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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师弟 ...

  •   “回陛下,有太傅的消息了,”清正殿内,谢衣道,“我们在西周的暗桩传回消息,太傅被江沅劫去了西周。”

      萧辩勃然大怒:“西周这是什么意思!?才刚刚议和,便掳朕之重臣,这也太不把我们东周放在眼里了!”

      “陛下,您一定要救周大哥。”守寂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自打周容从失踪后,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每每有消息传来都会央着谢衣带他入宫旁听。

      谢衣:“这恐怕是江沅自己的主意,据探子回报,江沅将太傅带回雍州后,一直把太傅软禁在城外的别院中,并未上报史长义。”

      苏子求:“那更糟了!若这事是史长义授意的,那还有转圜的余地。众所周知江沅和周太傅有私仇,他私下把太傅带回去,怕不是要泄愤!”

      谢衣忙偷偷拧了他一下,他看着萧辩阴沉的脸色,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萧辩犹有不解:“江沅就这么将我国太傅带回去,就不怕议和不成?”

      花斛珠:“早就听闻这江沅性子乖张,行事从不以法度度之,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萧辩沉吟片刻,转到案后,提笔挥墨。

      “朕这就修书一封发给史长义,当务之急是保证子缓安全。”

      ……

      雍州泰城城外一座庄园内绿竹成荫,两个留头的小丫鬟一边从竹径那头走来,一边窃窃私语。

      “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长得俊俏,气度也不凡,可惜是个残废,还是个痨鬼。”

      “不是说是家主的师兄吗。”

      “嘿,哪有关着师兄不让出去的,我看不像师兄弟,倒像仇人,”这丫鬟压低了声音,“虽然家主每次来都不许院中留人,但有一回我恰好候在外面,见到家主气冲冲地出来,那……”

      “嘘,有人来了!”

      说话间,她们已走到了竹径尽头,一座修葺精致的小院出现在视线中。迎面走来一名鹅黄衣裙的婢女,见到她们二人劈头盖脸便道:“你们去哪儿了!快,公子又发病了,快去喊李大夫!”

      “我们去厨房给公子熬药来着,”圆脸的丫头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袁姐姐快去找大夫吧,我们先把药送去!”

      “哎!”袁氏婢女不再多言,小跑着走了。

      两个小丫鬟不敢再耽搁,提起裙摆跑入院中。

      院中没人,但大敞的屋门内却乱哄哄的,她们跑进屋内,正见一名家丁打扮的人将周公子抱上床。周公子一直在咳嗽,咳得脸色血红,浑身都在打哆嗦。他头上戴的木簪不知何时蹭掉了,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一手扒住床沿,另一只手则哆嗦着去怀中摸出一张汗巾,捂在嘴上。

      淡淡的铁锈味在屋中弥漫开来。

      庄子里的下人此刻全都围在床前,圆脸丫鬟挤不进去,急中生智喊道:“药来了!”

      “药来了!药终于来了!”

      “怎么这么慢,快,快过来!”

      众人忙让开一条路,圆脸丫鬟提着食盒挤到床边,从盒子里取出一碗黑褐色的药,满屋的铁锈味顿时被浓重的药味掩盖了过去。

      她把药碗伸到周容从嘴边:“公子喝药!”

      周容从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接过药碗,却在这时血气上涌,喉咙腥甜,猝不及防下一蓬血雾被喷在药碗里。下一瞬他手便连这碗都拿不住,只听“哐当”一声响,碎瓷迸裂,药水四溅。

      “怎么回事!?”

      屋外忽的传来一声厉喝,眼见江沅衣袂翩飞,疾步而入。他见到床上气息奄奄之人,脸色陡然一变,一把握上那人手腕,勃然大怒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客人的!?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鱼贯而出。江沅看向周容从,眼圈竟有些红:“师兄,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这样?”

