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别抱归南浦》法式杂鱼汤

3、第二章

　　利落的整理好微乱的床铺，趁着阳光明媚，将被褥枕头一并拿到阳光房享受日光浴……

　　精心搭配出丈夫明天的衣着并配好合适的鞋履，领带和领带夹也不能疏忽……

　　到儿童房唤醒女儿，给她一个早安吻，帮她洗脸刷牙，换上粉嫩的公主裙，扎起可爱的双马尾，然后大手牵小手去吃早餐……而餐后，就是送女儿去爷爷奶奶家里的时间了，那个他长大的地方

　　“爷爷奶奶，抱抱欢欢。”小女儿欢快的跑向早就张开手臂等着她的前总裁，陈父一脸笑容的等着小可爱投入怀抱，却不料中途被妻子打劫，陈母以不符合她年龄的矫健身手一把抱起欢欢，还上下颠了颠，满意道：“小宝贝又长大了。”陈父不自觉的撅起了嘴。

　　温雅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不忘礼节的问候公婆：“老爷，太太……”

　　陈母一口打断：“说好了叫爸妈的，你又错了，罚你今天把小宝贝留下，不许带回去了。”

　　温雅改口道：“不好意思，爸，妈，我总是……”她厨师孙女的出身在这栋大宅里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

　　陈父想跟老妻抢孙女，又碍于儿媳妇站在眼前，不好发挥，于是找借口道：“今天我们带欢欢玩，你去后头跟老温说说话，他要回乡了，诶，怎么也留不住……”

　　厨子温伯自从孙女一朝飞上枝头以后就又是高兴又是别扭，一直在请辞想回老家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即给孙女抹黑又让其他帮佣不自在，陈父陈母都跟他谈过不止一次，然而终究是老人家的固执占据了上风。在亲眼见到孙女过得好，也亲手抱过曾外孙女以后，温伯终于坚定了决心，培养好接手陈家的年轻主厨以后就回乡下老家去。

　　温雅感激不已：“多谢爸妈，欢欢也一直想着你们呢，那今天就麻烦爸妈了。”

　　陈母抱着孙女笑的开怀：“不麻烦，不麻烦，小宝贝怎么回事麻烦呢？真要是麻烦，也是我们麻烦你，再多给我们几个小‘麻烦’。”

　　温雅的脸“腾”的一声燃烧起来，她支吾了几句不知所云的话，趁着欢欢嚷着要奶奶亲的空档，慌乱的跑掉了。

　　天哪，公婆还想抱孙子？呃，或者是更多的孙女，毕竟他们从不重男轻女，也乐于帮忙带孩子，这样和善的公婆是全天下媳妇都梦寐以求的，可是她这个不合格的媳妇要怎么告诉他们，她的丈夫在欢欢出生以后就明确表示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了，四年来他们一直在避孕，她没法满足他们的渴望啊。

　　唉，她真是一个糟糕的媳妇，不是吗？

　　温雅心不在焉的一边帮爷爷收拾行李，一边敷衍着同样絮叨着让她抓紧生二胎的老人家。跟陈氏夫妇的男女平等不同，温伯的思想还停留在民国甚至更早，自己的孙女肩负着为陈家开枝散叶的重任，不趁着年轻赶紧生出小少爷来可是大大的不应该。要是一个不小心害的主家断子绝孙，他温老头可就要死不瞑目了。

　　“雅雅啊，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努力调养身体，也要好好配合少爷，越早给主家生下小少爷来越好。爷爷回去以后也会向咱们镇上的送子娘娘庙捐香火的，还有啊，爷爷留给你的容易受孕的食谱你要认真看，照着做，给少爷做饭也要用心……”温伯坚持管孙女婿叫少爷的原则是死都不会动摇的。

　　“好啦爷爷，你已经说过几百遍了，就不要再唠叨了。”温雅脸上的温度一直降不下去，只好埋着头用力打包，“比起担心我，我还更担心您老哩。年纪大了还非要回乡下去，到时候谁照顾您呢？还整体惦记着跑送子娘娘庙，那地方可偏僻，又没有公交车，难不成走路过去？多远呢……”

　　温雅是真的担心爷爷，他少年时代就离开老家到城里打拼，从小餐馆的杂工做起，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才有幸学到一身不凡的厨艺，后来被陈家聘去做了主厨，除了负责主家的一日三餐，家中宴会的主菜也都是爷爷一手料理，一向大受好评。

