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逼人》山海的山山海的海

5、Chapter 5

　　苏乐好到家的时候家里灯也没开，他还以为萧一不在家。关上门才发现书房的台灯亮着，苏乐好悄悄走过去，就看见萧一站在书桌边上，细长的手指捏着铅笔，手背上的血管突起，安静的房间里沙沙声响个不停。
　　他的刘海有些长，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立在桌边的暖黄色台灯给萧一的脸打上了一道道阴影。萧一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灰色棉质家居裤，站在暖黄灯光下本来应该看起来很温暖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苏乐好看着那张脸就觉得非常冷峻而拒人千里之外。
　　“你回来了？”萧一百忙之中抬了一下头，又迅速低下一丝不苟地画图。
　　“嗯，我给你回电话了你没接，刚才在外面没听到。”苏乐好慢慢走到书桌旁边，双手撑在桌边，“在画设计图啊？”
　　“随便画一下。”
　　苏乐好点点头没说话，也没有走开，隔了大半张书桌安静地站在一边。
　　萧一几笔勾完裙子的轮廓，终于抬起了头，一边把草稿纸卷起来一边透过有些长的刘海看着苏乐好，“今天这么晚。”
　　“嗯……有点事情。”
　　萧一走到苏乐好身边，闻到他身上混杂着淡淡女士香水味的烟酒味，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苏乐好抓住手臂背了起来。
　　“我说怎么感觉你变矮了，鞋子也不穿，小心着凉。”
　　“你、你放我下来。”萧一僵硬地被苏乐好背在背上，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
　　“又不是没背过，别动，乖。”
　　苏乐好在健身房花的时间和金钱果然不是白费的，背着萧一上二楼根本不费什么劲。他径直进了次卧，走到床边的地毯上才把萧一放下来，突然又凑近他的脖子闻了一下，“你好香啊。”
　　萧一的脸瞬间爆红，几乎是马上就要喷出血的那种，他动作迅猛地窜上床用被子把自己捂住，“我要睡了！”
　　苏乐好爆发出一阵狂笑，搔首弄姿地走出去，转身关门的时候还向萧一放送了一个死亡wink。外面传来下楼梯的声音，苏乐好准备去厨房拿瓶可乐来喝，一打开冰箱门，跟平常空空荡荡只有几瓶饮料和啤酒的样子不一样，看起来很可口的饭菜、形状好看颜色搭配也漂亮的果盘、新鲜的青菜静静地躺在冰箱里。
　　难怪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又发信息问要不要回来吃饭！苏乐好醍醐灌顶，可乐都忘了拿，蹬蹬蹬几步上了楼梯，一把推开次卧的门，痴汉一样看着萧一。萧一坐在床上拿着手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吓得手机都掉了。
　　“怎么了？！”
　　“冰箱里的菜是你做的？”
　　萧一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怎么不告诉我？”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信息也没回。”
　　苏乐好啧了一声，似乎有些苦恼，“我想吃个宵夜行不行？”
　　萧一把头转到一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孩子气，“随你。”
　　“那你陪我？”
　　“……哦。”
　　苏乐好伺候萧一穿好拖鞋，做小伏低地搀扶着萧女王下楼，让他在餐桌边坐好，又把果盘放在萧一手边让他先吃几口，自己去厨房把菜回锅热了一遍。
　　萧一“嘎嘣嘎嘣”地吃着番石榴，看苏乐好进进出出地把菜端上餐桌，还时不时地对他笑一笑。他到底在笑什么啊，像个大傻子。萧一专心吃水果，根本就不回应。
　　“你晚上吃没吃，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吃了，吧。”
　　苏乐好也在餐桌上坐好，“此情此景我觉得需要喝杯酒才应景，你喝吗？”
　　“我只会喝啤酒。”
　　苏乐好给萧一倒了一杯，然后自己就着啤酒瓶喝光了大半瓶。萧一看得直皱眉，在苏乐好开第二瓶啤酒的时候忍不住摁住了他的手，“你跟我聊聊天吧。”
　　“行啊。”
　　然而萧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问苏乐好今天出去干嘛了。
　　“跟朋友去喝酒了，顺便跟女朋友分了个手。”
　　“嗯？”萧一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手都开始发抖。他悄悄地把手握成拳，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苏乐好耸耸肩，“她有她的想法，也很正常。”
　　“那你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其实也还行。”
　　萧一也不知道苏乐好说的是真是假，他没有类似的经验，实在无法感同身受。他双脚放在椅子上，做出认真听故事的样子。
　　“谈恋爱分手很正常的，谁能保证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对的人呢？或者说，很多人其实终其一生也找不到，日子却也还是照样过。小富贵，你谈过恋爱吗？”
　　萧一摇摇头。
　　“难怪你什么都不懂。”苏乐好坐近了一点摸萧一的头，“哎呀，你该不会还是处……”
　　萧一一把捂住苏乐好的嘴，仔细看他额角甚至有些抽搐。他想不明白，刚刚苏乐好明明还在很严肃地谈论自己的爱情观，怎么一转眼就开始好奇自己是不是处男。“你这样我生气了。”
　　小处男脾气还挺大，苏乐好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道自己错了。萧一这才放开手，抱住了膝盖，不想理苏乐好。
