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李四》也无缘

84、张存光（十三）

　　“小宁他……可有什么事啊？”

　　张存光小心翼翼的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希冀——经过这么多年的蹉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那所谓的“仙人转世”之说了，甚至连王蛊能够让人长生的这件事情都引起了他极大的怀疑，但他又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因此即便是怀疑自己做错了，张存光依旧偏执的坚持着这件事，就好像他如果坚持下去，一切就都会有转机。

　　但是现在，孟小宁似乎真的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小宁？他能有什么事呢？”张思勉似乎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张存光，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儿臣原本也当是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结果又告诉儿臣没有什么大碍，让儿臣好生休息，今天一早就听说王蛊已经出来了。”

　　即便是张存光也抑制不住狂喜之情，张思勉意外的发现张存光的脸上的表情整个都变得激动了起来，似乎是在用全身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但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甚至连身形都不住的颤栗着。

　　宝兰看着似乎有些担心，小声唤了一声：“陛下。”

　　张存光这才从长久的失神之中缓过神来，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他看着张思勉又看了一眼宝兰，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喃喃低语道：“孟小宁没死……王蛊却出来了，这、这可是仙人转世？”

　　宝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虽是个宦官，却是个心思清明的，不然也不可能当得上这大内总管的位置，不论是对于早些时候的仙丹仙丸还是如今的王蛊，他总感觉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张存光是个不听劝的，他认准了的东西就是认准了，谁说也没有用。

　　宝兰不说话，张思勉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答道：“父皇的意思是……”

　　张存光最开始的时候就被姜采意的故事给说服了，他一直在等着所谓的仙人转世出现，然后让他能够得到仙人转世的王蛊，练就长生不老的仙丹。

　　当时最让他觉得可能是所谓仙人转世的人他都下了手，但是最后发现竟然一个也不是。

　　王蛊的数量本就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张存光也就不再对这件事情抱有什么希望了，甚至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白白害了那么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如今的孟小宁却像是为他又打开了一扇大门。

　　他甚至无暇顾及为什么孟小宁会是所谓的“仙人转世”，孟小宁在外一无美名、二无建树，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小人物，即便是孟小安也比孟小宁更加像是仙人转世——至少孟小安曾经是与顾青云并称的才子之一。

　　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只有仙人转世，王蛊才不会让他死，而也只有仙人转世的王蛊，才能够让人长生。

　　这件事情就像是魔障一样围绕在张存光的脑海里，让他不得不这样去思考，而其中的疑点和别的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乎都已经被他自己所略过去了。

　　张思勉道：“儿臣不知。”

　　张存光又是哈哈大笑：“你怎么会知道，连朕都不知道……罢了罢了，今日下了朝回去，请小宁明日进宫一趟吧。”

　　张思勉迟疑了一下，明天恰好休朝，早上没有朝会，他也没有进宫的理由。

　　张存光似乎也看出了张思勉的犹豫，张思勉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王蛊之事对于张存光而言就是他的逆鳞，也是他在皇位上最大的污点，一旦王蛊的事情曝光，张存光别说是保全名声，恐怕连皇位都保不住。

　　张存光想要杀人灭口，这是一定的。

　　所以姜采意一定会死。

　　原本蓝玉儿也是要死的，如今有了李琊，蓝玉儿的性命算是稳住了。

　　但是孟小宁呢？王蛊是从孟小宁的身上掉出来的，若是张存光想要杀人灭口，那么孟小宁首当其冲。

　　张存光似乎是看出了张思勉的犹豫，又笑着说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不放心，也不知道整日里在担心些什么，明日你同小宁一起来吧，朕心情好，懒得与你计较这些……不过你也不许得寸进尺，可知道了？”

　　张思勉知道张存光的得寸进尺是什么意思，一是警告自己别在顾青云的事情上再动手脚；二也是告诉自己，孟小宁的事情能够依着张思勉的意思来，但是王蛊是张存光的，谁也动不得。

　　张存光自己把长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也以为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

　　张思勉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皇。”

　　张存光愣怔了一瞬，然后突然开口道：“取出来的仙蛊如今在何处？”

