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源家村

12、隐秘的隔阂

　　顾十安回到家，顾但丁正在打扫卫生。
　　“今天花店不营业吗？”顾十安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道。
　　“发生国一些事情。”顾但丁摸了摸后颈，“感觉今天格外漫长。呐，十安。我，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国。以后再说吧。”顾十安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养父，还没想好如何问他，从哪里问起。
　　“好。你好好休息。”
　　顾十安回到卧室，走到书桌面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从第一页一张一张的翻开。
　　十岁时，他第一次见到顾但丁，与顾但丁胡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当时顾十安刚苏醒，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病床上，手不能抬，脚不能动，而且记忆也变得极度模糊，只记得出事前，爆炸胡火光和周围惊恐的尖叫，还有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只是，他通通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叫顾十安。
　　医生告诉他，他们一家坐飞机，不幸遇到了恐怖分子劫机，飞机迫降后发生了严重的大爆炸，政府倾尽全力，也只救出了寥寥几人。而他就是幸存者之一。
　　顾十安清醒后却面临这种绝望的打击，他在病床上挣扎着要起来，护士赶忙走过来，轻声安抚他。
　　医生又说道：“政府会给予你各项支持，包括生活费医疗费等，全免。而且，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个男人向政府申请要抚养你，他是个义体人。你想见他吗？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病房门外等候你醒来。看得出他真心想抚养你。”
　　“……”顾十安沉默着不说话。
　　医生自作主张把门口的顾但丁叫了进来，一个个子不高，模样清秀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有点紧张的攥紧双手，对病床上的顾十安说道：“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叫顾但丁。”
　　顾十安躺在床上，没有抬头，压根不拿正眼看他。顾但丁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顾十安整个人却颤抖起来，歇斯底里道：“滚出去！你们都滚出去！”
　　顾十安情绪十分激动，病床旁边的仪器发出嘀嘀的警报声，护士和医生赶忙跑到病床旁边，“快，给他打镇定剂！”医生命令道，护士麻利的拿出一根细细的针管，扎在顾十安的肩膀上。
　　“我……我先出去！等你想见我，我再进来。”虽然顾但丁十分担心他，但是迫于无奈，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只能退回病房门口等着。
　　医生和护士给顾十安打了带有安眠性质的镇定剂后，顾十安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的医生和护士变成虚影，最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病房的门被推开，顾但丁急忙问道：“他没事吧？”
　　“暂时没有大碍，但是根据他刚才的表现，我可以断定他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且还是.警觉性增高症状。主要表现为过度警觉、惊跳反应增强，可伴有注意不集中、激惹性增高及焦虑情绪。我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二十多年了，其实这种情况见多了，心理还是有些不忍，主要还是……这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一切。哎。”医生摇摇头，劝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他扛不过或者没有活下的念头，以他的身体状况，死亡并不是一件难事。我看出你是真的关心他，给你一个建议，收养他的第一步，就是让他生出活下的欲望。”
　　“……我明白了。”顾但丁愣愣的点点头。医生走后，他站在空旷的走廊思考了很久，久久未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顾但丁尝试给顾十安偷偷送一些小礼物，比如在他的床头放一束花，一份果篮，或者男孩子喜欢的高达玩具。顾十安仍旧对他不理不睬，对他送的东西视若空气。
　　这天，顾但丁又趁顾十安熟睡时，把小礼物放到他的床头，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顾十安明亮的眼睛盯着他。顾但丁吓了一跳，急忙说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马上出去。”
　　“你留下。”顾十安没有赶他走，“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顾但丁站在他床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不知所措，顾十安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小礼物，说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抚养一个终身残疾的陌生小孩？是为了满足你身为义体人不能生育的欲望还是为了政府补偿给我的那笔钱？还是另有隐情？”十岁的顾十安嘴里吐出这样成熟而残忍的话，顾但丁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凉了下去。
　　“不是的！”顾但丁立马反驳道：“我有钱，我不需要你的钱，我挣的钱可以养活我们俩个。我也没有想过收养你是为了满足私欲。我只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曾经受到你父亲很大的恩惠。”
　　“哦，你是为了偿还恩情？可惜我现在连父亲的脸都想不起来了，更不记得父亲曾认识你这么个人物，还给过你很大的恩惠。”
　　“我……”顾但丁很想说，其实从你出生，我就一直默默见证着你的成长。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向顾十安解释这一切。