　　“别生气啊小富贵。”
　　“那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苏乐好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因为他也记不太清了。
　　萧一认真地看着他，他不觉得苏乐好是不好意思说，毕竟这个人脸皮厚如城墙，那么答案可能就是，前女友多如过江之鲫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太多了想不起来吧？”
　　“我觉得你可以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我马上就能回答你。”
　　萧一吓了一跳，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如果、如果他交过男朋友的话，是不是说明自己也有机会？于是萧一带着一分忐忑、一分期许、八分好奇和九十分的不确定，颤颤悠悠地问：“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苏乐好果然马上回答，“一个也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苏乐好的笑声太过于丧心病狂，也许是觉得自己莫名的期待太过难堪，萧一终于恼羞成怒，软绵绵地踹了苏乐好的肩膀一脚，站起身就要回房间。苏乐好终于知道自己把人惹恼了，一边忍不住地笑得肩膀发抖，一边搂着萧一的肩膀赔不是。
　　笑够了的苏乐好压着萧一的肩膀让他坐下，说他太瘦了，一看饭菜就没动过他肯定也没好好吃晚饭，强迫他再喝一碗汤。
　　“我的确有过很多前女友，不过我自认为还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恋爱的时候没有对不起人家。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高高兴兴你情我愿，分手也不算什么；一段感情重要的不是永远不分手，而是双方始终在变成更好的自己。你说呢？”
　　“我不知道。”
　　“算啦，你还是小孩子嘛。”
　　“我不是小孩子了！”
　　“对对，你不是。”
　　苏乐好的敷衍简直不能更明显，萧一都不想争辩。
　　“如果你遇到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也不会想一辈子不分手么？”
　　苏乐好想了很久，久到他又喝光了一瓶啤酒，“我不知道，可能因为还没遇到吧。”
　　萧一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心存希冀，他的心脏好像被钝刀子剌了一刀，痛感并不尖锐，但好像又绵绵不绝。
　　“可能像别人说的，玩够了找个老实人结婚？”
　　试问我们老实人又有什么错呢？老实人萧一对苏乐好的话嗤之以鼻，此刻有一点点认同了蓝田的说法，苏乐好可能的确是个渣男——但是也不要紧啊，渣不渣都不是我的。萧一自暴自弃地想。
　　“但是这种想法你不能学，你还是要好好跟人恋爱结婚生子的。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准学，听到没有？”
　　“噢。”
　　“噢什么噢，好好说话。”
　　“知道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学，认真谈恋爱、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又瞎说。”
　　苏乐好忍不住要去拍萧一的头。萧一的头发细细软软的，也没有染色，就是纯粹的黑；不打发胶的时候就这样温温顺顺地垂着，看起来完全像一个高中生。苏乐好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明明自己也是笔糊涂账，无法身教只能言传，就希望自家的儿子能堂堂正正做个好人，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如果真有个这么乖的儿子就好了，苏乐好忍不住想。
　　“想不想睡觉？”
　　“想睡，困了。”
　　“那去刷个牙睡觉吧，这里我来收拾。”
　　萧一完全不跟苏乐好客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楼梯走去。
　　分手真的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吗？那是不够爱还是没有心？萧一站在楼梯口，扶着扶手，回身看苏乐好。只见苏乐好还坐在原处半弓着身子，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卧，他没有要收拾碗筷的意思；苏乐好的眉骨立体而突出，眼窝凹陷，从上方来的光让他的眼睛藏在了阴影中看不清，但是那双凌厉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萧一。那一刻萧一觉得苏乐好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自己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破壳而出；萧一急急忙忙收回目光，几乎是小跑上了楼关上次卧门。
　　透过客厅暧昧而又温暖的光和苏乐好对视，萧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小心守住的秘密好像马上要脱口而出。
　　但是不可以。“兄弟”才是最好的位置，话一旦说出口，也许就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了。
　　萧一趴在床上默念了十几遍“他是直男”，心跳才终于平复下来。