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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外面太阳很大,两人都提着重重的袋子,还没等走出小区就出了一头汗。

      钱明瑟看着钱浅吭哧吭哧地喘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粗声粗气地说,“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坐小区门口的五路公交车去,一会儿就到了。”

      钱浅点点头,“嗯。”

      正值酷暑,车上没有多少人,她和钱明瑟上车后,找了后排的两人座位坐下,把袋子放在脚边,车厢里闷热,额头和身上出了一层汗,热到快要原地爆炸。

      钱明瑟将窗户拉到顶头,让车窗开到最大,一阵风从窗外灌进来,撩动起额头黏腻的碎发,带来一阵清凉,两人不由欢呼一声。

      车辆开动了一会儿,身上的黏热才慢慢消散,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钱明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突然转头看向钱浅,“暑假作业你写完了吗?”

      “差不多了,还差语文的几篇作文。”

      “那其他写完的作业借我抄抄。”

      “好,不过,数学作业在杨苮祎那,等她写完,我拿给你。”

      钱明瑟点点头,又转头看向窗外。

      钱浅静静地观察她,女生的侧脸很漂亮,即便鬓角被汗水沾湿,几绺头发耷拉在耳边,仍然有一种不一样的美。

      “你盯着我看干嘛?”

      对方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转回头,琥珀色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着光,奇异地好看。

      钱浅被当场抓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没有啊。”

      钱明瑟瞪着她,好看的眉毛皱起,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

      她抵赖到底,不经意地耸耸肩,“哪有看你,我是在看窗外的景色,不行吗?”

      “撒谎精。”

      “自恋狂。”

      “......”

      “......”

      两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对视了几秒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钱浅笑着问,“快到了没?”

      “着什么急,再过三四站就是。”

      “没着急呀,问问你而已,”钱浅撇撇嘴,想起钱明瑟还有陈阿姨这几天的争吵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扭过脸,慢吞吞问,“你..为什么跟陈阿姨吵架?我..听见了你们吵架的声音。”

      “没有啊,你听错了。”

      钱浅知趣闭口,不再多言,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会紧着追问。

      刚才还轻松融洽的气氛有点儿冷冻起来,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游走窜动。

      “钱浅,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

      “嗯?”钱浅听见钱明瑟的声音,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惆怅。

      “没有。”

      钱浅缓缓摇头,她没有大家口中热烈相传的‘梦想’,但却隐约觉得,活在当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至于梦想,会像真相一样,慢慢浮出水面的,所以,她不着急。

      转头的时候,意外看到钱明瑟漂亮的面庞上鲜有的迷茫惆怅,钱浅有些讶异,“你有很想做的事情吗?”

      “我想学音乐,不过我妈不让。”

      钱明瑟将头仰靠着座椅把手,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呆呆地看着上空简陋的车厢顶。

      钱浅想起钱明瑟的房间里一直放着一把木色的吉他,她偶尔听见钱明瑟弹过几次,那时钱浅就感叹,人跟人真的不能比。

      同样一首歌,钱明瑟就可以把它唱地那么好听,并且人家还边弹边唱,而自己,钱浅咧咧嘴,真是...难以形容。

      大概猪哼哼都比她哼在调上吧。

      “你跟你妈妈好好说说,不要大呼小叫的,陈阿姨那么通情达理,她明白了你的想法肯定会同意的。”

      钱明瑟依旧仰头看着车厢顶,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极尽嘲讽的微笑,过了良久,钱浅才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句,“你不懂。”

      钱明瑟的心底有深沉的哀伤在游移潜动,你不懂,你怎么会懂。

      钱浅静默,钱明瑟也不再仰头,她坐直身体,深深地看了钱浅一眼,眼睛里是难以言尽的复杂。

      钱浅并不能完全看懂钱明瑟眼中那些复杂的东西什么,她第一次觉得,对方或许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明媚爽朗,她也有很多不能向外人道的隐蔽心事,也有一些自己看不懂、不理解的一面,跟陈阿姨一样,她们都有着鲜少示人的另一面。

      钱浅时而单纯,时而世故,虽然看不懂钱明瑟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但她能够理解。

      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何必去深究。

      两个人沉默不语,五路公交车拐了一个大弯,钱浅弯腰伸手扶住袋子,以防袋中的东西滑落下来,钱明瑟伸手拍拍她,“走吧,下车了,下站就是。”

      钱浅应声,提起大袋子,扶着座椅把手,慢慢挪到了后车门下车的地方站好。

      公交车报站停车后,她和钱明瑟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这是哪儿啊?”钱浅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全是有些旧的居民房、沿街的理发店、澡堂、还有一些小饭馆。

      钱明瑟率先迈动步伐,只留给钱浅一个背影,“走啦,跟着我,不要丢了,小心被不良少年拐跑。”

      她跟着钱明瑟七拐八拐,累到快歇气的时候,终于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房前停住。

      楼只有四层,单元门口的地方没有安装防盗门,空空荡荡,只有两边长满锈的铁网,旁边不远处几个下象棋的老头时不时疑惑地歪头打量她们几眼。

      钱浅仰头望着破旧的居民楼房,“这里吗?”