　　顾十安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嘲讽的笑了笑，“少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你以为拯救别人就是一项大功德，那你为何不满足我的愿望，把这医疗舱的开关拔了，让我安静的死去，好过现在这样痛苦的活着。”
　　“你真的这么想？”顾但丁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是的，这就是我的愿望。”
　　“好。”出乎意料，顾但丁答应了，他走到病床旁，却拿起了床边的水果刀，对顾十安说道：“我确实是强人所难了。既然你想死，我自然不能让你一个人死去。你应该知道，义体人最脆弱的地方是这里。”
　　在顾十安惊讶的目光中，顾但丁右手举起了水果刀，猛地扎向自己的后颈，说道：“十安，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陪你。”他后颈处传来呲呲啦啦的声音，顾但丁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住手！你这个疯子！”顾十安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滚出去！”
　　医生和护士听到医疗舱的警报声后迅速赶来，看到顾但丁半倒在病床上，后颈处的数据线断了一半。护士惊讶的捂住嘴：“顾先生，您这是……”
　　医生真实的被吓到了，他急忙搀扶起顾但丁，吩咐护士，“快给他打镇定剂！”护士立马给情绪起伏巨大的顾十安打了一针。
　　“你……”顾十安昏过去前，只说了这个字。
　　“我的天哪，顾先生，我是让你劝那孩子活下来，你倒好，快把自己搞死了。我负责的病房差点成了案发第一现场。”医院的走廊上，顾但丁的后颈已经临时包扎住了，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医生喋喋不休的抱怨道：“还好你是个义体人，没捅到要害处也死不了。哎，让我说什么好。你们俩怎么都那么极端。最近这段时间你别来了，今天这事，我肯定会被院长臭骂一顿。”
　　“对不起。”顾但丁轻声道。
　　“这段时间你俩都冷静一下吧，你呢，想好对策再来。”医生长叹了一声。
　　“好。”顾但丁慢慢的站了起来，走远了。
　　他离去后，护士来到医生身边，小声说道：“主任，你不觉得这个顾先生有点怪吗？”
　　“是有点。”
　　“看他的外形，不知道是20多岁还是30多岁，甚至年纪更大。但是他总给人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护士嘟囔道。
　　“医院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怪人，习惯就好。走吧。还有几个病房要检查。”
　　医生和护士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毕竟，顾十安只是其中一个病人而已。
　　顾但丁消失了三天。顾十安也没有问医生他去哪里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三天后，顾但丁再次出现在病房里，这次他没有任何忌讳，而是坦坦荡荡的站在他面前，说道：“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好一点了。可以坐轮椅出去多多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顾十安还是不搭理他，顾但丁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抱起顾十安。
　　“你？！”顾十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放开我。”
　　“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强制比劝说更有效。”
　　顾但丁把顾十安放到轮椅上，顾十安哼了一声：“你以为看两本教育书籍就懂怎么养孩子了？”
　　顾但丁蹲了下来，和顾十安平视，他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顾十安小小的身影，“我确实不懂怎么养孩子，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心底里还有活下去的小小火苗。你不是孤独一人，我会成为你的依靠，你活下去的动力。我会让你心里的火苗形成燎原之势。因为我知道生命的可贵，生而为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顾但丁摸了摸顾十安软软的头发，说道：“你要相信我。十安。”
　　顾十安扭过头，试图甩开他的手，说道：“谁稀罕！”可是他的领口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走吧，出去看看。花都开了。”虽然轮椅都是完全自动的，但顾但丁依旧推着轮椅，把顾十安带到阳光照耀的地方。
　　而后，顾但丁陪顾十安做康复训练，陪他回到已经很久没回去的家，陪他去咨询义体安装事宜……
　　顾十安手中的相册已经翻过了一半，当时他不理解，记忆可以存储的现在，为什么顾但丁还坚持拍照留念，看着相册里自己从一个病秧子成长为可以靠义体行走的健康的成年人。自己从西利大学毕业那天，顾但丁开心极了，拍了很多张照片。
　　虽然和顾但丁生活了十二年，但是有时候顾十安觉得自己仍然看不透他。比如，他的黑客技术从哪学来的？他到底受过父亲什么样的恩惠？他从哪里来？他对自己这么好究竟为了什么？这些谜团仍旧时不时钻进顾十安的大脑，使他辗转反侧。
　　顾十安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问出口，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他隐隐觉得，最终的那个答案，或许自己无法接受。还不如维持现在这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这样就好。
　　或许，当他变得强大，不再依赖但丁的保护，一切就会豁然开朗。这就是顾十安现在的愿望：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顾但丁。
　　“十安，我一定要告诉你！”顾但丁的声音打断了顾十安的沉思，“其实我……”
　　顾十安合上相册，打断他：“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或许会更好。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这就够了。可是，我想，我已经长大了，总要自己去面对一切。”
　　“十安！”顾但丁哆哆嗦嗦道，如果顾十安真的出事死掉了，他也活不成了。其实，顾十安才是顾但丁生存的依赖。可是他看到顾十安坚定而坚决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点点头道：“只要你能平安，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