　　张思勉想了想，如今还不到要拉着李琊夫妇下水的时候，便含糊了个时间：“今天一早，应该是交到蓝夫人的手里了。”

　　李琊昨天驾着马车在都城里转悠了好一会儿，不管张存光是不是已经知道李琊是装的了，张思勉都没有据实以告的义务，但他这话也算不上是欺君，只不过是把其中一些东西给模糊掉了。

　　张存光未必听不出来，但他满心想着的都是他的王蛊，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都是不重要的小事了。

　　“如此甚好。”张存光只觉得自己几十年没有这样舒畅过了，似乎是所有的好事都在他身上发生了一样，只恨不得大摆宴席昭告天下才好，“回头去同蓝夫人说一说，让她择日进宫一趟，朕有事情想要问她。”

　　张思勉知道张存光的事情也就只是王蛊罢了，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句。

　　“好了，今日没有你什么事了，”张存光挥了挥手：“下去吧，朕也乏了……若是想去你母妃那里看看便去一趟，你母妃如今身子重了，先前说想你虽然想要召你入宫，但你总不得空，你母妃也不好让你进来。”

　　张思勉应了一声：“是，那儿臣告退了。”

　　张思勉前脚刚走，张存光便忍不住兴奋之情，整个人都红光满面的看着宝兰高兴道：“朕这么多年来的夙愿终于要完成了……朕……朕没有做错事，朕是对的，宝兰！朕没有做错，朕马上就能够长生了，连祖皇帝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朕做到了！”

　　宝兰低着头，他算是看着张存光长大的，张存光走上了歪路，宝兰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只是个奴仆，在宫里看起来很有脸面，但在张存光的面前又哪里说得上什么话，最后也只好细声细气的应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总算是得偿所愿，这些年来遭遇的这些事情，也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宝兰的神色有些勉强，他虽然是个宦官，但他也知道长生不老只说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更让人觉得不安的就是，那仙蛊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之前那几次，蔡重光、季承云、路既白，这几只都是从死人身上取出来的，虽说姜采意是处理了一番，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仙”扯得上关系的人。

　　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除了张存光那边就是姜采意了。

　　但是姜采意的心情和张存光的心情比起来可以说得上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张存光因为这件事情高兴得手舞足蹈，那么姜采意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则是不可置信。且不论张存光对姜采意的“仙人转世说”相信了几分，张存光身边的人又对这说法相信了多少，姜采意自己是知道的，这东西本就是她胡乱编排出来的。

　　姜采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王蛊有别样的兴趣，因此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阴姆转世。

　　因为在南疆，阴姆虽然受人供奉，但却没有什么好名声，南疆人对于阴姆更多的是敬畏而并非是依赖——王蛊更是被南疆的每个村落都设为了禁忌，姜采意觉得那些人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地位，在王蛊面前，其他的蛊虫几乎完全没有了作用，如果有人真的掌握了王蛊的炼制方法，那么整个南疆的局势可能都会发生变化。

　　南疆容不下姜采意了，于是姜采意就来到了中原。

　　她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将王蛊和长生联系到了一起，她原本也只是试试看，没想到张存光本就愚昧不堪，对于长生更是特别的执着，只是被姜采意暗示了一下，立刻就相信了这套说法，甚至让自己的臣子来为他炼制“仙蛊”。

　　张存光的话说得很好听：“爱卿若真的是仙人转世，那这仙蛊对于爱卿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害处，日后还能够帮助朕获得长生，爱卿若真的是忠臣，就应该为朕试一试才对。”

　　但他却没有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仙人转世，他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姜采意无所谓到底是谁中了王蛊，对她来说，只要能够研究，不论是谁都是一样的。

　　即便事情败露了，她也没有什么害怕的，因为她想要寻找的只是王蛊本身的秘密。

　　没有想到张存光是这样一个愚蠢又卑劣的人，与其承认自己的错误，他选择了让自己一错到底，这反而是便宜了姜采意，她带着她那个拙劣的谎言生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被张存光奉为座上宾，说到底，也不过是张存光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