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男主饲养手札》衿轶

3、小厨房

　　3.难缠的大丫鬟

　　东樟院外绿树成荫，招来筑巢的鸟雀挤满了每条枝杈，每到清晨便叽叽喳喳别有一番意趣，只是对于谢云棠这种颇有些起床气的人来说，不免有些难受。

　　她在铺了丝锦床褥的拔步床上翻滚了几圈，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很是艰难的处境，猛然一惊，这下倒是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揉了揉双眼，踩着脚下轻软的地毯站了起来，许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门上挂的帘子被掀起一条小缝来，小竹探进来半个头，眨巴着眼睛，发现谢云棠是真醒了，才轻移脚步走了进来。

　　谢云棠冲她笑了笑，就见小丫头手指头拧着衣角，一副踌躇不决的模样，像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一样，她便询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小竹的脸像是苦瓜一样瘪了下来，手指揉搓着衣服丝毫不心疼：“刚、刚刚夫人身边的妈妈来了，说夫人身上不爽快，您今日的请安就不用去了，还说邀您好好照顾郎君就好，不要、不要……”

　　小丫头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听着习惯别人干活干脆利落一点的谢云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直说就好，这么忸怩干什么？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小竹抬起头，露出盛满了一汪水的眼睛，湿漉漉的，怎么看怎么委屈：“她让您不要出这院子，还不要您去请安，这不是看不起您，没把您当一回事吗？”

　　原来是这样。
　　谢云棠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她靠在梳妆台上，手里拿着把木梳闲闲地顺着一头柔软细滑像是丝缎一般的头发，声音也无端多了几分慵懒随意：“小丫头，你看到了我昨晚的处境，难道还不知道我就是不受欢迎吗？”

　　小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只是，只是以为他们昨晚太忙了。”边说，她边急得团团转，满是为谢云棠鸣不平的样子，她家的女郎多好啊，人又好看性子又好，还会做饭，家里也有钱，有那么多的钱呢，凭什么闻家要这么对她啊！

　　谢云棠瞥了这个脑子简单得不行的小丫头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原主家里从哪儿淘来的一个心地纯善单纯的小姑娘，放到闻家来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吗？
　　好在，她遇到的是自己这么一个要更更更善良的人呢！

　　既然不必出门给闻家那些长辈请安，谢云棠虽然知道更大的原因是因为那些贵妇人们看不上自己这满身铜臭味，但是也乐得清闲，慢悠悠地挽了个家常鬓发，插了支喜鹊报春的簪子，纯金打造的，喜鹊踩着块红得滴血的红宝石，一看就庸俗富贵得紧，可是她就喜欢这口，怎么了？

　　小兰和小雅收拾完了院子，走进来的时候，看着谢云棠竟然看呆了。
　　她们女郎今日这么一收拾，看着比昨日大婚的时候要简单随意的多，但是一举一动之间雅韵天成，像是在发光一样，让人都移不开眼去。

　　直到听到谢云棠轻轻一笑，她们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羞窘地低头便要请罪，便听见谢云棠说道：“行啦，我有多好看，我一直知道，你们也不要觉得害羞嘛，欣赏美人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小兰小雅还有些羞涩忸怩，不敢再抬头看谢云棠，只不过头倒是接连点了好几下，心里也觉得女郎说得对极了，她们还在人牙子那里的时候，不也天天扒着窗子去看据说最美的那个徐四姑娘吗！

　　“嗤—”
　　东侧屋门上挂着的竹帘又被撩了起来，随着一声嗤笑，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穿着青蓝色衣裳的大丫鬟。

　　她进来，也并不向算是闻家一个主子的谢云棠行礼，眼神倒是丝毫不客气地绕着屋子悛巡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谢云棠身上：“夫人，外面的院子脏了，我向您借两个人去打扫一遍啊！”
　　说完，也不管谢云棠的反应，又看向小兰小雅：“你们两个听到了没有，外面院子那么脏，那些叶子就堆在院墙根上干什么？还不给我继续去清扫？”

　　小兰怯生生地抬头辩驳道：“我们扫干净了啊！我们都扫了半个时辰，还来来回回扫了两遍了！那些叶子没有堆在墙根下面，是特意放在树下沤肥的！”

　　那个大丫鬟一副鄙夷的样子：“真是上不得台面，你这话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我们闻家哪里还用得上用叶子沤肥，小家子气极了。”
　　“我们闻家，花房的下人都有你们谢家一家子使唤的那么多，他们管着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用不着你么这两个小丫头担忧。”
　　越往后说，越是一副鼻子朝天、向下看人的傲慢样子。

