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溜溜猪

36、第 36 章

　　徐源走出家门的时候看见了徐欣。

　　不知道在客厅里待了很久，她手里抱着两个牛皮纸袋，就坐在沙发上面，看着从家里冲出来的徐源，平静的说：“你别跟妈妈吵架，她血压高不能受刺激。”

　　徐源俯身往下，盯着她的眼睛。

　　他不知道徐欣在客厅坐了多久，听到了多少，需要跟她确认一下。

　　少女清澈的眼睛很平静。

　　徐欣掏出一颗话梅递到徐源嘴边：“吃吗？”

　　徐源叹了口气然后张开嘴，却不想那颗话梅转了个弯，进了她自己嘴里。

　　徐欣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来。

　　看到她笑了，徐源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低声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她没说话，像小时候那样安静。

　　眼神藏在浓密的睫毛下。

　　徐欣拉着他坐在旁边，语气平静而又和缓的说：“以后不要跟妈妈吵架，知道了吗？”

　　徐源侧过头，看着她那张脸，眼神确实前所未有有的宁静，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却产生一阵突如其来的慌乱。

　　因为不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确定她刚才听到了多少。

　　更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知道他内心那么多龌龊跟不堪。

　　徐源紧张的手心冒汗，勉强笑了一声，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难听的很：“是放假了宿舍没人才回来的吗？”

　　“我突然想到身份证被你拿走了，还挺久了，没有身份证还挺麻烦的，想找你又打不通电话，所以就回家看看。”徐欣说。

　　“身份证在我那里，在学校用不着身份证吧？”徐源有些懊恼，很快他确定徐欣并不是只是回来要身份证的。

　　因为徐欣脚边还有个行李箱。

　　家里明明开着空调，徐源突然觉得燥热，从心口起来一阵燥意。

　　徐欣伸出手：“身份证呢？”

　　身份证还在徐源的抽屉里，刚才徐妈拿走了合同，但身份证还没拿走。

　　徐源口干舌燥，不知道这会儿跟她说什么，脑子也跟宕机了一样一片空白或者是蓝屏。

　　“身份证我要找找，你不着急吧。”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着急，你快点给我找。”徐欣幽幽的：“我现在去看看妈妈。”

　　徐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虽然这么多年没把事情讲出来，但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这孩子拉扯长大，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做到这样，没想到十九年前的善念，会埋下一个在儿子身上的祸根。

　　在看到徐欣的那一瞬，徐妈脸上的怒意还未散去，看见徐欣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妈妈。”徐欣开口，喉咙感觉到一阵艰涩，说不出的难受劲儿。

　　徐妈被她这样一叫，眼神不自然的瞥去窗户那边，不忍心直视她那单纯清澈的眼神。

　　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算是家里的小动物，走丢了主人也会惦记着要找，徐妈心里也很难受。

　　但是想到刚才儿子那样的眼神。

　　他居然那样看着妈妈。

　　徐妈的心肠也硬了起来，她点了点头，重新坐回电脑椅上，笔记本的屏幕挡住了她的眼睛，也挡住了她心里的一些想法。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徐欣突然开口，但是掩不住喉间的哽塞，又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刻，徐妈想了很多。

　　养了这么多年，说是小猫小狗那是负气的话，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在她心里，待徐欣跟儿子是一样的。

　　即便不能一模一样的对待，在她毕业要独立以后，家里的房子也会给她一套。

　　徐妈自认为当父母，做到一碗水绝对端平很难。

　　但是她已经尽力了。

　　“徐欣。”徐妈艰涩的开口：“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讲，但是你现在也大了，也懂事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徐欣点头，依旧很平静。

　　跟徐妈想象中会哭会闹不一样，徐欣的态度反而让她有种负罪感，原本准备的一些话反而不太好说出口。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觉得这种事情如果突然知道了会很难受，但是如果慢慢接受好像逻辑上也过得去，自己就觉得没那么难理解，所以我很感谢最开始用别的方式告诉我的那个人。”

　　她说的是汪其敏。

　　如果不是从买房子的事情开始，心理期待值一点点的掉落，突然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她一定会崩溃的。

