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错误的来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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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穿过云层播撒在头顶灰黑的屋檐和将建筑顶端相互连接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天空之桥上，蒸汽马车从主城区去往绍森德，条纹形状的狭长阴影蛛网一样交错组合在一起，又飞快地从车顶上方掠过。
70年代初，伦敦进行了第一次关乎蒸汽的改建。湿润的暖气沿着下水管道遍布在每一栋或新或旧的居民楼，过去街区的名称和划分依此进行再调整，西提区也因此被挪到了绍森德西南的出海口。
虽然从新式地图上说这里仍然处在大伦敦的囊括范围，但住在这里的人往往更习惯把它看作绍森德的西提区，因为它与伦敦西边的概念甚至并不搭边。
约翰·华生很快发现与他们乘坐的车辆擦肩而过的不再只有公共蒸汽马车：时髦的先生驾驶着带锅炉的独轮车，戴贝雷帽的女士身边紧跟一只活灵活现的机械犬，两匹佩戴特质嘴套的栗色夏尔马拉动一车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报童一只手托起对他这个年纪来说难免笨重的鸟嘴面具、另一只手卖力地挥动报纸。
这座城市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一切熟悉的事物都在逐步回到正轨，回归那曾经被无数学者盛赞为伊甸的繁华乌托邦。
福尔摩斯一眼便能获知他的想法，“你错过了今早的《泰晤士报》，华生，皇家医学院发布最新声明，宣称相关研究得到跨时代性的重大突破，疫情已经从源头彻底遏止，但这段时间还需要注意保持清洁防止瘟疫二次爆发。”
“哦，天呐。”他懊恼地加重语气，“我不敢相信我居然睡过去这么重要的新闻。”
车夫很快就拉响了到达目的地的铃铛，他往盒子里放进几枚与表格显示的刻度所对应的便士，戴好面具下车。
华生在急忙路边购买了一份泰晤士报，重点浏览医学院的相关篇目，福尔摩斯问询负责在固定站点为蒸汽马车的内燃机添加煤炭与冷水的老先生哪里还有使用旧式工业香料的旅馆，他认真思索了一小会儿，给出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址。
街头卖艺的吉普赛人讨巧地打扮成花衣魔笛手※，手舞足蹈地吹奏莫扎特的《Der Vogelfanger bin ich ja（我是一个快乐的捕鸟人）》※，活动的铜管从鸟嘴下方与长笛相连，偶尔发出几声来自金属的杂音。远处开始备货的轮船用悠长的低音为他伴奏，阳光普照，有力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飞艇悬浮在云层与天空之桥当中，映下一道恢宏的暗影，末端两排空气桨涡旋着带来一阵怡人清风，他们走过街头巷尾，最终停驻在一栋扩建过的老式房屋前。
新修筑的楼层和老旧的部分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刻着红斑鸠的招牌用花体字书写旅店这个单词，厨房窗户里飘散出蛋糕经过精心烘焙的香气，外围的灌木花丛养护得漂亮又健康。
旅店前台的年轻门房正在伏案记东西，听到门铃声之后才连忙抬起头，“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们是莫伦·戴维斯先生的朋友，来找他商谈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麻烦替我们知会一声。”约翰·华生把报纸收起来，客气地向他说明。
“戴维斯先生？戴维斯先生今早就不在房间里，你们难道没有在弗朗克公司遇到他？”门房诧异地反问。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到他大概是在什么时候。”他微微提高了分贝，以突出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
年轻人看不见那两张面具底下的表情，但他从他的语气和问询方式里隐约察觉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呃……昨晚大概要到凌晨的时候，我正准备换班睡觉就看到戴维斯先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然后就再也没人看见过他。”
“昨天晚上你还有没有听到什么反常的动静。”福尔摩斯适时补充了一句。
“这您得去问老亨利，和他换完班之后我就去睡觉了。”说到这里，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或许你可以让我们去他的房间看看？”这方面暂时已经得不出更多东西，他随即换了个话题。
