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小姐》cat0290

55、报恩

　　金瓦屋檐下，赵阿吉给熊猫妈妈理毛。黑玉梳温柔地穿梭在黑白相间的毛发里，熊猫妈妈舒服地眯起眼睛。
　　一个衣饰华丽的美妇端坐在一旁，柔声道：“娘娘总在屋里坐着可没劲得很，咱们姐妹正在园子里玩呢，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
　　赵阿吉淡道：“谢谢刘夫人，可是我不爱热闹。”
　　刘夫人轻叹一声，又道：“娘娘何需如此？咱们皇上年少风流，模样又俊俏。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他都想不过来呢。”
　　赵阿吉道：“可是我不喜欢他。我只当他是好朋友。”
　　刘夫人道：“娘娘不过少年心性，未解情事。待得了皇上宠爱，便知道他的好处了。”
　　赵阿吉道：“他要真的宠爱我，就该放我回家。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刘夫人又摇头叹气，心知这一天的时间又白白浪费了。

　　朱厚照烦燥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自册封赵阿吉始已一月有余，她虽答应了做妃子，却坚决不同意朱厚照的亲密接触。朱厚照只好每天派说客去进行说服再教育。
　　江彬在一旁翻着奏折道：“鞑靼小王子数犯边境，边关守将力不能敌，朝主议和。”
　　朱厚照正心绪不佳，怒道：“和！和！和！这帮老匹夫就知道议和！待哪日里朕亲自领兵杀到蒙古去，叫那些蛮子知道我大明国的厉害！”
　　刘夫人此时刚巧推门进来，闻言笑道：“咱们皇上最了不起，单只这气魄便与先祖皇帝像极了。”
　　朱厚照听得美滋滋的，却还谦虚几句，道：“先祖皇帝我是比不了的，不过身为朱氏子孙，需得效法先辈。如此我大明江山才得康泰久安。”
　　刘夫人道：“皇上所言极是。”
　　朱厚照又问：“你是从阿吉那边过来的吧？她考虑得如何了？”
　　刘夫人笑容转苦，道：“贱妾无能，说不动她。”
　　朱厚照不乐道：“这怎就说不动呢？她脾气又软，又好说话，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顽固？”
　　刘夫人低头不言。
　　朱厚照又对江彬道：“江彬，你也去跟她说说。只要她答应了朕，她要什么朕都给她！”
　　江彬沉吟片刻，道：“奴才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赵姑娘被迫留下正在气头上，待过些时日气消了，也就好了。”
　　朱厚照别扭道：“可是都过了一个月了！我都等不及了！”
　　刘夫人软言道：“皇上，贱妾倒有一计，皇上若依，今晚便可宠幸贤妃娘娘。”
　　朱厚照大喜，“什么计策？你快说！”
　　刘夫人道：“素来女子视贞洁如命，任如何烈女，一旦失身与人，便就服软了。妾以为，可在贤妃娘娘的饮食里做些手脚……待到生米煮成熟饭，她也就真心相从了。”
　　朱厚照喜极拍手，“妙！是条妙计！美人当真聪明！江彬！你这就去找些迷药、媚药来，朕今晚就要龙凤呈祥！”
　　江彬道：“遵旨。”

　　出得豹房已是傍晚，街上行人熙攘，买卖兴隆。江彬独自一人身着便装，在各大药房门口晃悠。凭他本意是不想干这勾当的，并且他还隐隐觉得就算是龙凤呈祥了，赵阿吉也不会顺从皇上。那个小丫头面上瞧来温吞好欺，骨子里可着实刚强的很呢。
　　太阳落山便行宵禁。守城官兵敬业地配合着太阳落山的节奏关闭城门。
　　忽然城外有人大喊：“慢着！慢关城门！”
　　守城官兵彼此冷笑，继续关门。
　　一人疾跑过来，硬往门缝处挤。此时城门已闭合至只余一手宽的窄缝儿。那人道：“莫要关门！吾等是锦衣卫！”
　　守城官兵见他一身落魄泥衣，讥笑道：“我还是东厂提督呢！”
　　那人掏出腰牌，狠狠砸在官兵脸上，“瞪大你的狗眼瞧清楚！这个是什么！”
　　官兵接住腰牌正要发作，却觉手中物什质地精良，再拿眼一扫，正见着上面刻的锦衣卫字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他忙双手奉还腰牌，又命左右重开城门，自跪在门边叩首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锦衣卫老爷饶命呀！”
　　那锦衣卫重重踢了他一脚，只踢得门牙都掉了出来，满脸是血。那官兵也不敢喊痛，仍然叩首不止。
　　自城外又进来几人。都与先前那个锦衣卫一般狼狈，还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道。
　　江彬早认出那些锦衣卫是钱宁的心腹，再瞧见个老道，心中顿时打了七八个转。
　　他暗暗尾随这些人，直到看见他们进了华盖殿大学士杨廷和的官邸，方才离去。