　　“您没有责任跟义务养大我，或许不是您，这么多年来我可能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徐欣垂着眼皮，轻声细语的：“所以当我知道了一切，反倒是释然了，您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原来，她只是一个多余的人。

　　像个小偷一样，窃取了十几年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现在有人告诉她，你该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来。

　　徐妈刚被儿子气到血压飙升，这会儿弄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我，我想暑假出去住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也想尝试着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

　　“这个大可不必，我们养了你还是要负责任的。”徐妈冷静下来：“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我们家的条件也不至于让你要勤工俭学读完大学，就算是要跟你解除收养关系，我们也会负担到你上完大学。”

　　解除收养关系什么的.....

　　这也是徐妈刚才下的决心。

　　“这份合同，想必你也看到了吧，徐源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害怕对你造成伤害和影响，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养大你已经投入了大量的金钱跟时间，我是问心无愧的，有些事情咱们得分清楚，很多家里大部分家产本身就留给了儿子，你周叔叔家里不都是这样？”

　　徐妈的语气倏地变得冷酷起来。

　　“而且，本身我也打算把嘉和园那边的房子留给你，但是你们这样做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什么？”徐欣疑惑的看向徐妈。

　　徐妈推过来一叠纸。

　　上面写着购房合同的几个字。

　　徐欣摇摇头，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解除收养关系这话说出来，她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了。

　　无他，原本让她觉得熟悉和温馨的环境。

　　现在好像一瞬间就没有了。

　　也仿佛因为她的存在，破坏了原本和和美美的小家庭。

　　“不管怎么说，感谢您抚养我这么多年，不管会不会解除收养关系，以后我都想靠我自己生活。” 徐欣喃喃的：“但是如果您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只管开口，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想办法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您要注意身体，别跟徐源吵架，多锻炼身体别总在电脑前面坐着.....降压药要一直吃，医生给您开的降压药副作用很小，但是停药的伤害很大，您总不记得。”

　　徐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吵不闹没有撒娇。

　　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徐妈冷冷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欣摇了摇头，看着那份合同，徐源的想法很可笑，拙劣的讨好让她透不过气：“您也不需要过份解读，我从没想过跟谁争家产，如果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会希望得到同等的对待，可是如果不是，您把我养大，物质生活比大部分的人都要优渥，已经超过责任跟义务范围了。感谢我们从小生活过的环境，我跟徐源，谁都不会为了钱去伤害对方。”

　　她很少跟母亲说过这么长一串话。

　　等说完，喉咙里头涩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徐源从外面闯进来，伸手把桌上的纸抢过来：“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徐欣已经走去客厅，书房里只有情绪紧张的母子两。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徐妈怒道。

　　一句话出来，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

　　十一点，徐欣从家里拖着箱子走了出来。

　　今天晚上还有些凉意。

　　她把徐妈之前送给她的奢侈品都放进原来的房间。

　　带走的，只是一些旧衣服，还有曾经的记忆。

　　徐妈始终没从书房出来。

　　事情都明了，也谈崩成这样了，还勉强挂着笑脸装作一家人没意思，她大大方方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出来，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

　　一笔钱，能够维持到徐欣大学毕业，开始新的生活。

　　徐欣没拿，出门前再一次鞠躬对她说了谢谢。

　　徐妈把这种行为当做无声的反抗。

　　不拿就不拿，等没钱花了，她还是会回来的。

　　像以前那样乖乖的喊妈妈，求她给钱，像以前一样围着父母撒欢。

　　学费她都交不起。

　　徐源跟着徐欣一路跑下来，电梯没等到，从楼梯跑着下来，沿着出小区的路一路往前走，终于在快出小区的时候看见了他，他喊了一声徐欣，伸手想要拉她的箱子，却被她躲过了。

　　行李箱突然被路边的砖缝卡了一下，徐欣用力去扯，晃动的太厉害眼眶里的泪没挂住。

　　一个劲的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徐欣觉得很丢脸，低着头摆弄着行李箱。

　　以前全家人一起看煽情电视剧，她都能被剧情给煽哭，虽然没人说过她什么，但是每次都是偷偷的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去擦眼泪。

