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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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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知道你会出手相救。”杯墨将断刀往地上一扔,刀身没入地里,只剩刀柄露在外头。
殷玦轻甩衣摆,温和笑道:“你不曾将他一掌打死,无非便是要逼我现身罢了。”
“错。”杯墨用手一指竹林,道,“不止是你,她也须出来。”
琉玥听得杯墨点到自己,早已按捺不住,“蹭”地跳了出来,挡在殷玦身前,眉头紧锁,微微仰头望向杯墨。
殷玦却伸手将琉玥拉至身后,轻声道:“你照顾那风谷主,这里交予我便成。”
“想不到你殷玦也是个美心切之人。”杯墨话音刚落,人已腾空而起,照着殷玦的面门便扑了
上来。
殷玦将琉玥往右边一推,自己则借势跳到左方,避开了杯墨那一掌。转瞬已卸下身后所背的岚烟,扯住外层的粗布一角用力一拉,薄布如锻带般没入一旁的竹林,剑已稳稳握在手中。
杯墨一见岚烟,原本来势汹汹的掌力立时收了回去,负手道:“岚烟?想不到,它终究落入了你了手中。”
殷玦一把抽剑出鞘,剑光乍现,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光影,剑花一闪,那剑便冲着杯墨直刺而去。
“这剑,本便是你赠予我的,现如今,你的心里,除了它的名字,还能留有几分对它的记忆。”殷玦边刺边道,手下的功夫一丝也未差。杯墨跳起在空中翻腾几下,踩在一枝竹枝上,借着那弹力直冲而回。殷玦翻身后仰,岚烟紧贴胸前,左手撑地一点,风下翻转,人便向右飞去。两个人在空中不停变幻招式,剑尖对着掌风,一时之间,只觉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劲风直扑面门而来,风沙几欲遮人双眼。
琉玥扶起那倒地不支的风不白,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她从来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在面对这种生死两茫茫的情景时,从未想过要如何处置。
那风不白挨了杯墨一掌,自知熬不了多时,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塞到琉玥手中,颤声道:“姑娘,老夫想求你两件事。”
琉玥见其将死,不忍拒绝,只得点头道:“谷主请讲。”
“麻烦姑娘将这柄短剑交予五峰庄的左庄主。他与我乃至交兄弟,麻烦姑娘了。”风不白见琉玥脸色稍有不悦,急道,“姑娘是否认得左庄主?”
琉玥虽不待见左宏年,对那五峰庄也是恨意满胸,此刻却未曾表露出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左宏年庄主与我乃旧相识,谷主尽管放心。”
风不白松出一口气,猛的剧烈咳嗽起来,血沫从嘴里不停涌出,他却毫不在意,只随手的抹,两行泪却流了下来,望着琉玥,似是哀求道:“姑娘,老夫死后,望你将我儿的尸身与我葬在一处,莫要让我们骨肉分离。他的尸身在离此不远的喜逢客栈内,有劳姑娘了。”
琉玥听得这番话,心中涌出一股少有的悲伤之情,她既为玉族,便无父无母,也无亲人,她的真身只是一块古玉。这种血缘相通的情感,她是永远不会明了的,也无从体会。她的心中,只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副画面,那个美丽的女子,也曾在死前对另一名男子说过相似的话语:“我要与你葬在一起,永世不分离。”
那一日,是她亲手埋葬了那二人,虽然她的心中,对那个男子恨之入骨,可她终究未忍指她的意,遵照她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将他二人合葬在一处。
想不到今时今日,这么多年后,她竟又要做起相同的事情,她不禁回头望向那正在与殷玦缠斗的男子,“负心人”三个字涌上心头,眼眶泛潮,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风不白见琉玥哭泣,只道她是为自己流的泪,笑道:“姑娘,别为老夫难过了,你能答应为老夫做这两件事,老夫便死而无憾了。”
琉玥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听得风不白的话,愣了半晌,待得要开口回话时,却发现他已安静地离去,双眼合拢,脸上有一种安详的神色,想必他走时,心中已无丝毫怨恨。
琉玥将风不白的尸体放在地上,收起那柄短剑,缓缓地站起身来,向着漩涡的中心慢慢走去。杯墨与殷玦正在缠斗不休,她面对这两个男人,不知该如何出手,不知该出手帮谁。一边是情,一边是义,两方都是难以取舍的一面。
琉玥站在一旁,冷言旁观,要论功夫,殷玦不是杯墨的对手。可不知为何,她在殷玦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胆怯,也无法在杯墨脸上找出半分的胜算,这两个人,真如殷玦所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吗?