      钱明瑟和她一样仰着头去看暗灰色的楼房,有几家窗户上的防盗窗栏锈迹斑斑,其中一个几乎要散架,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马上掉下来。

      钱浅的脖子都开始酸痛,而钱明瑟却依旧仰头望着那几层,只是目光没有任何焦点。

      寒冷、嫌恶,还有恨意,钱明瑟曾经发誓过,自己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然而她还是回来了。

      “走吧。”她将手中的塑料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大步迈进楼道里。

      楼道昏暗,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她们在三楼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下,钱浅惊讶地看着门口随便堆放着的六七袋垃圾。

      垃圾已经快要把门口旁的过道给堆满,黑黑红红的塑料袋吸引了好多只荧绿色的大苍蝇盘桓在它们上面,嗡嗡嗡地发出专属于苍蝇们的欢快声响。

      刺鼻的味道阵阵传来,钱浅没有去掩住口鼻,露出嫌恶的神情,因为她看见钱明瑟正皱着眉站立在门前,她知道这应该就是钱明瑟哥哥的家里,只能在心里澎湃感叹,没想到钱明瑟的哥哥这么豪放不羁...

      钱明瑟砰砰大力敲着门,嘹亮刺耳,楼道里的门都是铁门,敲出来的声音格外响亮,没有人开门,也没有应答。

      一分钟后,钱明瑟失去耐心,抬脚狠狠地踹向铁门,一下又一下,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

      钱浅胆战心惊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铁门,很害怕下一秒铁门就会应声跌落,把她们两个扰民的元凶砸得眼冒金星。

      “快开门!”

      钱明瑟大力地又一脚踹上去,同时对着长满锈迹和贴满小广告的铁门狠狠地喊道,铁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钱浅觉得钱明瑟要抓狂了,她似乎和门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管是她卧室的房门还是现在面前的铁门,都可以让钱明瑟暴躁异常,情绪失控。

      门那边终于传来响动,有人正慢吞吞地往门口这边拖动,鞋底和水泥地发出迟缓的摩擦声音。

      钱浅很疑惑,这种声音应该是腿脚不方便的老人才会发出的啊。

      门打开的时候,钱浅讶然,面前的壮实大汉严严实实地塞满了整个门口,虽然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缠上了白色的绷带,稍微增添了那么一点点孱弱,不过——整个人还是很威武,场面很震撼。

      “怎么是你来了啊?”

      面前的大汉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着侧身让她们进去,裸露在背心外面的皮肤上露出了满满一手臂的刺青,很夸张画着的..似乎是一头老虎?

      钱浅更惊讶了,她跟在钱明瑟后面,竭力忍住自己的震惊,脸上看起来依旧平静如常,而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张牙舞爪的刺青,还有钱明瑟哥哥的相貌,她记得小学的时候,隔壁班有一对双胞胎,也是哥哥妹妹,两人虽然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个头、胖瘦、眉眼间大致还是相同的。

      钱明瑟的哥哥不能说...丑,但确实不怎么好看,壮实的身材,厚嘴唇,肿眼泡,肥头大耳,跟钱明瑟差距了十万八千里。

      钱浅百思不得其解,哥妹俩在陈阿姨肚子里的时候是怎么长的呀,似乎是两个极端,好的部分都长到了妹妹身上,而坏的部分都长到了哥哥身上。

      “怎么?以为是逼债的来了?”

      钱明瑟把手中的袋子往大汉怀里使劲一扔,翻着白眼面带嘲讽地冷笑。

      钱明瑟哥哥被妹妹扔来的大袋子砸得瞬间一矮,单手勉力抱紧袋子,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他慢慢将袋子放到地上,尴尬而讨好地看着妹妹的脸色,“是啊,最近他们常来。”

      钱明瑟冷哼一声,“活该。”

      钱浅把手中提着的塑料袋轻轻放在地上,塑料袋子还是立即发出了窸窣哗啦的响声,钱明瑟哥哥这才偏头注意到钱浅的存在,“瑟瑟,她..她是?”

      钱浅笑笑,“你好,我叫钱浅,袋子很重,我帮忙一起提过来。”

      钱明瑟哥哥连忙伸出手,熟络地做出一个要握手的动作,堆起一脸笑,“哈哈哈,是你啊,你好你好,我是钱明瑟的哥哥,这样你也算我妹妹了...”

      话没说完,就被钱明瑟冷声截断,她黑着脸,一把拍掉了自己哥哥横在前面的胖手,“你他妈见着小姑娘就认妹妹,要不要脸?”

      钱明瑟哥哥讪讪地将手缩了回去,有点儿难堪地笑着,“这不是..就是.”