　　温雅一直觉得自己能雀屏中选跟主家全家都喜欢她爷爷的手艺有关，搞不好老爷、太太是觉得她一定也学会了爷爷的厨艺，可以抓住少爷的胃进而抓住他的心呢。

　　可是这个年代，哪里还有因为女人的厨艺好就爱上她的男人了？要真是这样，厨师学校就该被女生全面占领了。

　　而且她根本也没有学会爷爷那手华丽的仿佛自带背景光的高端厨艺，她只会做家常菜而已，即使味道不错，又营养均衡，可说到底也只是家常菜，上不得台面的，这一点，从婚后他们搬出陈家大宅在精英小区高层公寓单独生活以后，陈天逸一次也没有招待朋友和商业伙伴回家来用餐就可以看出。

　　他不认为她的厨艺有展示的价值。

　　而且，他好像也不认为她这个妻子有展示的价值。

　　结婚五年了，她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商业宴会，没有陪同丈夫出席过上流社会的派对，就连公司的年尾宴，她这个总裁夫人也没有被牵出去亮相过。她的全部生活就在家中，他们的高级公寓和陈家大宅。除这两个地方以外，他们从不曾携手同行。温雅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们在街上偶然相遇，陈天逸可能都不会跟她打一声招呼。

　　但是这一切她必须藏在心里，跟谁都不能说。

　　如果跟爷爷说了，他会伤心自己没能给孙女挑选一个更合适的对象；

　　如果跟公婆说了，他们会担心儿子生活不幸福，也害怕再也抱不到孙子；

　　说到朋友，她一直就很少有，因为爷爷是陈家的佣人，她从来不对同学说起自己的家世，更不能邀请别人来玩，出了学校就没有交集的同学有多少能成为朋友呢？偶尔一两个，也都是对她心存好感的男同学主动联络，但是她没有那个打算，就不愿意耽误着别人，便统统礼貌却坚定的回绝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联系；

　　至于同事，她就更加没有了，除非把陈家其他佣人算上，因为她一毕业就结婚了，一天也不曾工作过，她知道现在有很多女性渴望回归家庭，希望老攻挣钱养家让她们做全职太太，她也不认为自己的主妇生活有什么不好，但是一天职场都没能进去过，总是有些遗憾在心底的。

　　特别是，当她发现丈夫口中提到一个出色的职场女性的时候，这种遗憾便无限扩大，以至于成为惶恐。

　　温雅的心揪的紧紧的，他们本来就是父母之命而成就的婚姻，甚至早在开始之初，他就说过，一旦想要离婚，父母必须无条件同意。那么，现在就是那个时候吗？他想要离婚了吗？

　　眼前隐隐飘起了雾气，但温雅坚强的压住了泪意，她没有抱怨的资格，陈家对他们祖孙非但不薄，简直是恩德深重。陈家需要她，她便当仁不让；陈家不要她，她也绝不痴缠。

　　虽然是这样下定了决心，但那股酸涩和隐隐升起的绝望让温雅的眼眶越发通红起来。道义可以守，但自己的心该如何守护呢？

　　他不爱她，可她却在结婚之后就爱上他了呀。

　　不，不对，是更早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接受了这种合同式的婚姻。

　　她怎么能不爱他呢？

　　他是那么的优秀，高大的身材丝毫不显粗野，面庞不是明星式的白皙俊美，却有着时下少有的男性味道浓厚的硬挺五官，就算不考虑优异的学业和完美的事业成绩单这些加分项，身居高位的气质和不沉迷女色的严谨作风也足以折服大半女性。她正是被折服的一员，并且幸运的拥有与他做最亲密接触的机会。

　　她曾经以为，他们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就算他不会爱上她也没关系，只要她爱他，而他在她身边就足够了。他们是合法的夫妻，育有共同的孩子，还有家长的支持，这样的生活让她非常满足，并且积极维护。

　　然而，当有一个女人突兀的映入丈夫的眼帘之后，温雅方才惊觉，没有爱的婚姻就像没有油的车，即使这辆车再豪华再昂贵，坐在里面再安全再舒适，但是无法到达目的地的车子也终将被舍弃。

　　她会成为被舍弃的一部分吗？

　　温雅惶惶然，今天女儿留在大宅里了，她连一个插入话题的借口都找不出来。而有关丈夫的工作她丝毫不懂，想去关心一下也不知从何开口。她与他的交集只在家中，可家务琐碎是他最厌烦的，她绝不能在他面前提起。

　　夜已深，温雅穿着睡衣躺在豪华大床上，毫无睡意。她在等，等丈夫走进卧室，向她要求妻子应该履修的义务。这是她独有的权利，虽然用身体挽留男人有种无法言喻的低贱，但他是她的丈夫，她挽留他是谁也不能指责的。

　　温雅拼命的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她该做点什么来挽救她可能破碎的婚姻，为了孩子，为了公婆，也……为了她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

　　但是今夜，她注定做不了什么了。

　　陈天逸走进卧室，背对着她躺下，一宿无话。

　　另一侧，今日晒好的枕头上缓缓洇开一片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