　　熊猫妈妈除了竹子之外，还爱吃烤羊腿。为了一只烤羊腿，它情愿离开赵阿吉温暖的卧室，去睡周围都是食肉类野兽的笼子。
　　江彬在熊猫妈妈走后，捧着精美的食盒进来。并亲自将食盒打开，把其中佳肴一一摆在桌上。“请贤妃娘娘用膳。”
　　赵阿吉闷坐了一会儿，硬梆梆开口，“今天怎么是你送饭？”
　　江彬道：“这是陛下赐的御宴，理当由奴才恭送。”
　　赵阿吉没事找事：“你是武官，又不是太监，干嘛要自称奴才？”
　　江彬微微苦笑，“仰人鼻息过活，自然是奴才。”
　　赵阿吉道：“可是朝廷里的大臣不都自称为‘臣’吗？”
　　江彬道：“臣是朝廷的臣，奴才只是主子的奴才。”
　　赵阿吉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臣子可以侍奉好几个君主，而奴才只是主子一个人的奴才。这面恶的人心倒够细致的，连对领导的自称都这么讲究，当真人不可貌相。
　　她本不是个会难为人的人，今天难得说几句重话，却叫江彬都忍了去，只感觉好像铁拳打在绵花上，好没意思。
　　她悻悻地拿起筷子要吃菜。江彬却突然道：
　　“贤妃娘娘。”
　　赵阿吉无精打采，“嗯？”
　　江彬犹豫了一下，道：“恭喜娘娘近日身子安康，都发了福了。”
　　筷子一下子戳在水晶蹄膀上。
　　赵阿吉蓦地起身，撞坏了桌子，踢翻了椅子，疯跑回内室照镜子。
　　江彬看着满桌菜肴，长长吁了口气。

　　华盖殿大学士杨廷和的府中，秘密排了一桌宴席。赴宴的只有三个人。
　　坐在首位的是个年纪半百的老头，穿朱红色官服，头戴乌纱，貌相略显憔悴却也端庄。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一帅哥。
　　此人正是杨廷和。
　　话说杨廷和其人实在不简单。他乃是宪宗成化十四年的进士出身，到武宗朱厚照这一辈已是三朝元老了。其实三朝元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历史上有的是活得长久的老臣，而杨廷和的特点在于他的聪明非凡。他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进士及第时也不过才十九岁！这在中老年人居多的科场上绝对是稀有动物——就连大才子唐伯虎也是二十九岁才中的解元——并且杨廷和除了在朝内任要职之外，还是朱厚照的老师，这也使得朝中大臣都以他为首，他较起真儿来，连那顽劣不堪的正德皇帝都得让着三分。
　　他左边坐着钱宁，右边坐着邵元节。
　　杨廷和举杯对邵元节道：“仙长此番出山，实乃为国为民，大仁大义之举。借此水酒，杨某人代朝廷上下，天下百姓，先谢过仙长了！”
　　邵元节道：“杨大人太客气了。斩妖除邪，乃我修道之人本分。况那妖邪已入皇宫，威胁社稷，吾焉有不管之理？”
　　杨廷和叹道：“亦是吾等庸臣无能，竟不能劝谏皇上。”
　　邵元节道：“杨大人莫要自责。妖孽多通媚惑之术，寻常人奈何不得的。”
　　杨廷和长叹一声。心道就算没有妖怪，那皇帝小祖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钱宁被冷落在一旁颇不是滋味。风儿是他通的，人是他找来的，怎么到了地儿就没他的事儿了？他为这还折损了好几员心腹呢！
　　于是他道：“仙长所言及是，杨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实有功而无过尔。照卑职看来，这全是佞臣之过。那赵姓妖姬是江彬领进宫里，献予皇上的。此人又好弄权谋，居心叵测，若不早除，朝将危矣。”
　　杨廷和淡淡“嗯”了一声。心中却道：江彬固然混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把妖怪除了，我定要把尔等这些贪佞小人都清个干净！

