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李四》也无缘

72、无安（六）

　　孟小安到张思勉府上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天气又不好，整个天空都阴沉得厉害，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看着便叫人觉得心中压抑，很是不悦。

　　张思勉的身边得用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顾家的门客。

　　皇子的外戚常常是他们的第一助力，但是真的成为了皇子外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毕竟要真的能够供得起一个皇子来争权夺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家也正是因为吊死在了一棵树上，这才会铤而走险，不然以宋家原本泼天的富贵，何必要自寻死路呢？

　　来接待孟小安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上去有一着一张极为正派的脸，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一看便是个好人的脸。

　　那男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名为高树，是顾家门下的学生，如今在三殿下这边帮忙，处理一些庶务……三殿下说孟教主与我迟早是要见面的，不若就趁这个机会先见上一面……在下虽然是个书生，但是却对孟教主的英勇事迹佩服不已，可惜此生是没有机会了，来生若是有机会，一定也要做个仗剑走天下的大丈夫。”

　　孟小安被他夸得老脸一红，他生得唇红齿白，年纪又本来就不大，在江湖上不熟悉他的人都管他叫做“少侠”，认识他的人也常说他没有男子气概，他虽然自己从来不提，但是实际上还是在意的，到底是个男人，怎么会喜欢自己长得和女孩子一样精致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大丈夫”来形容他。

　　孟小安跟着高树在张思勉的府上行走，他原本存了些坏心思，故意去问高树都知道自己什么事情——毕竟场面话谁都会说，有些人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却是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孟小安这样的人见得太多了，便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故意挑了些知道的人并不多的事情去问。

　　这高树果真是个人物，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对孟小安仰慕已久，他竟然能够把孟小安以前做得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张思勉的眼光不错，挑了这么一个面上过得去，里子也做得足的人。

　　孟小安暗自思忖，这个高树，以后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张思勉正待在自己的书房里等着孟小安的出现，他知道孟小宁身上的王蛊已经到了要发作的边缘，不然也不会在当时回都城的路上就疼成那副模样，也不会在到了都城之后饱受王蛊的折磨——孟小宁虽然不说，但是张思勉看得出来，有好几次，孟小宁的脸色都很苍白，但若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又只说没事。

　　他知道孟小宁和孟小安肯定需要他做些什么，但是他的确不知道具体的东西——想得最差最差，也不过是一条命了。

　　张思勉逃避了一阵子这个问题，他对孟小宁有几分真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的确是有真心的。他自己一直不敢去细想，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他的真心能够支撑着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会不会愿意为了孟小宁去死。

　　张思勉的身上所担负的压力与孟小安比起来只会更重不会更轻，如果说孟小安不得不对魔教上上下下的教众负责，那么张思勉要负责的对象更是多得多。

　　“好久不见了。”孟小安也不见外，他早些时候和李四也曾经偷偷潜入张三的卧室和张三讨论事情，是以非常随便的就走进了张思勉的书房里。

　　张思勉一愣，而后才答道：“好久不见了。”

　　其实倒也没有特别久，但是孟小安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答了。

　　“今天，你找我过来，应该是有事情要同我说？”孟小安看着张思勉，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张思勉沉默了许久，而后又小声叹了口气，他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坐到了孟小安的对面：“的确是……有事情要同你说……我们既然都已经在这里了，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遮着掩着什么的了，关于小宁的事情，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孟小安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张思勉突然笑了起来：“之前你和孟小宁那个傻子的事情我就不太看好，孟小宁这个人呢，要么找个比他笨的多的，能够让他耍得团团转的；要么就找一个比他聪明的多的，能够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就是不能找一个和他一样心眼多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难免会觉得心累。”

　　张思勉一愣：“这话从何说起啊？”

　　孟小安却没有接话，只又转移了话题道：“孟小宁的情况的确很不好，估摸着王蛊成熟的时间又提前了，不知道是不是姜采意动得手脚，但是明水说看他现在的这个情况，不出三个月，王蛊就要出来了。”

　　张思勉的脸色一白，孟小宁身体的王蛊迟早是要成熟的，甚至连王蛊成熟的时机不会太晚这件事他也是知晓的，毕竟孟小宁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儿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种了王蛊，王蛊跟着孟小宁长到了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出来了。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孟家兄弟最疏忽的一点，那就是他们都认为孟小宁因为身怀王蛊，所以百毒不侵，别的蛊虫也都奈何不了他，而为了让王蛊能够好好的出现，张存光一定会保护孟小宁的安全。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王蛊对于孟小宁来说当然算得上是一张护身符，但是同样的也是一张催命的符咒，如果不能在王蛊自己出来之前找到方法，孟小宁称得上是必死无疑。

　　而姜采意，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于蛊虫一定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的，这也是为什么宋饮风被种下王蛊的时间比孟小宁早得多，但是至今仍然好好的活着——也称不上是好好的，但是至少是活着的，姜采意既然有能够遏制王蛊成熟的办法，就也一定会有能够催熟王蛊的办法。

　　现在的孟小安和孟小宁已经和她扯破了脸皮，谁也不把谁当一回事，姜采意的地位受到了蓝玉儿的冲击，可以说是她这么些年来最为紧张的时候。不管是为了铲除孟家的这两个人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姜采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催熟孟小宁身体内的王蛊，孟小宁的王蛊成熟了，孟小宁自然就会死，孟小宁的死就会直接导致孟小安对于张存光来说根本毫无影响力。

　　而孟小宁已经死了，蓝玉儿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和自己作对了。

　　蓝玉儿作为南疆圣女，对于王蛊向来只有厌弃没有崇敬之心，她不一定是真的对王蛊一窍不通，但至少肯定是对王蛊没有什么好感的，蓝玉儿不去碰孟小宁的王蛊，王蛊自然又会回到姜采意的身上。

　　对于姜采意和张存光之间扭曲的主从关系来说，王蛊一旦又回到了姜采意的手里，张存光也只能继续接受和忍受姜采意的存在，因为他想要长生，为了长生，忍受姜采意一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的。

　　都城的风云变幻，说到底，现在就只系于孟小宁一身。

　　张思勉知道孟小宁可能会死——不仅是他知道，就连孟小宁自己也知道。

　　但是知道是一件事情，真的要去面对它的时候就又是另一件事情了，张思勉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孟小宁也变成了他们之前去查看的时候看到的那样没了脸的尸体该怎么办，他一直下意识去回避的问题，终于被人直截了当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孟小安接着道：“明水找到了办法，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张思勉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沉重的看着孟小安：“你且说吧。”

　　孟小安有些疑惑，好奇的盯着张思勉瞧，良久开口道：“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不管是需要我做什么，为了小宁我一定可以的？”

　　张思勉苦笑了一下，在娴妃的熏陶下，他看过的江湖话本委实不少，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作何回答，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这样说，顾家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如今都要靠他撑着……说得再大逆不道一些，再过几年，可能这天下的人也都要他一个人撑着了。

　　张思勉答道：“若是在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己所能。”

　　孟小安看着张思勉，似乎是在审视着他说得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后轻笑了一声：“你能说出这句话来也不算良心太差……不过如果是要你一命换一命呢？”

　　张思勉一愣，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想过孟小安会这样直接的提出来，他大可以说些空话，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命给许诺出去，如果我的命只属于我一个人，那我会答应的，可是……”

　　孟小安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而后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声，笑声中似乎带了些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