　　“哦？听你这么说，你倒是蛮喜欢花房的样子，不如就去那里干活吧？”一道从容懒散的声音，打断了那个大丫鬟的无脑吹嘘。

　　青绿色衣裳的丫鬟叫青枚，从一开始进了闻家，就是东樟院里当差的，只是能当上一等大丫鬟，还是因为东樟院里的人后来走的走，散的散，能有点手段调到其他地方去的都走光了，她才和另外一个叫青让的丫鬟成了这儿唯二的两个大丫鬟。
　　只是说是大丫鬟，其他院子里能当成这个等级的，无一不是主子面前响当当的人物，说是副小姐二把手都谦虚了，也只有她和青让憋屈得很，就只是个光杆司令，光有名头而没有实权，毕竟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啊。
　　这不，谢云棠嫁了进来，还带了三个傻乎乎的丫头，她可不就飘了吗！
　　只不过，失算的是，她以为只是个商户女的少夫人，却不是个好惹的主。

　　谢云棠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也没道理要把自己的脸送给这样一个飘得不行的人去踩，何况她这人没什么优点，但就是护短，小兰小雅这两个丫头起码到现在还是在她的庇护下的，也因此，她丝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倒是把青枚给气得跳脚。

　　让她去花房做事？
　　花房那里天天要和臭烘烘的泥巴花肥打交道，是她这样的一等丫鬟干的活吗！

　　“不是你嫌弃我的丫鬟堆肥挡了你的视线吗？你要是去了花房，不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我们沤我们的肥，你施你的配制花肥，这难道不好吗？”谢云棠嘴角噙着笑，像是在看小丑一样看着气得跳脚的青枚。

　　谁说的是这个了？
　　重点不应该是她两个丫鬟不干活吗？
　　青枚被气得一梗，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和谢云棠理论理论，到底最后还是想起来了，眼前这人还挂着三少夫人的名头，狠狠地瞪了躲在谢云棠身后的小兰小雅一眼，一甩帘子直跺脚走了出去。

　　小兰小雅这时才走了出来，看着谢云棠，脸上满是感激。

　　“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去扫的院子？”谢云棠问道。
　　小兰嗫嚅道：“大约是卯时的样子。”
　　小雅补充道：“我记得，是卯时二刻。”

　　谢云棠看了一眼屋里放着的钟，现在要到辰时了，也就是七点，她们两个倒是六点就被喊出去扫院子，还扫到了现在。
　　不就是她们两个是新来的好欺负吗？要是谢云棠还没嫁进来的的时候，她就不信了，那两个丫鬟还不扫院子不成。

　　“青枚姐姐、她敲我们屋子的窗，要我们去扫院子，我们不敢拒绝，就去了。”小兰看着谢云棠愈发阴沉的脸，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让女郎丢脸了，声音越来愈小，直到最后好像就是在气音在说话。

　　谢云棠松了松紧蹙地眉头：“和你们无关，”她轻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好拒绝，这次不怪你们。”
　　是她的事。
　　为了能够在这个院子里过得能稍微顺心一点，谢云棠觉得自己还是得搞些事情才好，不说别的，起码东樟院里原来的几个仗势欺人的就是先好好收拾一下，得让她们松松皮，知道这院子里是多了一个人的。

　　只不过之前，还是得吃顿早餐才好。

　　她让小兰小雅先散了，自个儿去了闻珩住的那侧屋里，他倒是还躺在床上，帘子被拉上，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黑漆漆的一片。

　　谢云棠忍不住蹙眉，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闻珩，却没想到，一个回头恰好与他对视上了。

　　闻珩的瞳仁乌黑而又纯澈，像是黑水晶一般，可是却没有谢云棠所知道的书里所描写的冷淡漠然，像是看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她忍不住走神，想知道这段书中并不曾提到的岁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将现在的一个好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少年，一步步变成之后那个让人畏惧敬仰的少年将军，又是怎么变成最后的掌握天下大权的冷淡帝王。

　　只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想法与疑问，在闻珩的目光再度移过来的时候，便在谢云棠的脑海中消失了。
　　她看着在黑暗里的闻珩，那么单薄那么苍白，仿佛一阵风吹过便要飘走一般，就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可怜他。

　　像是他现在这样的年纪，放在她之前所生活的世界里，应该还是在上中学，最是神采飞扬的时候，可是他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生命力宛若沙漏，一丝丝一点点地泄露，让人看着就觉得心中惋惜。
　　哪怕除去他是这本书中世界男主的身份，这样虚弱的他，就像易碎的玻璃，又像是清晨坠在花蕊上的一滴露水，颤颤巍巍摇摇欲坠，让谢云棠心中升起一丝怜悯来。

　　她放轻了声音：“你要起来吗？”

　　闻珩踟蹰了片刻，睫毛一抖一抖，在鼻翼两侧打下一圈阴影来，最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谢云棠撩开了合起来的帷帐，又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屋外干净而又清新的空气，顺着那一丝缝隙，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顺便把屋子里浑浊的空气给带了出去。
　　屋里那些亘古不变的繁杂气味，仿佛终于散去了。
　　闻珩贪恋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久揆的清爽的气息，昨夜半夜未眠的难受与头疼，也奇迹般地随之散去了。

