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序卦传》clover怡

21、蹇·解

　　【乖必有难，故受之以蹇；蹇者，难也。
　　物不可以终难，故受之以解；解者，缓也。】

　　愤愤而去的苏苏，其实发的不是任何人的火。
　　她只是恨自己的不争气，身为女儿身，此事不可为，彼事不可成，处处受限，处处憋屈。
　　为何爹娘要生她为女儿身？
　　为何这世道只有男人才配有志向？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为这女儿身？

　　苏苏剪了自己一身的女装，拼拼凑凑地给重新整了身邋遢的男装。
　　苏苏散开了自己精致的发髻，随意扎了一个小辫在头顶。
　　苏苏卖了自己所有的梳妆用品，发誓再也不用女妆。

　　她给自己另起了个男儿名，离开了现在住的小屋，决定换一个身份从底层开始打拼。
　　这一招非常有效，没用多久，她就找到了一处心仪的酒楼，当了个小厨。
　　酒楼名为岳阳酒楼，掌厨的是名誉京城的第一大厨——贺神厨！
　　传闻他那黄金双手做出的菜品曾经让当今圣上都为止倾倒，留下“品过贺厨菜，天下皆无味”的名言。
　　这位贺神厨当之无愧的会担任明年皇帝寿宴的掌厨。
　　届时，他可以自行挑选十名自己的弟子随他入宫打下手。
　　苏苏瞅准的便是这个机会。
　　她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没有怀疑，深信只是因为性别的缘故才屡屡受挫，无法一展抱负。

　　而当她如愿以偿地被岳阳酒楼录用后却发现，世上哪里来一步登天之事？
　　别说是一步登天了，首先给你穿上的就是如铅沉的靴子。
　　酒楼规定，刚进来的伙计必须先挑一个月的水，劈一个月的柴，生一个月的火，方才能正式入门，学习做菜。
　　挑水、劈柴、生火，无论那一项都不是她这个曾经的千金大小姐能够胜任的。
　　没几日下来，苏苏只觉得腰酸背痛，手脚都磨破了好几层皮，伤痕累累，说体无完肤都不为过。
　　但若是付出的伤痛能够得到回报还算好的，问题就在于挑个水，路上能翻了大半桶，还常常被其他兄弟们嫌慢；劈个柴，常常能把斧头给扔出去，好几次都差点砍伤了其他人；生个火，自己灰头土脸不说，整个厨房都乌烟瘴气，别说做菜了，救火队员都得一直守在边上。
　　而这些活，都不是苏苏做不来，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无数次的夜里，她窝在被窝中，把眼泪往肚子里吞，紧握的小拳头在被褥上砸出一个一个小坑。
　　能怎么办呢？除了硬抗，别无他法。

　　终于熬过了这艰难的三个月，那原先的纤纤细手早已不复存在，被晒黑了一层不说，上头还布满了老茧，哪里还像个大小姐的手？
　　三个月间，那些原本笑话她娘娘腔的伙计们也全都对她刮目相看，甚至敬佩不已。
　　他们已经能以兄弟相称，苏苏与他们打成一片，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感，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三个月后，苏苏终于可以跟着师父学习厨艺了。
　　原本就有些基础的苏苏进步十分神速，没有一个月就可以自己掌勺了！
　　这速度超过了所有同期入门的伙计，让他们个个羡慕不已，闲暇时还常常会拉着苏苏问东问西，讨教厨艺。
　　有一日，店里来了一对异族商人夫妇。
　　点的菜十分简单粗暴，就一句话：“上你们中原最好的菜。”
　　厨房里把岳阳酒楼的所有招牌菜都端了上去，那对夫妇却越吃越恼火，大嚷着“难吃”，不像来吃饭的，更像来砸场的。
　　有伙计看不下去了，正撸起袖子想上去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那妇人忽然捂着肚皮就倒下了！
　　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停□□，吓得旁人连连后退。
　　她男人一见此状，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们敢下毒！”
　　原本气势汹汹的伙计这会儿泄了气，变得惊慌失措。
　　他们的食材可是精挑细选绝无品质问题的，莫不是这对夫妇专门来碰瓷的？
　　可瞧那妇人的痛苦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究竟咋回事？

