纱,显得格外暖意融融。

      二人不愿太过招摇,跳下马来,牵着大马向村里走去。走了大约几百米,两人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一路走来,竟连半个人影都未瞧见。可看着四周,房屋不少,却无一间屋内透出灯光,整个村子死气沉沉,感觉一到一丝生气,安静的便如一座死城般。

      殷玦心细更甚琉玥,当下便觉不对,悄声道:“这村子只怕有古怪,小心为妙。”

      琉玥点头不语,空气中,只听到二人的呼吸声与那两匹马的“踢踏”声。再往前走了几步,一副恐怖的场景出现在了二人面前,那地上,竟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男女皆有,一看那打扮,便知是乡野村人。

      殷玦冲上前去,伸手去搭其中一人的脉搏,知其已死,再查另外几个,皆是没了脉像,而看他们身边的血迹,还未全数凝固,那些尸体,也尚也余温,看来死去不久。

      他与琉玥对视一眼,皆对这场景感到惊奇。这村里死了这么些人,尽无一人前来探查,也未见官府的人到来,两人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往前走过一处拐角,到了另一片空地,猛然抬头,几具尸体竟一字排开,挂在了广场中央的一处架子上,他们个个双眼圆睁,面露惧色,死前怕是受过巨大的惊吓。细看之下,竟还有个孩子夹在其中,殷玦不禁怒骂道:“畜牲,竟连孩子也不放过。”

      那几人看似是上吊而死,可上前略一查看,殷玦便发现,他们与方才那几具尸体一下,皆是被一剑划破喉咙致死,那伤口与平常的刀剑划出的伤口很不相同,并非长长的一条血口,而是如人眼般上下弯弯的的两处划痕,而那划痕内里的皮肉,已被挖走,便好似在每一个人的脖颈处皆挖了一只眼般,血肉模糊,流血不止。

      琉玥从未见过此种割喉之法,只觉好奇,自言自语道:“看这伤口,平整光滑,此人功力必然不浅。”

      “这功夫名叫锁眼剑,天下会这剑法的,只二人罢了。”殷玦倒是对此如数家珍,脱口而出。

      “哪二人?”

      “在那灵玖岛上,有个曜仪殿,那里的人很少与岛外的人联系,可他们却个个武功高强,只怕璧珩宫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琉玥听得此话,大为不悦,催促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到底是哪二人会那锁眼剑?”

      “那二人,便是曜仪殿的殿主镜诛和他手下的护殿灵神。”

      “镜诛?”琉玥回味着这个名字,摇头道:“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

      殷玦冷笑道:“那个护殿灵神的名字,你必不陌生。”

      “是谁?”琉玥心中猛地跳出了一个名字,可她还是不死心,因为,她想听殷玦亲口告诉他。

      “那便是杯墨。”

      “轰隆”一声巨响,殷玦身旁的一棵高大古松竟应声而倒,那断口整齐平滑,便似用剑高手一剑切下一般。

      殷玦回头,只见琉玥收回了手,满脸怒意,破口大骂道:“这十几年来,我遍寻他不到,怎料他竟跑去当什么护殿灵神,好好的人不当,竟要当妖,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留他性命!”

      “你怎知他便是妖?”

      “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杀人,不是妖还会是什么?”琉玥反问道。

      “若是如此,当初你在璧珩宫中杀死五峰庄门人的手法,也够骇人的,如此说来,你也是妖了?”

      琉玥斜视着殷玦,咬牙切齿道:“没错,我也是妖,我们玉族本便不是人,世人要将我们看作妖,也无不可。没想到,他也会去做妖,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殷玦将那些吊死之人一个个放了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地上,为他们合上了双眼,这才道:“你便如此肯定,这些人便是杯墨所杀?”

      “不是他,难道那殿主会亲自跑来杀人?你觉得何种可能性更高一些?”琉玥挑眉道。她的心里,虽为杯墨成了妖而难过,却还是略感欢喜,若他真的重出江湖,她便一定可找到他。只是在她的心中,只有在她这种妖的心中,才会深切地体会到,她们是如此地渴望有朝一日,能做一个真正的人。可如今,她最爱的人,却也成了妖,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他日相见,她该用何种面目来与他重逢?

      殷玦承认琉玥的话很是有理,可他也想不通,为何杯墨会跑来此处杀人,这村子看来平淡无奇,曜仪殿也非好惹事之辈,这究竟唱的是哪出,他也不甚明白。

      琉玥却无心去想这些是非对错,在她的信条中,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不愿多做分析考虑,想到何处,想到何故,便会认定,若无人从旁提醒,便不会多加考虑。从前在璧珩宫时,她便是王,她说的便是真理,无人反驳,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想的便是对的。反倒是遇见了殷玦后,时常受他提醒,变得理智许多,跋扈的性格也收敛不少。但此刻,一想到她日思夜想的杯墨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的心中便激起了一股无名火,抽出一双鸳鸯钺对着路边的矮树丛便是一阵乱砍,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殷玦与她相处多日,早知她的火爆脾气,也料着她会为此大为光火,见她在那儿发泄,也不阻拦,只静静地站立一旁,闭目养神,只待琉玥怒火全消为止。

      恍惚间,殷玦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声,虽只一下,却也惊得他立马睁眼,警觉地环视四周。几乎是同一刻,琉玥也停止了挥舞手中的鸳鸯钺,大喝一声道:“谁!”

      殷玦回头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二人同时屏住呼吸,只剩四目左右斜视,想看个分明。

      没过多时,那呻吟声果然再次响起,那片被琉玥砍地七零八落的矮树丛发出一阵“悉嗦”声,两人听得此动静,快速蹿了进去,拨开树枝,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趴在丛中,待得被扶起时,只从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喘了几口粗气,便头一歪,咽了气,竟是未说只言片语。

      殷玦只觉胸口气结,有股说不出的郁闷之情堵在其中,难以消去。那人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乡人,想必也是这避云村之人,无端遭了这灭顶之灾,有冤无处说。殷玦将那尸身轻放在地上,伸手合上那双睁圆的双眼。不经意间,他目光一瞥,正好落在那人的右手上,那只手里紧握成拳,再反观其左手,则自然松开,可见他那右手并非因死前恐惧或是剧痛而如此,乃是因其手中握有事物。想到此处,殷玦一把握起他的右手,使了两成功力,才将那手掰开,手心里只留一颗钮扣,红丝绕成,绣以金丝,细看之下,竟是一条金龙,栩栩如生,引人侧目。

      琉玥将那钮扣拿在手中细看几下,未觉有异,便将其递给殷玦,道:“你见过这东西?”

      殷玦接过那枚扣子,冷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曜仪殿的护殿灵神,只怕再无第二人会用此扣子。”

      琉玥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却是不露声色,一把夹起殷玦手中的扣子,只听“嗖”的一声,空中闪过一条痕迹,那扣子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打在了几十米开外的一颗老树上,砸穿过那粗大的树身,从另一处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瞬时便没入了泥里。

      顺着那扣子飞去的方向细看,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若非像殷玦这样的高手,绝非看不见其身影。这人的功夫想必不若,琉玥这一掷,用了八成的功力,连那么粗壮的老树都能一击便透,若是这一下打在人身上,只怕当场便会毙命。琉玥自信,这天下,能躲过她这一杀招的人不多,敢公然挑衅她的更是少之又少。

      “杯墨,你给我滚出来!”琉玥冲着空气大叫,声音中满是悲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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