　　朱厚照晚饭过后，就一直派人去探赵阿吉的动静。
　　一人回曰：“贤妃娘娘正在照镜子。”
　　又一人回曰：“贤妃娘娘正在照镜子。”
　　再一人回曰：“贤妃娘娘正在照镜子。”
　　又再一个回曰：“贤妃娘娘正在……”
　　朱厚照大怒：“她还在照镜子？”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没，没照镜子。”
　　朱厚照大喜：“她怎的了？”
　　那人回：“娘娘在找布绦，说要把腰勒回一尺八。”
　　朱厚照叫来江彬，劈头骂道：“你是怎么做事的？她怎么还清醒着？”
　　江彬恭谨道：“回圣上，贤妃娘娘本是山精妖怪，料是人类药物对她没有用处吧。”
　　朱厚照气极，抄起手边砚台就砸了过去，“滚！滚！滚！滚！滚！没用的东西！”
　　江彬没躲，砚台砸在脑门子上，流下一道殷红血迹。
　　当夜里，豹房中除了熊猫妈妈以外的所有野兽都发了情。同笼的不分公母疯狂交配，独居的狂燥咆哮，要破笼而出。
　　朱厚照被吵得睡不着觉，连夜收拾铺盖卷回皇宫去了。
　　江彬临走时留下十个锦衣卫，吩咐道：“你们在此守护贤妃娘娘，若见有道士前来，就地格杀！”

　　次日钱宁、江彬相遇，钱宁瞧见江彬头上的疤，笑问：“何故？”
　　江彬道：“伺侯不周，皇上赐的教训。”
　　钱宁心下甚快。道：“江大人不是给陛下献美有功吗？陛下怎不宽待于你？”
　　江彬道：“实不相瞒，此祸正是由贤妃娘娘那惹的。好在江某只是没伺侯好娘娘用膳，皇上才只赏了这么一下子，若开罪得娘娘苦了，或不定满门抄斩呢。”
　　钱宁顿时面色惨白。

　　这时节新进秀女已选斟完毕。江彬特意哄着朱厚照亲自挑选。朱厚照泡在温柔乡里，一时倒忘了赵阿吉那档子事了。
　　再说杨廷和那边，他见朱厚照回宫也十分欢喜。虽然皇上回来也不上朝，但总好过被妖精吸□□血吧。
　　邵元节休养了几天便要去捉妖。杨廷和欲叫钱宁亲自送过去。不料钱宁胆小，竟被江彬吓唬住了，百般推托自己有事走不开，只派了两个锦衣卫过来。
　　杨廷和自己又没资格进豹房，只好叫锦衣卫护送邵元节去了。
　　也就理所当然地怎么去，就怎么回来了。其间因为江彬吩咐格杀道士，双方锦衣卫大打出手更不在话下。

　　这一日江彬在提督府里替朱厚照批奏折。拿起一本见上面写着：江西匪患猖獗，民不聊生。地方无力围剿，请朝廷派兵将增援。
　　江彬有些犯难。那江西是宁王的地盘儿，年年都闹土匪，这些年还是越闹越凶，两年内都死了三个巡抚了，再叫谁去，谁都宁可辞官不作也不接这个差事。
　　他想得有些头痛，索性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本，上书：朝纲不振，民怨肆起，草寇横行。皆因佞臣当道，贪酷营私。前刘姓‘立皇帝’为祸，今江、钱二权奸乱政。臣谏。当诛贼子，立君威。
　　折子翻过正面，上书人名：南太仆寺少卿——王守仁。
　　江彬冷笑，很好。江西巡抚有人了。
　　忽有部下进来禀报：“提督大人，有五个着装怪异的人求见，这是他们呈上的信物。”
　　江彬拿来一看，却是之前自己任锦衣卫同知时的腰牌，顿时心下一凛，道：“何人？”
　　部下道：“二男二女，还有一小童。男、女皆是极俊的人物，那小童却是蒙着脸的。哦，有一个男子自称姓胡，说是与提督大人在蜀中的旧识。”
　　江彬忙道：“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