杯墨的掌风迅捷而凌厉,每一击都似有无穷的内力盘旋左右,可他对殷玦有所保留,每次掌风刮过,殷玦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力收地极快,丝毫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反观自己,那手中的岚烟,却有种难以控制的感觉,他心中本无置杯墨于死地的意味,却不知为何,岚烟的冲力要远远大于自己所发的内力,这场比试,似乎已成了岚烟与杯墨的决斗,而非自己。他不过是手持岚烟的一个附属物,那一招一式,一刺一劈,都似带着极大的仇恨,要将对面的那人除之而后快。
杯墨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一个剑步上前,竟直直地向岚烟抓去。殷玦见视一惊,一个翻转,硬生生将刺出的剑收回胸前。怎料这岚烟传来一股反向的冲力,刚收回的剑身又被那股力推了出去,直冲杯墨双掌而去。
藕色的衣衫上血迹片片,岚烟插入肩头,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琉玥站在杯墨面前,与殷玦直直的对视着。殷玦见状,大惊失色,微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
“你不必这么做。”杯墨对琉玥的相救未领半分情,不耐地说道。
琉玥苦笑几下,两眼一闭,咬牙吐出一个字:“滚。”
杯墨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只淡淡说了句:“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痴情。”未等琉玥答话,他便转身而去,消失于竹林深处。
“恨我吗?”琉玥扶着自己受伤的左肩,却不敢再看殷玦一眼。
“恨?”殷玦苦笑道,“你与他的恩怨,于我何干。”
琉玥不再说话,将手放在岚烟上,抿紧双唇,用力将剑拔出,刺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殷玦见她如此刚烈,又于心不忍,掏出随身所带的伤药,不理会琉玥的反对,撕下她肩头的衣衫便为她上药。
琉玥满心愧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用眼偷瞄殷玦几眼,见他满脸冰霜,不苟言笑,只觉自己万分委屈,冲口而出道:“我伤成这样,你便不能露个笑脸安慰一下吗?”
“自做自受。”殷玦收起药瓶,替琉玥拉好衣领,依旧未看她一眼,转身便去处理那些尸体,他生性良善,这些人,虽与他素昧平生,但他绝不肯视而不理。
琉玥见他要掩没尸体,追上去道:“那风不白临死前托我件事儿,要我将他与他儿子的尸体葬在一处。”
“他儿子死了?”
琉玥点头道:“是,尸体在喜逢客栈的房间内。”
殷玦抬头长叹道:“想不到杯墨,竟会变成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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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玥终究未将短剑的事告知殷玦。她的心里还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虽说在风不白临死前,她应允了他的要求,可她依然希望能先去找寻定魂珠,等她的心事一了,便会赶去五峰庄,亲手将那短剑交予左宏年。
“你既已见到杯墨,为何还非要去灵玖岛走一遭?”殷玦对此十分不解。
“因为我要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会将一个好人变成如此模样的恶人。”
喜逢客栈距离燕沙谷不过一日的路程,殷玦拧不过琉玥,便只能与她一同前往,如今的燕沙谷,没有了风不白,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清早启程,快马加鞭,直到日落时分才赶到燕沙谷。沿着山路迂回向内,一路上只见片地枯枝败叶,花草皆已死绝,便连那参天大树也只留枝杆,未见片叶。没有鸟叫,没有人烟,偌大的燕沙谷,便如先前的避云村一般,死气沉沉,嗅不出一丝生的痕迹。
二人只觉谷内寒气逼人,冷风阵阵,便似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坟墓一般。琉玥被那风一吹,额头虚汗直冒,浑身冰冷,只剩两颊烧的火热。
她心中一紧,只怕这谷中有杀人的气味,赶紧取出面巾,裹于脸上,快马扬鞭,便朝山谷深处而去。殷玦紧随其后,只觉她行事怪异,却辨不出缘由。