　　这次，他并没有拒绝谢云棠的帮忙。
　　谢云棠本来是已经伸出了手准备要扶他一把的，只是手臂已经伸到了他面前，又突然想到了昨夜他的拒绝，又下意识地想收回去，只是此时，闻珩的指尖已经碰上了她的手腕。
　　微凉，像是触之生寒的玉石一般。

　　谢云棠不动声色地借了把力，让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起来，又手疾眼快地在他身后塞了个靠枕。
　　闻珩乖乖巧巧地靠在枕头上，柔软的头发轻轻地垂在两侧，额头上有几缕扫过，他微缩着下巴，被子整整齐齐地拉到腋下，把自己裹得好好的，看起来奶乖奶乖的，让谢云棠忍不住在他额顶上摸了两下，才顶着闻珩疑惑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把手给移开。
　　但是手感真的很不错啊。
　　她大拇指划过几根手指尖尖，忍不住回味起了刚刚的触感。

　　闻珩偏过头去，透过窗扉往外看，院子里的树叶长了又落，落了又长，年年岁岁一枯一荣，永远在外面伫立着，可是他却并不能走出去，看一看摸一摸它们，只能这样在开窗的时候，贪婪地多看两眼。

　　连荣拎着食盒，沿着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踱步而来，他的腰好像总是挺不直一般，看人也油腻腻的。
　　要是五年之前，闻珩身边是不会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厮的，可是那事情发生之后，一个一个小厮都走了。水往低处流人朝高处走，人之常情，闻珩心里明白，但是不代表着就能坦然地接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连荣了。

　　这五年过去，每日都是他忙前忙后，先是每日一碗苦涩的药汁，然后是一日三餐，换衣裳被褥，都是他在伺候，渐渐地，闻珩也算是把连荣看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这边想着，那边连荣已经进来了，看到站在窗边的谢云棠，他先是一愣，然后笑嘻嘻地放下手里的食盒，给谢云棠行了个礼，倒是比那两个大丫鬟要机灵些。

　　可是谢云棠有时候偏执地相信自己的第一眼印象，她还是对连荣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连荣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来，一闪即逝并没有被谢云棠和闻珩发现，他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八仙桌上，挽起了衣袖走了出去，打了一盆热水来帮着闻珩洗漱。

　　谢云棠走了出去，悄声问小竹：“我们早上吃什么？”
　　小竹看了看院门，道：“小兰她们去拿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原来还是得从大厨房拿回来吗？
　　谢云棠看了看东樟院小厨房的方向，还是觉得得把它收拾出来不可。

　　等到小兰她们两个人拎着食盒回来，一打开食盒，谢云棠的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
　　她昨晚看到闻珩的伙食，还只是以为昨天是府里忙碌极了，所以饭菜有那么一些“不拘小节”呢，今日倒是没事，可是这早饭，简直都不能入她的眼。

　　一盘包子，一罐南瓜小米粥，还有两小碟酱菜，看着倒是颇为养生的一顿饭，如果包子不是诡异的香菜猪肉馅，肉还没有处理好一股腥味、如果不是南瓜切得太大块，熬得还有些半生不熟、如果不是酱菜太咸还是老了的菜茎腌成的，谢云棠还是能夸一声的。

　　她拿着筷子草草地划了两口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让她们把饭菜撤了，自己又摸到了小厨房。

　　这次乘着白天的日光好，里面柔柔地都被光影打到了，谢云棠披着件颜色艳丽一看就不适合她审美的衣服，翻箱倒柜找了一通，又翻出了些东西来。

　　小竹几人也被拉来，一起帮忙着收拾这间小厨房，里面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收拾过了，一层灰尘叠着一层灰尘，稍微一动，便有无数尘埃跃起，在光影中飘飘荡荡。

　　她们四个人卷起袖子，一起齐心协力，一个上午，便把这里给收拾到了窗明几净的样子，靠墙边放着几个大瓮，分别盛着翻出来的米面等，谢云棠看了一眼，蹙眉对着小竹道：“还是得去厨房里领些东西来，也不知道闻家给不给开小灶，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就去外面买一些回来才好。”

　　小竹点头，又摇头：“可是，我们要怎么买东西啊？我们，不能随意出门啊。”

　　“不如，让我先去和厨房里的人说一说吧。”
　　门外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来。

　　谢云棠看了看探进来半个身子的连荣一眼，并没有拒绝，反而笑吟吟道：“那也好，劳烦你先去说一说可不可行，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这边再想法子去买些回来。”

　　连荣依旧是笑着的，谄媚得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好说好说，再说了，开小厨房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几位少夫人院子里面都是开了的，只要每月给大厨房钱，然后去领东西就好，哪里有您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呢！”

　　“那就好，那就好。”谢云棠这下是有些真情实感地笑了，看连荣也略微顺眼了那么一丢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