　　就在现场一片慌乱之时，苏苏从厨房跑了出来。
　　她推开层层围堵的众人，在妇人身旁蹲下，查看她的情况。
　　一旁的商人眼见着苏苏要碰他老婆，急得一抬手想把苏苏打开。
　　不想苏苏动作比他更快，在他之前先用力打开了他的手，然后摸了摸妇人的额头，凝眉沉思了会儿，在妇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一直抱着肚子□□不顾他人问候的妇人在听了苏苏的几句话后，竟然有了反应。
　　她用尽力气点了下头，浑身的颤抖变得更加厉害。
　　苏苏抬起头对商人说道：“贵夫人是寒气入体导致的腹痛，我先去厨房给她煮一碗热姜汤。你先这样替她顺顺气儿。”
　　说着，苏苏把手放在妇人的肚子上揉按了几下，给了商人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后，起身挥手喝散了围观的人群，朝厨房走去。
　　大个子商人被这一茬事儿一搞，啥气势也没了，面子哪里有老婆来得重要？
　　他乖乖照着苏苏的吩咐，替自个的老婆撸肚皮去了。
　　而旁人却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刚才苏苏可是一点都不带犹豫地就碰了妇人的身子，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莫非那小白脸其实是个老流氓？

　　片刻后，苏苏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重新走了回来。
　　她依旧毫无顾忌地扶着妇人，把碗边儿送到她的嘴边，一边吹着一边让她慢慢喝。
　　一碗热汤下肚，妇人的脸色好了许多。
　　急促的呼吸慢慢缓了下来，身体也能舒展开，松松地靠在商人的肩膀上。
　　她漂亮的卷发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额头上，满脸的汗水也让体面的妆容化去大半。
　　她偏头看了看苏苏，牵起了一抹略显苍白的笑容，动了动唇。
　　细弱的声音是一句不太标准的“谢谢”。
　　苏苏甜甜笑了起来，拿出手帕，替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两人对视这么笑着，给全场男人的感觉更是诡异。
　　这俩咋地了？难不成有一腿？
　　可这当着人老公的面儿，苏苏也太大胆了点不？
　　怎么看他这瘦弱的身板也赢不了那个彪形大汉啊……
　　所有人都在给苏苏捏一把冷汗的时候，那商人大汉突然立起身，毕恭毕敬地朝苏苏行了一礼。
　　全场目瞪口呆。

　　送走那俩夫妇后，伙计们把苏苏团团围住，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但偏巧了，要么不来事儿，来事儿就得给你扎堆来。
　　门外头一声吆喝：“老板，给我上一桌好吃的！”
　　却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家那个京城小霸王。
　　说那京城小霸王前段日子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乖乖在家背起了经史子集，宛然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花街柳巷为此立了一个赌，赌那小霸王能够“从良”多久？
　　有说三日，有说七日，最长的回答不超过一个月。
　　可这小霸王让人刮目相看，竟然念了整整三个月的书。
　　而就在三个月后的某天，当花坊中重又出现了此人的身影，几乎是每个人都惊呼起来，刹那间京城小霸王又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一回，小霸王可是升级版的，比起“从良”前更痞、更坏、还更有魅力了！
　　那么这会大张声势一人点了一整桌，霸气点单后却一人默默坐在桌边喝茶的小霸王又是所为何事？
　　没人敢去惹他，自然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小波澜。
　　小霸王苦，小霸王说不出，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来来来，赌不赌？咱这小霸王这次还会不会逃婚？”
　　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伙计进了厨房便开始吆喝开了。
　　早早就逃回厨房的苏苏一愣，下意识问道：“逃什么婚？”
　　那伙计说起八卦来眉飞色舞：“兄弟你不知道吧？这位小霸王可是我们京城的名产。差不多半年前，他爹给他找了门亲，你猜他咋地？在成亲当日逃跑了嘿！”
　　苏苏一头黑线，默默心道，被逃婚的本人正在此。
　　那伙计说到兴头上，继续滔滔不绝道：“也不知是该夸他有先见之明还是咋地，新娘子他爹第二天就被抓到大牢里去，曲大人才得以逃过一劫。”
　　苏苏心下一紧，跟着问：“逃过一劫？”
　　伙计的神色忽然变得神神秘秘，招了招手，让听众们都凑近点，他压低了些声音道：“大家都说那苏家老爷是被冤枉的。上头真正的目的是曲大人！你想呀，苏老爷才一个小小七品官，害他有什么用？可若是这亲一成，有了裙带关系，曲大人这大人可还当的下去？”
　　瞬时，苏苏有如五雷轰顶，一团迷雾在她眼前散去，苦思良久不得答案的问题竟然那么轻易就被解答了。
　　这一说，确实有理。
　　正好也解释了为何曲大人在得知此事后只是一声不发冷眼旁观，为何父亲到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没有任何审判。
　　因为这审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听那伙计还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这次曲大人物色的儿媳妇听说是吏部尚书的小女儿，那姑娘可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关键是正值豆蔻年华，不可方物啊。听说吏部尚书的长子与当今的太子是穿一个□□长大的，前途无限。曲大人这次这门亲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如此娇妻，想必那京城小霸王也没理由会拒绝吧。你说呢，苏兄弟？”
　　苏苏哪儿还在听他说话呀，魂儿早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琢磨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哪知就在她发愣的当儿，师父把她给叫了过去。

　　“曲少爷这桌菜，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