　　徐源的手一碰到行李箱杆子，感觉到了手背上一滴滚烫的泪。、

　　不敢看她。

　　然后他听见徐欣说：“东西我给带回来了，车刚才停到了楼下，车钥匙我放客厅餐桌上面了，身份证你还给我。”

　　说完这句话，积蓄了很久的眼泪继续往下掉。

　　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徐欣跟较劲一样，手拉着拉杆不送，两人的力气都用在行李箱上，终于徐源开口，语气里冷冰冰的：“别赌气，这么晚了你能去哪里？”

　　徐欣的手不再用力，行李箱随他抓在手里，反正她人是要走的。

　　东西带不带走无所谓。

　　明天就开始找工作，衣服也可以重新买。

　　以前也不存钱，微信里面还有几千块钱的零钱可以生活，也没必要矫情到说要退回去，反正欠得够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下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都还没有着落。

　　做兼职的事情本来早就该有个章程的，只是之前没觉得钱有多重要，不过没有关系，暑假有两个月，宿舍也可以一直住着，大不了下学期找辅导员申请助学贷款。

　　徐欣已经想好了N种方案。

　　徐源的手一松，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每说出来一个字都是煎熬：

　　“说清楚，去哪？”

　　“回学校，我还能去哪？”徐欣冷静下来。

　　“我知道瞒着你是我不对，我本来也打算跟你说，或者不要这套房子的。”徐源苦笑。

　　他不想要都不行，徐妈也不能同意。

　　如果知道是因为徐欣不想要，徐妈会把这种愤怒转移到徐欣身上。

　　在这之前他想过一百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好的一种就是以父母的名字也一起买，至少这样看不出任何差距，谁知道百密一疏还是让徐妈知道了。

　　甚至连最难看，藏的最深的隐秘，也被她刨了出来。

　　“因为从没觉得爸爸妈妈是重男轻女的父母，突然知道了我们还是有差别的，心里有些难过。”

　　只是有一些难过吗？

　　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没有办法体会到她的心情。

　　徐源拉着行李箱的手突然移到她的手腕：“现在呢？”

　　“现在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就是觉得有点尴尬，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争吵，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我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你不用担心，最后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比我早知道？”

　　她很清楚徐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清楚徐爸徐妈是什么样的人。

　　谁不会更偏爱亲生的。

　　她要继续留在这个家里，面对着每个人都会觉得处境难堪。

　　她是这个家庭的异类。

　　徐源突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她试图挣脱，但是紧紧贴在他胸口，怎么使力气都没有用，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立现，现在才知道原来以前跟他玩闹总能赢的原因。

　　徐源是以没有原则的程度让着她的。

　　积蓄的情绪又开始崩溃，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染湿了一大片衣料：“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确保等会儿会不会跟你说很难听的话，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我想冷静冷静......你以前也总说我脑子不好，可能真的不太好，我现在有些接受不过来。”

　　“我以前总说你不是我哥哥，好了这事儿真被我说中了，我这辈子没中过奖，却在这种事情上一语中的。”

　　“对不起，你不高兴的话，就对我发脾气。”徐源按着她的脑袋：“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真的，我对你保证，永远不会对你发脾气。”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就像小时候经常跟杨风抢玩具，自己喜欢的东西，生怕一瞬间没看好就被人抢走了。

　　这次没人跟他抢，是她自己要走了。

　　徐源很怕一松手，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或者再见到，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一松开手。

　　以后就不会是家人。

　　不能再像以前理直气壮的把她身边那些“追求者”们赶走。

　　在那一刻，周围好像被什么抽成了真空。

　　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欣伸出了手，一点点的推开了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拉大，徐源的拥抱也渐渐失去了力量。

　　“再见啊，哥哥。”少女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此以后保重啊，徐源。”

　　哥哥，是对以往人生的话别。

　　从此以后，你就是徐源。

　　徐欣拎起行李箱。

　　她走进人潮中，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