“啊，可以，先生，但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才行，苔丝——”门房从抽屉里取出钥匙，又扭过头从走廊喊出了一个穿女仆装的胖姑娘，“带这两位先生去205。”
苔丝接过钥匙，放下扫帚有些腼腆地微微躬身向他们行礼，“请，请跟我来。”
莫伦·戴维斯住的205室处在大楼左侧，还没进门，福尔摩斯就留意到木地板上残留的一道泛黄的水渍，从房门口一直通往走廊尽头的排气口，和其它地方的温馨整洁并不相称。
“这，这些东西都，都是今天早上才，才发现的，有客人说，说是厨房的鳗，鳗鱼偷跑出来了。”注意到他的目光，苔丝磕磕巴巴地小声解释，“我，我真的已经清理过一次了，但还是，是会有一点痕迹。”
“稍等。”咨询侦探皱起眉毛大步走到排气口前，仔细观察为了防止鼠患特别设立的搭扣的松紧情况，又用戴手套的手伸进去摸了摸内壁，分辨内里气味和地板残留物的气味之间的差异。
“很显然，那东西是从排气口掉进来的。”约翰·华生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是在宽慰明显有些惴惴不安的苔丝，“我们正需要这些残留的痕迹带来的线索呢。”
福尔摩斯没有就此再多说什么，他把结论提炼出来，放在自己的脑子里，只示意她开门。
门栏明显有刚刚遭到腐蚀不久的迹象，室内倒没有类似的污渍，几本硬皮书和一叠草稿纸随意堆在书桌上，皮箱则摆放在靠门的木柜旁。
他瞥过桌面上熄灭的蜡烛，从窗口往外看，确认了其中一个猜测。
约翰·华生的注意力却全在那些草稿纸上，最上面的用炭笔描绘着一份远远称不上精美的速写。
那是一栋极其雄伟的、类似堡垒的城市建筑。三座圆塔包围着中央的纺锤型核心，外部还有一圈相较圆塔略缩了大半的菱形矩阵。
粗放的管道遵循某种规律将这些零散的部件与核心相连，复杂的仪表、大小不一的杠杆，以及底端密集的线路极尽所能展现着机械工程的庞大之美。内部的半解刨结构则精密到了每一个齿轮的啮合都值得称赞的地步，哪怕只是粗绘都能令人感受到一种完全来自器械本身的冲击。
草稿下方标注着一个更加具有震慑力的词汇——
普罗米修斯。
唯有这个单词，仅有这个单词能够在不加赘述的情形下也叫现在的英国人心驰神往。
一直到他们离开房间，绕道走到莫伦·戴维斯窗口正对着的那片灌木时他都还深陷在那幅速写绘制的场景中。
“我的上帝啊，即便现在再有什么事发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了，一位能有幸提前见到‘普罗米修斯’设计稿的绅士无论遭遇如何诡秘的危机都不值得称奇。”
判断那真的是普罗米修斯项目的设计稿的理由很简单，那张书桌上全都是围绕这个轮廓展开的外观设计图，还有部分零碎而细致的尺寸图，甚至那几本书也是围绕一些设计起来较为困难的部位挑选的参考读物。
恐怕没有正常人会千里迢迢来到异国他乡，只为纯粹的臆想添砖加瓦到这样苛刻的地步。
福尔摩斯在灌木花丛里找到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小徽章，“不仅如此，这位戴维斯先生还是特斯拉俱乐部的成员。”
“那好像是变相的电气俱乐部。”华生接过勋章，“我猜你心里已经很有一番结论了，福尔摩斯。”
“去威廉姆斯街用午餐吧，Dr.华生，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在那里见到失踪的莫伦·戴维斯。”他的话语充斥着惯常的神秘主义色彩，浅褐色的眼睛锐利而清明。
“说到这里，我也得出了几项关于此事的猜测。”说到这里，他略微有些得意地向他叙述，“Mr.戴维斯这段时间或许正因为得到设计普罗米修斯的资格遭到了弗朗克公司同事的嫉恨，有人故弄玄虚地向他表达与死亡有关的威胁。所以昨夜那个从通气口进来、还留下了许多痕迹的动物发出的声响使他慌不择路地跳窗出逃，并不知怎么把求助信寄送到了221B。”
“很有想象力的答案。”福尔摩斯似乎笑了一下，“只是还不够准确。”
“好吧。”华生的语气夹杂在挫败和求知欲之间，但终究还是求知欲占据了上风“可我说的这些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有思考过为什么会是鳗鱼吗。”他拿回特斯拉俱乐部的勋章，将它放在上衣口袋里。
“不是指颜色，就是指污渍最初黏腻的状态。”他下意识地回答。
“没有生物留下的黏液能够在几个小时之后仍旧保持最初的黏腻状态，地板上的已经被擦试过一次，但通气口里的还没有。”福尔摩斯以总结思路的方式推翻了他先前的推论，“那其实是小型蒸汽动力机械遗留的油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错误的来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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