      钱浅有些惊讶于钱明瑟哥哥的软和脾气,即使妹妹这样不客气地跟他讲话,他还是一点儿发火的迹象也没有,在外边,这个胳膊上满是刺青的大汉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吧...

      钱明瑟满脸不耐烦和嫌恶,厌烦地打断了哥哥的声音,“爸呢?”

      “去..去酒吧了。”钱明瑟哥哥愣怔一下,随后结巴着回答,同时不自在地伸出没有缠着绷带的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钱明瑟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笑着,皱着眉一点情面不留地拆穿自己的哥哥,“大白天的去酒吧?是去躲债了吧?”

      “没有,瑟瑟,你..你怎么当..说呢..”

      钱明瑟哥哥着急,连忙反驳着妹妹,声音结巴起来,最后弱了下去。

      “怎么?你还怕丢脸啊?我当着谁的面都敢说,一个大老爷们天天管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伸手要钱,也好意思的,你他妈的装可怜装柔弱给妈打电话,她立即买了一大堆东西眼巴巴地让我给你送来,当初爸喝醉了酒对着我跟妈拳打脚踢,你干什么去了?你天天在外面打架惹是生非,妈带着一身淤青竟然还给你出去买你最喜欢吃的菜,你不要脸吃饱了继续出去跟别人打架,让妈天天在家掉泪,爸每次喝醉酒就拿着吉他往妈妈身上砸,那时候你怎么一句屁话都憋不出来?现在倒好意思去跟妈要钱了吗,我告诉你,爸妈已经离婚了,离婚了懂吗?你跟着爸过日子,是死是活是你们的事,别再过来打扰我跟妈妈的生活!”

      钱明瑟满脸阴鸷,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爆发地嘶吼起来,她甩开哥哥要去拉她的手,几大步走到门外,蓦地回头,声音冰冷,一字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背对着光,女生的脸藏在昏暗里,她身上的怒火是那么明显,几乎要将整间屋子点燃,而钱浅却在她布满怒气的周身捕捉到难以言喻的悲伤和隐忍。

      钱明瑟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永远都是明媚灿烂,进退有度的女生,她明朗而热烈,大笑也可以大哭,极少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钱浅看着完全失态的女生,一时愣怔。

      钱明瑟摔门而去,门口的苍蝇惊得胡乱飞舞,避难似的赶紧躲进屋子里,钱浅挥开一只正在眼前翩然起舞的苍蝇,对着面前低着头的大汉轻声安慰,“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她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钱浅说完,朝门口走了出去,一直到她轻轻地将门关上,钱明瑟哥哥都是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那个高壮的身躯看起来竟有些脆弱和矮小,钱浅看着那身影在关门的过程中渐渐变瘦,然后消失。

      从楼道里飞快地下完楼梯,跑到外面的时候,钱浅已经看不到钱明瑟的身影,她伸长脖子踮着脚仔细地环顾了四周,还是没有找到钱明瑟。

      不会吧,就这么扔下她,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吗,钱浅欲哭无泪,她不认路啊。

      踌躇片刻,钱浅看到了前面不远处还在下着棋的几个老头,她急急跑过去,“爷爷,请问您刚刚有看到一个女生吗?从那边的楼道里跑出来的。”

      “啊..是不是一个长头发,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呀?”旁边站着的一个正在围观棋盘局势的大爷应声问道。

      钱浅急忙点头。

      大爷乐呵呵地给她指路,“那边,那个小孩儿唰地一下就从眼前跑过去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呦,跟一团火一样,跑这么快...”

      大爷还在念念叨叨,手脚并用地比划着,钱浅微微向他鞠了个躬,然后朝大爷刚刚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最后在路的拐角看到了钱明瑟,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女生就开口埋怨,“怎么跑这么慢?我看着你从那头跑到这头,这么短的距离竟然用了这么长时间?!”

      钱浅喘着粗气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我体育不好啊?大热天还跑够给你面子的了。”

      渐渐平稳下呼吸,她瞪着眼,开始兴师问罪,“你怎么不干脆走了算了?”

      钱明瑟用脚磕着地面,竟表现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出门懒得带钥匙了,不是只有你带钥匙了嘛。”

      钱明瑟笑嘻嘻地走过来挽她的胳膊,笑得俏皮明媚。

      钱浅又好气又好笑,本来还担心着对方的情绪,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事,所有不好的情绪一旦发泄出来就会好许多。

      钱浅再三打量钱明瑟的神色,确保她真的发泄完成,情绪恢复如常后,才悠悠叹气,“走吧,回家吧。”

      钱明瑟亲热地挽着钱浅手臂,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钱浅如果再细心一些,再多一点时间观察钱明瑟,在对方几次低头沉默的瞬间再敏感一些,或许她就会发现藏在女生明媚笑脸背后的皮肤正在微微痉挛,难堪和愤恨在低垂的漂亮眼睛中缓缓凝聚,又扩散隐匿了踪迹。

      钱浅要过几年才会慢慢明白,会掩藏情绪的,不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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