马蹄阵阵,不多时便冲过一座巨大的石门,拾阶而上,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巨大的空地。那空地上堆满断垣残壁,被火烧过的长木随处可见,走近细看,地上满是物件被烧毁后留下的灰烬。这里,真如风不白所说的那样,让杯墨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殷玦丢下这句话,扭转马头,继续前行。想必是燕沙谷已找不出一个活口,那些人,早已让杯墨杀了个精光,尸骨无存,真真的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殷玦一口气跑出几里路,终于在一处溪流前停了下来,那溪水从山顶直泄而下,汇聚成流,一直向前方延伸开去,这便是殷玦对琉玥所说的琢帘溪。那溪边与进谷时一路的风景无甚两样,所有的植物都已腐败坏死,找不出一点绿意。原本清澈通透的溪水浑浊不堪,布满白沫,细细闻下,竟有一阵阵腐臭冲鼻而来。
殷玦心知不妙,跳下马来,冲到溪边细细察看。那水中,早已不见鱼虾游荡,水面上不时可见其尸体,鱼肚翻白,尸体未见腐烂,想是新死不久。殷玦看这模样,猜想水中必定有毒,不敢以身试水,只得手握岚烟,轻轻搅动溪水,却只见不停有鱼虾的尸体浮出水面,却不见子非贝的任何踪迹,就连尸体也无一个。
想来杯墨已猜出了他俩的意图,抢先一步,除去了所有的子非贝,断了他们的后路。如今,他的手中只有封印草与一颗定魂珠,他与琉玥,势必有一人不得上灵玖岛。思及此,殷玦心中反倒生出几分庆幸之意,若能就此让琉玥打消上灵玖岛的意图,倒也不失为一件妙事。此事虽非他的初衷违背,但此时他的心中,对于杯墨的感情已夹杂些许难言的情绪,他也未曾想好,是否还要坚持当初的想法,或是将琉玥带回璧珩宫,从此忘了那个负心人?他的心中,从未如此混乱过,他的人生,在此之前,从来只以杯墨为首,从未像现在这样,心中的矛盾纠葛来回折磨着他,纵使他功夫再高,也斩不掉这千丝万缕的混乱头绪。
他想的出神,竟不知琉玥何时已到他身后,见此情状,大惊道:“出了何事,子非贝呢?”
殷玦未曾回头,只回道:“已让杯墨悉数除掉,如今,天下除了灵玖岛,只怕再也找不出一颗定魂珠。”
“咚”,身后传来重重的响声,殷玦回头,惊见琉玥摔倒在地,不醒人事,匆忙上前,将她扶上马背,一溜冲出燕沙谷,直往最近的城镇而去。
琉玥靠在殷玦的肩头,双唇半张半合,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杯墨。”
殷玦的心为之一紧,手中的鞭不自觉地便往马身上抽去,一下,两下,直抽到马儿忍受不住,
长鸣嘶叫,欲将殷玦甩下身来,他方才停住。
三个时辰后,琉玥在镇上的客栈内悠悠醒转,尽管身体绵软无力,却依旧挣扎着要起身。
“躺下。”殷玦背对着她,却立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那谷中,有毒。”琉玥重又躺回床上,轻声道。
“我知道,那琢帘溪中鱼虾皆亡,必是中毒之兆。”
琉玥摇头道:“不,不止那溪水,那谷中似有毒气缠绕,我一进那里,便只觉浑身冰冷,全身无力,脸却烧得厉害,这毒,我从未见过,竟是如此厉害。”
殷玦转回头,无奈一笑道:“那谷中并无毒气,你之所以全身不适,只因左肩伤口未愈,引至发烧,大夫来过了,开了方子,休息几日便可。”
“发烧?”琉玥重复这二字,终于明白,自己会有如此症兆,乃是生病之故,而非她所想那样。她从小身体极佳,练功之后更是甚少感到不适。这发热的滋味她竟是生平第一次尝到,想到自己竟连这普通病症都不懂,琉玥的脸不禁又烫了起来。
“想不到,你身体如此之好,竟从未生过此类小病。”殷玦满口赞叹,听来却不甚悦耳。
琉玥无话可答,在她记忆中,除了十三年前的那一记重击,她的生命中,似乎从未与受伤或是病痛结下渊源。只那一记重记,便似彻底毁掉了她的人生,到如今,便连杯墨的人生也一并毁的干净。这些事情,她不能对殷玦讲,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在璧珩宫里,她曾当着殷玦的面,答应那位少年的请示,在他死前喝下他的血。十三年来,每一年,都有一个少年在死前做过同样的事情。殷玦对她的一切,从未开口问过,她便也不曾说过,那个少年,临死前想的也便只有她,便如她,哪怕到死,心里想的只怕也只有杯墨一人。
殷玦见琉玥沉默不语,只道她伤病未愈,疲累之故,便只说了句“睡吧”,推门便要出去。
琉玥却开口叫住了他,问道:“现今,你有何打算?”
殷玦回道:“一颗定魂珠,你我二人必不能同上灵玖岛,我绝不会让你一人前去犯险,若你真对杯墨放心不下,我便替你回去那里找寻真相。”
琉玥见他误解自己的意思,摇头笑道:“我的心中,与你所想,并非同一件事。”
“你意欲何为?”
琉玥从身上掏出那柄短剑,将其摊在殷玦面前,露出难得的顽皮笑容道:“我要去五峰庄,会会那个左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