      周容从缓过气,平静地躺在床上,古井无波地看着他:“我如何,你看不出来吗。”

      江沅感受着手中脉搏,竟像个孩子那样露出六神无措的神情。

      “不,不会的,是不是你故意吃了什么药?”他茫然道,“师兄,我说要跟你重建鬼府,你不愿,就用这法子吓我,是吗?”

      周容从闭上眼。

      江沅连连摇头:“不会的!你的病不是早有起色,就连师父当年都说,你好好休养,至少可以活至四十多岁……你才二十多,你才二十多啊!”

      周容从听得有些烦,眼睛未睁,唇畔却溢出一个讥讽的笑:“江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好好休养,我好好休养了吗?你天不怕地不怕,惹下那么多事端,我在谷中每一日都在为你忧心,后来你甚至焚毁祖业,逼我跳崖,我在东周好不容易寻到安身立命之地,你却再次出手……江沅,我能活至现在,已是阎王垂怜。”

      他睁开眼,眼神是失望至极之后的平静漠然:“既然我就要死了,而你似乎还惦记着那点同门之宜,那我再请求你一次。江沅,我不想在最后还要做你要挟东周的筹码……”

      “不是的!”江沅崩溃,“我不是想挟持你威胁东周!我是想跟你回去,回去重建鬼府,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周容从看着涕泪横流的他,一时竟有些恍惚。

      江沅哽咽着将头埋在手心:“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好胜心切以致走了歪路,师父和你说的话,那些教训我的话,我都懂……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从小你就比我优秀,只要有你在,师父的目光就从未落在我身上……师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

      周容从迷茫。他们走至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原谅的?他又觉得有些可笑,江沅历经这么多,竟还能有这般天真的想法。

      他们都知道,江沅脱身不了。他一直跟在史长义身边,知晓史长义的所有秘密,史长义是何等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事他干得还少吗?一旦知道江沅有离去之心,他绝不会放过他。这里是国都,是史长义的地盘,重重兵马,层层包围,纵有天纵之才,也敌不过千军万马,以一人之力如何逃脱?

      唉——

      回复江沅的是一声轻叹,随即他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坚决地,抽了出去。

      “江沅,”周容从看着头顶的房梁,语气虚弱,却有着难以言说的通透平和,“我也通医理,我的身子我清楚,现在还能跟你说话,实则是回光返照。”

      江沅怒而起身:“不……大夫呢?大夫呢!?”

      周容从打断他:“有什么大夫医术比得上你我。”

      江沅力竭一般跌坐在床边地上,声音嘶哑:“不……”

      周容从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神情怅惘:“你行差踏错,咳咳,行差踏错至此,也有我的责任,师父早逝,是我没能好好教导你。”

      江沅:“不,师兄你没有错,你一直在努力引我走上正道。是我天生反骨,你教导我的话我从未听进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周容从眼中露出一缕悲悯:“你身在崖底,泥足深陷,咳咳,已难脱身。”

      江沅泣不成声:“我知道,我都知道。师兄,你再等等好不好,你再等等,我正在安排,再过几天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了,离开西周东周,再不管这些俗世,我们重新找个山谷,像以前那样生活,我们还要收弟子,将师统传承下去……师兄,我求你,我求求你……”

      周容从摇头:“我要走了,江沅,你好自为之。”

      生命最后关头,过往种种走马灯般浮现。周容从好像于时光的间隙里见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摇头晃脑地捧书朗读,师父手握戒尺背在身后,神色满意,频频颔首。

      当时阳光朗朗,少年清脆的声音在谷中久久回荡。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哎师父,这实则讲的是私奔的情侣吧?哎哟!我错了师父,这讲的是亲朋好友,哎哟好疼!周容从你笑什么!?”

      唉——

      短短二十八载光阴,竟这么累。

      他终无力为继,阖上了眼。

      ……

      江沅伏在床边,肩膀抽搐,没有发出一丝泣音,可任谁走进屋子,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悲伤后悔绝望,都能一眼看出,他在哭。

      周容从最后也没喊他一声师弟。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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